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鐵盯着桌上的聚靈陣圖,指尖在陣眼處比量了又比量。
這已經是他改的第五版了。最初的聚靈陣是宗門基礎教材裏的樣式,靈核嵌進去,儲靈量總像沒裝滿的水缸,用不了半個時辰就空了。他前陣子清理法器殘渣時,撿着塊燒黑的聚靈陣殘片,上面的陣眼不是常見的圓形,而是個帶弧度的菱形——像是被人用刻刀刻意修過。
“說不定換個形狀就行。”他抱着試錯的心思,在木盤上畫了個菱形陣眼,又在邊角加了三道細如發絲的靈絲紋路。靈核嵌進去的瞬間,他就覺出不一樣了——靈氣順着紋路走得順,像溪水繞着石頭流,儲靈時“嗡嗡”的輕響都比以前綿長。
趙虎湊過來看熱鬧:“咋樣?比以前強不?”
林鐵把靈核取出來,掂量了掂量:“剛試了試,儲靈量能多兩成,用起來也更穩。”他拿起炭筆,在陣圖邊標上“菱形陣眼,如傀儡關節窩,更穩”——這是他的習慣,把陣法和傀儡的結構類比,記起來更牢。
這陣子他忙着給城外藥鋪做“碾藥傀儡”,沒顧上把聚靈陣的改進當回事。直到三天後,器道分院突然傳起消息:周明軒改良了聚靈陣,儲靈量提升近兩成,被張長老當衆誇“天賦出衆,對靈氣感知遠超同階”。
趙虎從外面打聽完,氣呼呼跑回來:“林鐵,周明軒那小子肯定偷了你的陣圖!他說的改良法子,跟你前幾天畫的一模一樣!”
林鐵正在給傀儡裝靈核,聞言手頓了頓:“他怎麼會看見我的陣圖?”
“說不定是你上次在院裏試陣時被他看見了!”趙虎急得直轉圈,“那天他帶着弟子在旁邊練器,眼睛老往你這邊瞟!”
林鐵沉默了。他想起那天確實在院裏試陣,木盤就擺在石桌上,陽光照着陣紋亮閃閃的。周明軒路過時,還站着看了兩眼,當時他只當是尋常路過,沒往心裏去。
“去找他理論!”趙虎攥着拳頭,“這是你辛辛苦苦改出來的,憑啥讓他搶功勞?”
林鐵搖了搖頭。周明軒是張長老的親傳弟子,又是單系金靈根的天才,自己空口白牙說“陣圖是我的”,誰會信?鬧不好還會被倒打一耙,說他嫉妒天才、故意攀咬。
“等等再說。”他把靈核嵌進傀儡心口,“宗門小比還有半個月,到時候自有分曉。”
趙虎不明白:“小比能有啥用?難道你要在小比上跟他吵架?”
林鐵沒解釋,只是把那張聚靈陣圖折好,塞進懷裏。他開始琢磨新東西——既然周明軒偷了聚靈陣,那他就用這陣圖做個“活證據”。
接下來的日子,周明軒越發得意。走到哪都有人恭維“周師兄陣法天賦真是絕了”,他也不謙虛,時不時在煉器堂講兩句“聚靈陣的改良要訣”,說的全是林鐵當初在陣圖邊寫的批注,只是換了個文縐縐的說法——把“靈絲紋路要順”說成“靈氣需循脈絡而行”,把“菱形陣眼更穩”說成“陣眼當取銳角聚靈,鈍角穩靈”。
有次林鐵去庫房領材料,正好撞見周明軒給師弟們“授課”。周明軒看見他,故意提高聲音:“有些弟子總想着走捷徑,靠些旁門左道進了分院,卻連基礎陣圖都悟不透,真是可惜了。”
周圍的弟子哄笑起來,眼神直往林鐵身上瞟。林鐵面無表情地領了寒鐵,轉身就走——他懷裏揣着剛做好的傀儡靶,木頭做的,心口嵌着用改良聚靈陣驅動的靈核,這才是他的底氣。
宗門小比那天,器道分院的比試場圍滿了人。今年的比試項目是“法器對練”——用自己煉制的法器攻擊傀儡靶,靶上的靈光亮起面積越大,成績越好。
周明軒是第一個上場的。他煉制的是柄“聚靈劍”,劍身上刻着他“改良”的聚靈陣,靈氣流轉時閃着刺眼的金光。
“看好了。”他對着傀儡靶揮出一劍,金光撞上靶面,靶心的靈光“嗡”地亮起來,擴散到巴掌大的面積。
“好!”張長老撫着胡子點頭,“聚靈陣運轉流暢,靈氣集中度高,這劍至少是中品法器!”
