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陽真人留下的那兩個寒髓精金箱子,如同兩座散發着死亡氣息的微型冰山,被林風用盡吃奶的力氣(外加齜牙咧嘴無數次)連拖帶拽,終於挪到了後院一個最不起眼的角落。饒是箱子裏的“萬年玄冰魄”寒氣散了大半,殘留的低溫也足以讓後院靠近那片區域的雜草都掛上了一層薄薄的白霜。
林風每次路過都繞着走,生怕離得近了,自己這身剛接好的骨頭被凍成冰棍。老板那句“涼快涼快”的“貼心建議”,在他聽來簡直是“地獄直通車”的單程票,敬謝不敏。
日子在“搬磚、掃毒、擦邪物、修屋頂”的地獄循環中艱難推進。林風感覺自己越來越像一個修仙界的“人形多功能清潔機器人”,還是自帶工傷風險的那種。唯一的慰藉,大概就是夜深人靜(老板回他那間神秘的裏屋後),他癱在靜室的硬板床上,揉着酸痛的胳膊腿,對着空氣小聲嘀咕,給“空氣老板”講點地球上的段子。
“老板,您知道嗎?我們那兒有個詞兒叫‘內卷’……就是一群人拼命加班,結果誰都沒多掙着錢,還把身體搞垮了……嘖,聽起來是不是跟修仙界搶資源差不多?” 林風一邊吐槽,一邊幻想着老板那張萬年不變的臉上,會不會因爲聽到“996是福報”這種梗而裂開一條縫。
幾天後,當林風終於把那片廢墟清理得七七八八,屋頂的大洞也在搖搖欲墜中勉強“縫合”完畢(用的材料包括疑似某種巨獸腿骨磨成的“石料”,效果堪憂),感覺自己離“工傷退休”只差一步之遙時,蘇硯終於給了他一點……“盼頭”。
這天下午,林風正蹲在地上,用那把沉重的沉鐵木掃帚,跟一片頑固附着在地板縫隙裏的、會釋放微弱麻痹氣息的“雷擊藤”孢子作鬥爭(動作幅度稍微大點就感覺半邊身子發麻),蘇硯的聲音從櫃台後淡淡響起:
“林風。”
林風一個激靈,差點把掃帚懟自己臉上:“在!老板!有什麼吩咐?” 他條件反射般地挺直腰板(疼得嘴角一抽),臉上堆滿“隨時待命”的假笑。
蘇硯沒看他,目光落在手中那本封面畫着扭曲符文的獸皮書(林風已經放棄研究那到底是菜譜還是邪典了)上,仿佛只是隨口一問:“想修煉嗎?”
想修煉嗎?!
這四個字如同驚雷在林風耳邊炸響!他瞬間忘了身上的麻痹感,忘了腰酸背痛,眼睛瞪得溜圓,心髒不爭氣地狂跳起來,血液仿佛都沖上了頭頂!
“想!太想了!老板!我做夢都想啊!” 林風的聲音激動得劈了叉,差點破音。他蹭地一下站起來(動作太猛,眼前一陣發黑),幾步就竄到了櫃台前,雙手撐在冰冷的台面上,身體前傾,眼巴巴地望着蘇硯,那眼神熾熱得能融化寒髓精金,“老板!您…您終於肯教我了?!是不是看我工作勤勉,任勞任怨,被毒苔蘚嚇唬過,被大佬威壓碾過,還差點被凍成冰雕,終於…終於感動了?!” 他感覺自己苦盡甘來,金手指雖遲但到!
蘇硯終於從獸皮書上抬起眼皮,目光平靜無波地掃過林風那張寫滿“渴望”的臉,仿佛在看一只祈求投喂的流浪貓。他沒說話,只是慢條斯理地放下書,伸手在旁邊那個堆滿了各種“破爛”的雜物架子上摸索起來。
林風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眼睛死死盯着老板的手,腦子裏已經開始幻想:是絕世神功玉簡?還是洗髓伐脈的仙丹?再不濟,也得是塊記載着無上秘法的骨片吧?
然後,他就看見蘇硯從那堆“垃圾”裏,抽出了一本……書。
一本極其破舊的書。
封面是某種粗糙的、泛着灰黃色的厚皮紙,邊緣磨損得毛毛糙糙,甚至能看到裏面露出的草莖纖維。封面正中,用極其潦草、仿佛喝醉了酒的人用炭筆畫上去的五個歪歪扭扭的大字——《百脈鍛體訣》。
沒有霞光萬道,沒有靈氣氤氳,甚至沒有一絲一毫的能量波動。它就那麼靜靜地躺在蘇硯手裏,散發着一股濃烈的、屬於故紙堆和劣質墨水的混合氣味,活像剛從哪個鄉下老秀才的廢紙簍裏扒拉出來的。
林風:“……” 他臉上的激動和期盼,如同被戳破的氣球,瞬間癟了下去,只剩下呆滯和茫然。這……這玩意兒?絕世神功?老板您逗我呢?這封面設計,這字跡,這賣相……丟大街上都沒人撿吧?說它是武功秘籍都抬舉它了,頂多算本劣質連環畫!
