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他一只手肘懶懶搭上椅背,原本被領口掩住的半截兒鎖骨隨抬手的動作直白地落進她眼裏。
舉手投足間簡直把“浪蕩”兩個字詮釋到淋漓盡致。
司清面兒上波瀾不驚,心跳聲早已如雷貫耳。
“祝祝,聽得到嗎?”她冷靜下來,有意抬手強調了下藍牙耳機的存在,“你先找個地方把書放下,我現在過去了。”
這動作的潛台詞是:我只是在打電話,沒有叫你哦,不要誤會。
祁放那麼聰明,一定能看出她的意思。
......
拿完書回到宿舍的時候已經三點二十了,談樂棲剛好下床。
全校新生統一開班會的時間都是下午四點,這會兒整個樓道裏都回蕩着“快快快,一會兒遲到了”的聲音。
腳步聲密密麻麻,一群人撂下書就狂奔回樓下搶共享單車。
“這一天忙得莫名其妙!光騎車都花了我七塊五!”
“誰能莫名其妙賠我點兒錢啊?”
一樓大廳裏傳來一陣命苦的低罵聲。
司清和祝星還算幸運,在一教,拐出南區宿舍樓再過條馬路就是了。
兩人到得還算早,找了個角落的位置坐下。
因爲班主任的個人行程問題,班會由班助柯銘淵主持,原定的選班幹的環節也推遲到了軍訓後。
中途班主任來露了個面,是個頭毛稍顯稀疏的中年男人,站門口做了個自我介紹,草率地從花名冊裏挑了個怨種臨時負責人就又離開了。
因爲入學成績而排在名單第一列的司清毫不意外地成了被他挑中的倒黴蛋。
美其名曰能力越大責任越大。
“能力越大責任越大~”
祝星撇着嘴,白眼都要翻到後腦勺。
女生挽着司清的胳膊,從一教罵到中心食堂。
大一新生入學猶如蝗蟲過境,外加四層新開了家自助小火鍋,中心食堂就成了二氧化碳重災區。
呼吸一口都要暈碳的程度。
岑惟迎來得早,占到了樓梯口的沙發餐位。
司清祝星在一樓買好奶茶到四樓,小火鍋已經上桌了。
小氣泡隨熱氣翻滾迸裂,談樂棲那份爆辣鍋更是重量級,光是從她的位置經過,祝星就連打了兩個噴嚏。
“川城妹子,恐怖如斯。”祝星揉揉鼻子,環視四周,“七七呢?”
岑惟迎朝樓梯口抬了抬下巴,“這不就來了。”
談樂棲一個大步跨上最後一層台階,“我們班選班委耽誤了好長時間,餓死我了。”
司清把奶茶插好推給她,“先喝點血糯米奶茶墊墊,空腹吃辣容易不舒服的。”
“謝清寶~”談樂棲坐下喘勻氣兒,潤了潤唇把憋了一路的話一口氣交代了。
“跟你們說,我剛才騎車過來的路上看見昨天那個影帝學長了!頭一次見他站着,目測身高190往上了都,那腿!比我命都長!”
她掰開一次性筷子,換了口氣繼續說:“而且經過他的時候還能聞到橘子的香味,搞得我都想去問問香水牌子了,十裏飄香的。”
聞言,司清小幅度歪了下頭。
她今天在祁放身上也聞到了柑橘類水果的香味。
類似葡萄柚的清冽苦調裏糅了幾分微妙的皂香。
是很幹淨,很有少年氣的味道。
“剛好今天論壇上有人討論這個。”岑惟迎咬下蟹棒,把手機推到談樂棲跟前,“祁放從頭到腳的牌子都在這兒了。”
“從頭到腳,這麼誇張啊?”談樂棲沒信邪,低頭看了眼,老實了,“價格......這麼誇張啊?”
【下輩子再學服表我就去死:香水是LV午後之泳,身上那套是GUCCI2024春夏,限量的,手表就不說了,夠買我命。別問我咋知道的,我們服表人基操。】
“少爺審美真好。”岑惟迎咬着筷子嘖嘖兩聲,“要我說,男孩子就該好好打扮一下自己。像他這樣多好,就算談不到,光是看着心情也能好點兒,對吧清寶?”
突然被cue到,司清眼睫顫了顫,旋即彎唇點點頭,“對。”
但不完全對。
人是貪心的動物。
她既然已經站在了祁放世界的門外,就不再只想站在風裏賞月。
而是想要留住風,摘得月。
只是在此之前,她需要先做好按響他的門鈴的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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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生軍訓時間在開學一周後,爲期14天。
而在軍訓前,要先經歷新生動員大會、新生守則集體學習和考試、包括但不限於宿舍安全、用水用電、電信詐騙等一系列規培講座和學生組織面試的輪番捶打。
連着四天在豔陽天兒裏橫穿京大去不同的報告廳開會,忙得跟什麼大人物似的。
還沒開始軍訓呢,就顯露出了些許非洲血脈。
“靠!我要炸了學校!”
