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盛明晞跪在病房裏，第一天，膝蓋從尖銳的刺痛變爲麻木的鈍痛，再到最後完全失去知覺。
這三天裏，陸簡深幾乎寸步不離地守在林舒縈的病床前。
他偶爾會不經意地瞥向跪在地上的盛明晞。
起初，他期待看到她眼中的痛苦、嫉妒、甚至怨恨，那會讓他有種扭曲的滿足感，證明她依舊被他牢牢掌控。但幾次之後，他心底卻莫名地升起一絲異樣。
她太平靜了。
那雙眼睛裏，曾經無論他如何對待，都會頑強閃爍着的、屬於“盛明晞”的光，消失了。
這種脫離掌控的感覺，讓陸簡深感到一陣莫名的煩躁。他習慣了她圍繞着他旋轉，習慣了她情緒因他而起落。現在這種徹底的沉寂，反而讓他有些不自在。
他甚至開始回想，系統最近似乎也過於安靜了，沒有像往常一樣匯報盛明晞的心動值波動。
“簡深哥，”林舒縈依偎在他懷裏：“我想吃城南那家老字號的桂花糖藕……”她說着，眼角的餘光卻似有若無地掃過跪在地上的盛明晞，閃過一絲惡意的光芒，“只是那家排隊太久……我想吃明晞姐親手做的。”
陸簡深的思緒被打斷，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他看向林舒縈，又瞥了一眼盛明晞，後者依舊低垂着眼瞼，毫無反應。
林舒縈見陸簡深的視線再次飄向盛明晞，心中妒火翻涌。她不能讓陸簡深的注意力再停留在那個賤人身上，哪怕是因爲厭煩也不行！必須把她支得遠遠的。
“簡深哥，好不好嘛？我就想吃她做的。”林舒縈搖晃着他的手臂。
陸簡深收回目光，壓下心頭那絲莫名的異樣，對盛明晞冷聲道：“沒聽到舒縈想吃什麼嗎？回別墅去做。做好了立刻送過來。”
盛明晞的身體幾不可察地僵了一下，然後，她用手撐着冰冷的地板，試圖站起來。
跪了三天，雙腿早已血液不通，麻木得不聽使喚。她嚐試了好幾次，才勉強依靠着牆壁，顫巍巍地站直身體。她深吸一口氣，忍受着喉嚨和雙腿的雙重劇痛，一瘸一拐地走出了病房。
自始至終，她沒有看陸簡深一眼，也沒有看林舒縈一眼。
回到別墅，她沒有片刻停留，直接走進了廚房。
每動一下，喉嚨和臉頰的傷都在叫囂，虛弱的雙腿更是煎熬。
幾個小時後，推開林舒縈病房的門時，裏面只有林舒縈一個人，陸簡深似乎暫時離開了。
看到盛明晞進來，林舒縈臉上立刻露出了毫不掩飾的譏諷和得意。她放下手機，好整以暇地看着盛明晞將保溫盒放在床頭櫃上。
“這麼快就做好了？”林舒縈的聲音尖刻，“看來就算跪了三天，你的腿腳還依舊利索嘛。”
盛明晞沒有說話，只是沉默地放好餐盒，準備離開。
“站住！”林舒縈厲聲喝道。
她走到盛明晞面前，上下打量着她狼狽的樣子，嘴角勾起笑：“盛明晞，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像條喪家之犬。你以爲你裝出這副死樣子，就能引起簡深哥的注意嗎？別做夢了！”
她猛地打開保溫盒，裏面精心制作的桂花糖藕散發着誘人的光澤。林舒縈看也不看，直接用手抓起一把，狠狠地砸向盛明晞的臉！
黏膩的糖藕和粘稠的糖汁劈頭蓋臉地糊了盛明晞一臉，黏在她的頭發上、紅腫未消的臉頰上、甚至睫毛上。糖汁滲入尚未完全愈合的傷口，帶來一陣刺痛。
“看清了嗎？”林舒縈逼近一步，聲音裏充滿了惡意，“這就是簡深哥對我的在意，和對你的不在意！他可以爲了一句我想吃，就讓你這個剛能下地的廢物爬回來做！而我，可以隨意把你做的東西，像丟垃圾一樣丟在你臉上！你在他眼裏，連條狗都不如！”
糖汁順着盛明晞的下巴滴落。
但她依舊沒有說話，甚至連抬手擦一下的動作都沒有。那雙枯井般的眼睛，平靜無波地看着林舒縈，仿佛在看一場與自己無關的拙劣表演。
這種徹底的漠視，比任何反駁和憤怒都更讓林舒縈抓狂。
“你說話啊！啞巴了嗎？！”林舒縈尖聲叫道，試圖激怒她，“還是說，你已經賤到連這點羞辱都甘之如飴了？你是不是還幻想着簡深哥會回心轉意？我告訴你，他……”
就在這時，病房外傳來了熟悉的腳步聲，是陸簡深回來了。
林舒縈眼神一閃，臉上瞬間切換成委屈驚恐的表情，她飛快地將剩下的糖藕打翻在地，然後自己向後踉蹌一步，跌坐在地上，帶着哭腔喊道：“明晞姐！你不願意做就不做，爲什麼要打翻東西，還……還想推我？我的眼睛好痛……”
病房門被推開，陸簡深走了進來。映入他眼簾的，是一地狼藉和跌坐在地的林舒縈，以及站在一旁、滿臉污穢、面無表情的盛明晞。
根本不需要任何思考，陸簡深的怒火瞬間被點燃。他大步上前，看也沒看，直接伸手狠狠地將盛明晞往旁邊一推！
“盛明晞！你又在發什麼瘋！”他的聲音充滿了厭惡。
盛明晞本就虛弱不堪，猝不及防被這樣大力一推，整個人失去平衡，猛地向後倒去。後腦勺重重地撞在了身後尖銳的櫃子角上！
“咚！”一聲悶響。
劇痛瞬間從後腦炸開，眼前一片金星亂冒。溫熱的液體順着發絲迅速流淌下來，染紅了她的脖頸和衣領。
是血。
林舒縈發出一聲誇張的尖叫：“啊！血！簡深哥，我好怕！”
但陸簡深看都沒看盛明晞。他急忙俯身將林舒縈扶起，摟在懷裏輕聲安撫：“別怕，舒縈，沒事了，有我在。”他小心翼翼地檢查着她的眼睛，“有沒有碰到眼睛？有沒有嚇到？”
林舒縈在他懷裏抽泣着搖頭，眼神卻越過陸簡深的肩膀，得意地看向倒在地上的盛明晞。
陸簡深這才冷漠地掃了一眼盛明晞。看到她額角血流如注，臉色慘白如紙，他的眼神沒有絲毫波動，只有濃濃的不耐煩和厭棄。
“沒死就趕緊滾出去！”他厲聲呵斥，“別在這裏礙眼，嚇到舒縈！”
盛明晞的視線已經被鮮血模糊，耳朵裏嗡嗡作響，她用盡最後一絲力氣，艱難地從地上爬起來。
剛走出病房沒多遠，強烈的眩暈和失血帶來的虛弱感如同海嘯般將她吞沒。
世界在她眼前天旋地轉，最終徹底陷入黑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