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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小瓶子塞進口袋,攥緊銀錢飛快跑回家。
娘親見我便哭着把我摟進懷裏。
“你跑哪去了?娘還以爲你丟了。”
可我滿心歡喜把銀錢遞到娘親面前,她第一次打了我。
“你竟學會了偷錢?把咱們家的人都丟完了。”
“我和你爹就是這樣教你的?”
我委屈極了,倔強的眼淚在眼眶打轉。
“我沒偷......別人給的......”
娘親很凶。
“大家都這麼窮,誰會給你錢?你還學會撒謊了。”
阿弟走了過來。
“狗都不食嗟來之食,何況我們呢?”
我向爹爹投去求救的目光,以往我惹娘親生氣,爹爹總會來救我。
但沒有,他的眸子裏是失望。
“鎖鎖,你太讓我們心寒了。”
爹爹的眸光太燙,燙的我溢出一顆淚。
我被攆出家門,娘親說,不把錢還給人家不準回家,不認錯不準回家。
可是,鎖鎖沒錯啊!
錢是鎖鎖的,是鎖鎖找‘小情郎’換來的。
走啊走,走到了天色抹黑,我又到城門口。
草堆上婦人依然睡得香,可她懷裏的嬰兒不見影蹤。
那她睡醒不見孩童,會傷心嗎,會哭嗎?
我在她旁邊躺下,娘親會想我嗎?
胃裏一陣痙攣,我這才想起,我好久沒吃東西了。
我摸出一粒黃豆聞了聞,又放回去,這是給阿弟的。
天上的月亮很圓,阿弟說過,月圓就是團圓。
我撿來粗樹枝,在地上畫啊畫。
爹爹是高高的,娘親笑起來眼睛彎彎的,阿弟吃東西喜歡噘嘴,那黃豆給阿弟吃。
那鎖鎖呢?
他們討厭鎖鎖了,鎖鎖就在旁邊看着他們吧。
我拿出小瓶子,那個人說,晚上我把藥吃了,明天家裏就能有饅頭小米和清水。
我仰頭把藥灌進去,真苦。
胃裏像神仙打架般翻涌,攪得我在地上打滾。
娘親,鎖鎖好痛,能再抱抱我嗎?
鎖鎖想回家,能不能別不要我?
我還是沒忍住,捏了半顆碎豆子放在嘴裏,真香啊!
頭有些昏沉,胃裏沒那麼疼了。
不遠處傳來說話的聲音。
“快死了吧?”
“看着是個年輕的,應該好吃。”
我驚出冷汗,胃完全不疼了,這些人竟要吃我!我要回家!
腳下一軟,我又跌坐在地上,藥效發作,我實在沒力氣了。
我真的,好想回家。
腳步聲慢慢向我靠近,可我連眼皮都抬不起來了。
真的要被吃掉了嗎?可是能不能不要剝鎖鎖的皮,鎖鎖怕疼......
可要是他們把我吃了,是不是就沒有小米、饅頭和清水了。
那爹娘阿弟怎麼辦?
“鎖鎖......鎖鎖......”
是娘親和爹爹在叫我。
他們來找我了嗎?
這個夢真好啊,娘親把我抱在懷裏,爹爹揉我的頭。
一張紙從我口袋掉出來。
阿弟撿起那張我按了手印的紙,臉色瞬間煞白。
“爹娘,阿姐......阿姐把......把自己賣了......”
我這才驚覺,自我從縣令老爺家回來,阿弟就再也沒喚過我‘阿姐’。
果然是在夢裏啊,我竟然能聽到阿弟喚‘阿姐’。
娘親慌張的翻開我的口袋,拿出那串銀錢。
她泣不成聲。
“我們冤枉了鎖鎖,這是鎖鎖的賣身錢,我竟還打了她。”
再往裏翻,只有空瓶子和一把被碾碎,拼不回原樣的黃豆。
阿弟突然驚慌的後退兩步,他發現地上我用樹枝畫的一家四口。
哦,不,是一家三口。
爹爹抱着阿弟,娘親偎在旁邊,阿弟正吃着黃豆。
我只蜷縮在角落,小小的一個。
阿弟瞬間就紅了眼眶,他顫抖的抓着那把豆子。
“阿姐......”
爹爹把瓶子放在鼻下聞了聞,臉色突變。
“這是能要人命的毒藥......”
我的神智有一瞬的回籠,這不是夢!
爹娘阿弟,真的來找我了。
可我只有這條命了。
能給你們的只有這條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