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盛明晞的意識像是在冰冷的海底漂浮了無數個世紀,最終被一陣尖銳的電子音強行拉回現實。
【宿主,醒醒。】
盛明晞艱難地掀開沉重的眼皮。
視線所及,是醫院走廊冰冷蒼白的天花板,燈光刺得她眼睛生疼。她發現自己仍躺在之前暈倒的角落,身下的血跡已經幹涸發暗,走廊裏空無一人,寂靜得可怕。
她在這裏躺了這麼久,無人發現,無人問津。
她靠在冰冷的牆壁上,喘息了許久,才積蓄起一絲站起來的力氣,回到了病房。她關上房門,隔絕了外面可能存在的視線,盛明晞癱坐在椅子上,對着自己的腦海,輕聲問道:【有結果了嗎?】
短暫的沉默後,系統的聲音響起:【……是的。約定時間將至。今晚十二點整,我會將你被封鎖的記憶,完整歸還。】
【但是,在這之前,你必須承受一次記憶解封帶來的靈魂層面的劇烈沖擊。這個過程……會非常痛苦。是深入骨髓、撕裂靈魂的痛楚,遠比你之前經歷的所有肉體折磨加起來,還要強烈百倍。】系統的語氣異常嚴肅,【如果你撐不過去,可能會精神崩潰,甚至……意識消散。你,確定要接受嗎?】
幾乎沒有任何猶豫,盛明晞果斷地、用力地點了點頭。
痛苦?她還有什麼痛苦沒有嚐過?相比於渾渾噩噩地作爲一個被操控的玩偶死去,她寧願清醒地、哪怕承受極致的痛苦,也要知道自己究竟是誰,爲何會落入這般境地!
【……我明白了。】系統似乎輕嘆了一聲,【鑑於你目前的身體狀況極差,以及……我所隸屬的規則對您造成的不公與傷害,作爲補償,在記憶歸還之前,您可以向我提出一個要求。只要不超出我的權限範圍,我會盡力滿足。】
要求?
盛明晞緩緩抬起頭,臉上還沾着幹涸的糖漬和血跡:““要求?”她的聲音嘶啞,卻字字清晰,“那就讓林舒縈和陸簡深……互相攻略。”
她頓了頓,補充道:“用他們施加在我身上的那種方式。讓他們也嚐嚐,被一個所謂的‘系統’綁定,被迫去討好、去追逐一個根本不愛自己、甚至踐踏自己的人,是什麼滋味。讓他們也體驗一下,心動值起伏不定、任務失敗可能面臨懲罰的‘樂趣’。我要他們……在一起,互相折磨。”
系統似乎對這個要求感到有些意外,但很快回應:【可以。程序已設定。】它頓了頓,繼續說道,【另外,無論記憶解封你是否能撐過去,當這一切結束時,我會修復你身體的所有損傷,讓你恢復健康,並確保你能順利離開這裏,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
這算是系統所能給予的,最大程度的補償和保障了。
盛明晞閉上眼:“好。”
幾乎是在系統離開的瞬間,一股難以形容的恐怖痛感,毫無征兆地席卷了盛明晞的全身!
上一秒,她仿佛被扔進了熊熊燃燒的熔爐,每一寸靈魂都在被烈焰灼燒、舔舐,發出無聲的哀嚎;下一秒,又像是被瞬間拋入了萬載寒冰的極地深淵,連思維都被凍結,刺骨的冰冷幾乎要將她的意識撕裂。
盛明晞蜷縮在冰冷的地板上,身體不受控制地劇烈抽搐,牙齒死死咬住下唇,鮮血直流,卻發不出任何聲音。她的指甲深深摳進地面,指尖磨破,留下斑駁的血痕。
就在她意識即將徹底渙散的邊緣,病房門被猛地推開!
幾名醫護人員走了進來,不由分說地將幾乎昏死過去的盛明晞抬上了移動病床。
“你們……要幹什麼……”
沒有人回答她。病床被快速推向手術室。
她模糊的視線看到了旁邊另一張手術床上,掩不住眼底得意的林舒縈。而不遠處,陸簡深穿着無菌服站在那裏,眼神冷漠地看着她。
他的聲音透過口罩傳來,有些悶悶的:“盛明晞,你傷了舒縈的眼睛,這是你欠她的。把眼角膜賠給她,天經地義。以後……我會替你照顧好她的。”
林舒縈也柔柔弱弱地開口,聲音裏卻充滿了虛僞的慈悲:“明晞姐,你放心……以後,我也會‘好好照顧’你的……”
不!不要!
盛明晞的瞳孔因恐懼和憤怒而急劇收縮。
陸簡深,你怎麼能!
可是,靈魂和肉體的雙重痛苦,讓她連一絲反抗的力氣都凝聚不起來。
一種難以言喻的、被剝離的劇痛從眼部傳來。她看到的最後畫面,是陸簡深冷漠的側臉和林舒縈計謀得逞的嘴角。
然後,世界徹底陷入了無邊無際、令人絕望的黑暗。
盛明晞被無聲無息地推回那間冰冷的病房。世界安靜得可怕,只有她自己的呼吸聲和心跳聲,在黑暗中顯得格外清晰。
她躺在床上,眼睛被厚厚的紗布層層包裹。
當時鍾的指針,終於指向午夜十二點的瞬間。
【時間到。】系統的聲音準時響起,帶着一種如釋重負的莊重。
幾乎是同時,後腦的傷口、喉嚨的灼痛、臉上的紅腫、膝蓋的淤青、乃至剛剛被取走眼角膜的的空洞感……所有肉體上的創傷,都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愈合、恢復。
禁錮的枷鎖轟然碎裂,潮水般的記憶洶涌而至。
那個一直模糊的身影瞬間變得清晰無比——他帶着陽光般溫暖的笑容,眼神裏充滿了對她的寵溺和呵護。
他們曾有過美好的過往,有過真摯的承諾……
她猛地坐起身,伸手,毫不猶豫地扯掉了蒙在眼睛上的紗布!
淚水無法控制地奔涌而出,盛明晞一刻也沒有停留。利落地拔掉手背上的輸液針。
她徑直推開病房門,攔下一輛出租車,直奔機場。
“最近一班飛往瑞士蘇黎世的航班,謝謝。”她將護照和信用卡遞出。
當飛機沖破雲層,飛向遙遠的異國他鄉時,盛明晞透過舷窗,靜靜地俯瞰着腳下那座承載了她無數噩夢的城市,漸漸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