周明軒收劍時,特意掃了眼台下的林鐵,嘴角撇出個得意的笑。
輪到林鐵上場時,台下響起一陣竊笑。他手裏沒拿劍,只抱了個半人高的傀儡靶——就是他這些天做的那個,木頭身子上刷了層灰漆,看着灰撲撲的,像個沒完工的半成品。
“他拿個傀儡靶上來幹啥?要自己當靶子嗎?”
“肯定是煉不出像樣的法器,想耍花樣蒙混過關!”
周明軒嗤笑一聲:“我當他有什麼本事,原來只會拿這些破爛出來現眼。”
林鐵沒理會周圍的議論,把傀儡靶放在場中,又從懷裏掏出個巴掌大的木盤——上面刻着他改良的聚靈陣,和周明軒劍上的陣圖乍一看一模一樣。
“我不用法器比試。”他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到每個人耳朵裏,“我用這聚靈陣驅動傀儡靶,再用它接周師兄一劍試試。”
這話一出,台下頓時安靜了。用聚靈陣驅動傀儡靶?還要接周明軒的中品靈劍?這簡直是胡鬧。
張長老皺起眉:“林鐵,小比有規矩,不可胡鬧。”
“弟子沒有胡鬧。”林鐵指着木盤上的陣圖,“這聚靈陣是我改良的,它能讓傀儡靶自動調整角度,避開要害——就像人被攻擊時會本能側身。”
周明軒心裏一緊,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卻嘴硬道:“裝神弄鬼!我倒要看看,你的破傀儡能接我幾劍!”
林鐵不再多言,將木盤嵌進傀儡靶的後背。靈核啓動的瞬間,傀儡靶身上的灰漆下亮起細密的紋路——不是聚靈陣,而是無數細小的“轉向陣”,像傀儡關節處的牽引絲,順着聚靈陣的靈氣流轉,慢慢繃緊。
“周師兄,請出劍。”
周明軒咬了咬牙,舉劍就刺。金光再次亮起,直逼傀儡靶的胸口。就在劍尖要撞上的前一刻,傀儡靶突然往旁邊歪了半寸,動作快得像風吹草動,劍尖擦着它的胳膊劃了過去,只在木頭上留下道淺痕。
“咦?”台下發出一聲驚呼。
周明軒臉色一變:“是巧合!”他又刺出一劍,這次瞄準了傀儡靶的咽喉。可就在劍尖抵達的瞬間,傀儡靶猛地往後仰,像人被絆了一下,劍尖再次落空。
連續三劍,劍劍落空。周明軒的額頭滲出了汗,他能感覺到,傀儡靶每次躲閃都恰到好處,像是能預判他的劍路。
“這不可能!”他怒吼一聲,凝聚全身靈氣,一劍劈向傀儡靶的頭頂——這一劍用了七成力,就算是石頭也能劈開。
林鐵突然開口:“周師兄,你劍上的聚靈陣,陣眼是菱形,卻沒在邊角加穩定紋吧?”
周明軒一愣的功夫,傀儡靶突然原地轉了個圈,像陀螺似的避開劍鋒。而他的靈劍因爲靈氣太急,劍身上的聚靈陣“嗡”地響了一聲,竟出現了道細小的裂紋——那是靈氣沒地方泄,把陣紋撐裂了。
“你怎麼知道……”周明軒失聲問道,話一出口就後悔了。
林鐵沒理他,指着自己木盤上的陣圖:“我這陣眼雖是菱形,但邊角加了三道穩定紋,像給堤壩加了護石,靈氣再急也不會亂流。”他又看向傀儡靶,“而且它的轉向陣和聚靈陣是聯動的,靠的是靈絲在關節處的牽引——這些細節,周師兄的陣圖上應該沒有吧?”
