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在意識徹底沉淪的前一刻，盛明晞仿佛聽到遠處傳來保鏢驚慌的呼喊，以及雜亂的腳步聲。
再次恢復些許感知時，是身體被劇烈搖晃和顛簸的觸覺。
輪子與地面摩擦發出急促的聲音，刺眼的頂燈光線透過眼皮刺激着脆弱的神經，周圍是嘈雜的人聲。
然而，就在醫護人員準備將她推向手術室時，一個穿着西裝的人攔住了主治醫生，低聲耳語了幾句。醫生的臉色瞬間變得極其難看，甚至帶着幾分難以置信的憤怒和無奈。
“什麼？這怎麼可能！這是急救手術！沒有麻醉，病人怎麼受得了？！”
那人只是重復道：“這是陸先生的意思。林小姐那邊需要絕對無痛的保障，所有麻醉和特效止痛資源必須優先確保供應。至於這位盛小姐……陸先生說，讓她長長記性。”
“胡鬧！這是草菅人命！”醫生吼道，但在對上那人帶有威脅意味的眼神後，像被抽幹了力氣般，肩膀垮了下來。
盛明晞在模糊中聽到了這段對話，她能感覺到自己的衣領被剪開，頸部皮膚被消毒液擦拭，那冰涼觸感讓她止不住地顫抖。
幾雙手有力地固定住了她的四肢和頭部。
然後，一陣尖銳到無法形容的劇痛從喉嚨下方傳來。
“呃……啊……”
她本能地想尖叫，想掙扎，但喉嚨被堵住，四肢被牢牢按住，所有的痛苦都只能硬生生承受。汗水瞬間浸透了單薄的病號服。她只能被動地承受着凌遲般的酷刑。
盛明晞死死咬着早已破損的下唇，血腥味在口腔中彌漫開來，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留下月牙形的血痕。
就在她覺得自己即將被這無邊的痛苦徹底撕裂、意識再次渙散的時候，隱約聽到了護士的低語，那聲音像是從極遠的地方飄來。
“林小姐那邊不就是洗個眼睛嗎？居然把全院的麻醉和強效止痛藥都調過去了，真是……”
另一個聲音接口，帶着同樣的唏噓：“誰說不是呢，太誇張了。還好今天沒其他緊急大手術，就是這個病人……太受罪了，這怎麼忍得了……”
這些話像最後的鈍擊，敲碎了盛明晞心中僅存的一絲微弱光亮。原來，她的痛苦，她的掙扎，她的命，在陸簡深眼裏，輕賤得不如林舒縈一次微不足道的“洗眼睛”。
不知又過了多久，盛明晞她睜開腫脹的眼睛，視線模糊了好一陣才逐漸清晰。
然後，她看到了那個她此刻最不想見到的人。
陸簡深就坐在離病床不遠的沙發上，那雙看向她的眼睛裏，沒有絲毫溫度。
見盛明晞醒來，他緩步走到床邊：“醫生說了，你的氣管切開術很成功，嗓子好好休養，很快就能恢復。”他的聲音平靜，“但是，你弄傷舒縈眼睛這件事，不能就這麼算了。”
他頓了頓，語氣帶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你現在，就去給她道歉。”
盛明晞猛地睜大了眼睛。
道歉？她剛剛從鬼門關走了一遭，而罪魁禍首，竟然要她去給那個陷害她的人道歉？
劇烈的情緒波動讓她喉嚨的傷口一陣刺痛，她想開口反駁，卻只能發出破碎嘶啞的“嗬嗬”聲。
陸簡深對她的反應視若無睹，或者說，他根本不在意。他朝門口方向微微示意，兩個黑衣保鏢立刻推門而入，粗魯地將她架了起來。
陸簡深冷漠地轉身，率先走出了病房。保鏢則半拖半架着盛明晞，跟在他身後。走廊上的燈光刺眼，來往的護士和病人看到這一幕，紛紛側目，卻無人敢上前詢問。
陸簡深推門而入。
林舒縈正半靠在病床上，一只眼睛蒙着厚厚的白色紗布，另一只眼睛在看到被保鏢架進來的盛明晞時，立刻泫然欲泣：“簡深哥！你帶她來幹什麼？我不想看到她！”
陸簡深走到床邊，語氣溫和下來：“別激動，醫生說你眼睛不能受刺激。”他安撫地拍了拍林舒縈的手背，然後轉向盛明晞，“她是來給你道歉的。做錯了事，總要付出代價。”
話音未落，保鏢便用力將盛明晞按倒在地。盛明晞悶哼一聲，試圖抬頭，卻被一只大手死死按住了後頸。
林舒縈看着跪在地上的盛明晞，眼底閃過一絲快意，但表面上卻哭得更凶了：“道歉？簡深哥，我的眼睛都成這樣了……醫生說了，視力可能會受到影響，以後看東西都可能模糊……她一句輕飄飄的道歉，怎麼賠我的眼睛？拿什麼賠？”
陸簡深攬住她的肩膀，柔聲安慰：“別哭，醫生說哭了不利於恢復。”他抬起頭，目光掃過地上掙扎的盛明晞，一字一句，清晰地砸在盛明晞早已千瘡百孔的心上：
“舒縈，別怕。如果你的視力真的受損了……”他頓了頓，“我就讓醫生，把她的眼睛，移植給你。”
盛明晞猛地抬起頭，她死死地盯着陸簡深，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
而陸簡深的視線卻始終沒有真正落在她身上，仿佛她只是一團礙眼的空氣。他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懷中那個“受盡委屈”的林舒縈身上。
聽到盛明晞掙扎的動靜，陸簡深才冷漠地瞥過來一眼：“你就老老實實跪在這裏贖罪。什麼時候醫生說舒縈的眼睛完全好了，什麼時候你才能起來。”
“如果舒縈的眼睛好不了……”
那未盡之語，徹底斬斷了她心中對陸簡深最後一絲幻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