25號樓女寢616傳來怒摔化妝品的聲音。
岑惟迎剛從陽台收回曬幹的衣服,推開門就瞧見談樂棲一把將用空的防曬霜暴扣進垃圾桶。
因爲剛接到要各班班長和負責人要去錄檔案的通知,談樂棲小發雷霆了下,又被司清拎回來的霸王桶果茶哄好了。
下午三點多,司清和談樂棲出發去各自學院。
管理學院本部在北區體育場對面,從宿舍樓出發,有條相對安靜的小路可以走。
錄檔案的地點集中在學院樓c區313活動室。
司清進門後,從紅木桌上成摞的牛皮紙袋裏抽出自己負責的那份,找了個空位坐下,絲毫沒注意周遭敲鍵盤的聲音淺了許多。
透過玻璃窗流瀉進來的光線從刺眼變得柔和,活動室裏的人林林總總地散了。
司清來得稍晚,加上金融系班少人頭多,結束的時候就剩她一個了。
對面導員辦公室落下幾個年輕老師的嘆息聲。
“臨五分鍾下班兒,他想起來開會了,真行。”
“得,又回不了家了,今兒住宿舍吧。”
甕聲甕氣的童聲傳來,“媽媽,你什麼時候回來?”
“楓楓先去找那個在312值班的哥哥玩兒,一會兒媽媽回來帶你去買蛋糕。”
“那我等你,要快點哦。”
腳步聲逐漸消失。
司清把活動室收拾好,關燈出門。
隔壁c312的燈還亮着,偶有什麼東西摩擦皮質沙發的動靜和小孩子的抱怨聲傳出來。
聽聲音是剛才被喚作楓楓的男孩。
“哥哥,你怎麼不醒?”
“哥哥,你活着嗎?”
“哥哥,你補藥死。”
短短三秒,“哥哥”就被宣告死亡了。
司清站在門邊,朝裏面探了個頭。
楓楓躺着來回蠕動,腦袋枕着旁邊那人大喇喇抻在過道的腿。
淺灰色運動褲,紅白籃球鞋。
印象裏有個人格外鍾愛這種明亮的顏色。
她歪了歪頭,眸光偏了半分,終於定在剛才被宣告“死亡”那人身上。
男生雙手環在胸前,銀白色的頭戴式耳機被他反戴着掛在頸後,閉目仰頭靠着沙發脊。
頸間性感的喉結被白熾燈勾勒出形狀,毫無保留地落進她眼裏。
司清彎了彎眼睛,心想他這樣好像一只把肚皮露出來的好脾氣小貓。
怎麼折騰他都不生氣,亦或是懶得發脾氣。
她一直覺得祁放像貓咪。
矜貴、漂亮、不粘人,有着旺盛的好奇心和探索欲。
但前提是得碰到稱他心意的毛線團,他才有心思動動。
因爲好奇心旺盛,也願意投入精力去學習,所以在司清的視角裏,祁放幾乎無所不能。
“哥哥——你陪我玩會兒嘛——”
楓楓癟癟嘴,委屈地捏着祁放的衣袖晃了晃。
瞧着實在是可憐。
司清朝小男孩的方向揚了揚手,壓着氣聲叫他,“楓楓。”
小孩子耳朵靈得不行,幾乎瞬間就循着聲音看見司清。
兩人無聲交流,約好去313玩,司清先去開燈。
祁放察覺到壓在腿上的重量消失,掀眸時無意掃見門口一閃而過的白色裙角,眉心不自察地動了動。
旋即目光挪向正從活動室櫃子裏往外拿玩具的楓楓,出聲,“哪兒去?”
小男孩一把攏起攤在桌上的玩具,懷裏塞得滿滿當當,朝祁放揚了揚下巴,傲嬌地哼了聲。
“我去玩兒。”
隔壁會議室的燈光亮起,透過櫃頂的磨砂玻璃隔斷流瀉進來。
祁放收回視線,又問:“跟誰?”
“漂亮姐姐。”楓楓朝門口小跑過去,又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回頭補充一句,“是超級漂亮的姐姐噢,哥哥。”
小孩子的心思一點兒都不難猜。
無非就是想要他跟着一塊兒去。
他闔起眼,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重新窩進沙發裏。
“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