台下的長老們都看明白了。林鐵的聚靈陣和周明軒的雖然像,細節卻天差地別——穩定紋、聯動轉向陣,這些都是需要反復試驗才能琢磨出來的東西,絕不是看一眼就能學會的。
李長老突然笑了:“張師兄,你看林鐵這陣圖,邊角的穩定紋是不是很像你上次教我們的‘固靈訣’?只是他用得更巧,藏在紋路裏了。”
張長老臉色變了變,盯着周明軒劍上的裂紋,又看了看林鐵木盤上流暢的靈氣流轉,心裏已經有了數
周明軒慌了,還想辯解:“他、他是故意的!這些細節是他後來加的!”
“是不是後來加的,查一查就知道。”林鐵從懷裏掏出個破舊的小本子,遞給張長老,“這是我清理法器殘渣時的筆記,裏面記着聚靈陣的改良過程,從第一版到第五版都有,包括這些細節的由來。”
小本子上的字跡歪歪扭扭,卻記錄得清清楚楚:“三月初五,見殘片陣眼爲菱形,試改之,不穩”“三月初七,加一道穩定紋,稍穩”“三月十二,加至三道,靈核儲靈多兩成”……日期赫然在周明軒“改良”陣圖之前。
真相一目了然。
台下鴉雀無聲,再沒人敢嘲笑林鐵。那些之前恭維周明軒的弟子,都尷尬地低下了頭。
張長老把小本子還給林鐵,臉色鐵青地看向周明軒:“回去把《器道正宗》抄一百遍!沒抄完不許出房門!”
周明軒臉漲得通紅,卻不敢反駁,只能惡狠狠地瞪了林鐵一眼,轉身跑下了比試場。
林鐵沒在意他的眼神,只是把傀儡靶抱起來,檢查了一下被劍劃傷的地方。趙虎從台下跑上來,笑得合不攏嘴:“林鐵,你太厲害了!剛才周明軒那臉色,跟被踩了尾巴的貓似的!”
林鐵笑了笑,摸了摸傀儡靶的木頭身子:“不是我厲害,是這陣圖和傀儡幫了我。”
他知道,這次沒能徹底讓周明軒身敗名裂——畢竟周明軒是張長老的親傳弟子,長老們總要留點顏面。但至少,沒人再敢說他的陣法是“旁門左道”,也沒人再敢輕易剽竊他的成果。
李長老走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你這傀儡靶做得不錯,尤其是轉向時的角度,很準。”他頓了頓,又說,“下次有時間,來我堂裏聊聊陣法和傀儡的聯動,說不定能琢磨出更有意思的東西。”
這是李長老第二次主動邀請他。林鐵心裏清楚,這比任何誇獎都管用——這代表着認可,代表着他在器道分院,終於有了一席之地。
離場時,路過的弟子都主動給林鐵讓開了路,眼神裏再沒有之前的鄙夷,多了幾分敬佩。有人小聲說:“原來那聚靈陣真是他改的,周明軒也太不是東西了。”
趙虎跟在林鐵身後,腰杆挺得筆直,比自己贏了比試還高興:“以後看誰還敢說你只會做傀儡!”
林鐵抱着傀儡靶,走在夕陽裏。木頭靶身上的劃痕在餘暉裏像一道道勳章。他知道,周明軒肯定不會善罷甘休,以後的麻煩還會有。但他不怕——就像這傀儡靶,只要心裏的陣圖穩,身上的“轉向陣”靈,再鋒利的劍,也能接住。
回到破屋時,林鐵把傀儡靶放在桌上,給它被劃傷的地方塗了點木膠。趙虎在旁邊給他倒了碗熱水:“接下來打算做啥?要不要再做個厲害的傀儡,讓那些看不起你的人瞧瞧?”
林鐵看着窗外漸漸暗下來的天色,搖了搖頭:“先把藥鋪的碾藥傀儡做完。張老板還等着用它碾新收的靈草呢。”
對他來說,比起在比試場上證明自己,那些等着用傀儡的客戶,那些需要他的手藝解決的麻煩,才是更重要的事。畢竟,真本事不是靠一場比試贏來的,是靠一個個傀儡、一次次改良,慢慢攢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