“拿着。”蘇硯隨手把書拋了過來。
林風手忙腳亂地接住。入手粗糙,紙頁又厚又硬,還帶着點油膩感。他下意識地翻開第一頁。
嘶啦——!
一聲輕響,封面和第一頁的連接處,竟然被他手指帶起的微弱氣流……撕裂了一個小口子!
林風:“!!!” 他嚇得魂飛魄散,手都僵住了!老板!這玩意兒也太脆了吧?!碰一下就壞?!這要是弄壞了,老板會不會讓他用沉鐵木掃帚去掃茅坑?!
蘇硯瞥了一眼那點小裂口,眉頭都沒皺一下,仿佛撕壞的不是什麼“秘籍”,而是一張草紙。“無妨,不影響看。” 他語氣平淡,“此書,便是你踏入修煉之途的根基。”
“基…根基?”林風看着那歪歪扭扭的字跡和粗糙的配圖(畫着幾個姿勢扭曲、面目模糊的小人),艱難地咽了口唾沫,聲音帶着哭腔,“老板…這…這真的能行?這…這看着…它…它靠譜嗎?” 他感覺自己抱大腿修仙的夢想,正朝着“練習第九套廣播體操”的方向一路狂奔。
“靠不靠譜,試過便知。”蘇硯重新拿起他那本獸皮書,語氣不容置疑,“此書講的是凡俗武道錘煉筋骨、打熬氣血之法,不講靈氣,只煉己身。正適合你這‘絕緣之體’。”
絕緣之體!這四個字像冰錐扎進林風心裏。對啊,他這破體質,靈氣絕緣!那些高大上的引氣訣、築基法,對他而言就是廢紙!這《百脈鍛體訣》雖然看着寒磣,但好歹……是條路?
林風強行壓下心裏的巨大落差和吐槽欲,抱着那本破書,如同抱着最後一根救命稻草,小心翼翼地問:“那…老板,我該怎麼練?需要…需要什麼天材地寶輔助嗎?或者…找個靈氣充裕的洞府?” 他努力回憶着小說裏的套路。
“天材地寶?洞府?”蘇硯翻書的動作頓了一下,似乎覺得林風這個問題極其愚蠢。他抬手指了指後院那口咕咚作響、毫不起眼的石井,“打水。”
又指了指牆角堆着的一大捆……幹柴?“劈柴。”
最後,他的目光落在林風身上,帶着一種“資源就在你身上”的了然:“然後,按書中所載姿勢,搬運重物,錘煉筋骨。力竭時,運轉書中心法,引動體內氣血搬運,沖擊淤塞之處。”
林風順着老板的手指,看看井,看看柴,再看看自己這身快散架的骨頭……
打水?劈柴?搬重物?這他媽不就是變着花樣讓他繼續當苦力嗎?!這《百脈鍛體訣》幹脆改名叫《萬象齋苦力工作手冊》得了!
“老板……這……這修煉方式……是不是有點……太樸實了?”林風試圖掙扎一下。
“大道至簡。”蘇硯眼皮都沒抬,語氣平淡得如同在陳述真理,“煉體一道,本就是千錘百煉,於細微處見真章。水桶的晃動,柴刀的劈砍,重物的壓迫……皆是打磨你筋骨皮膜的‘錘’。書中心法,便是引導這‘錘’之力的‘火’。引氣入體你不行,挨打……總會吧?”
挨打……
林風感覺自己膝蓋中了一箭。他低頭看看書裏那些姿勢扭曲、仿佛在自虐的小人圖,再看看自己傷痕累累的身體,一股悲憤涌上心頭。合着他這修仙之路,就是一條“人肉沙包”的進化史?!
但……事已至此,還有別的選擇嗎?
林風抱着那本破書,認命地走向後院。他先打水。那石井看着普通,井繩卻堅韌異常,水桶也沉重無比。林風咬着牙,將一桶桶冰冷的井水提上來,手臂酸脹得如同灌了鉛,每一次拉動繩索,都感覺肩膀的關節在呻吟。
接着是劈柴。蘇硯指定的柴刀,是一把鏽跡斑斑、刃口都鈍了的破柴刀,柴火也不是普通木頭,而是一種通體漆黑、堅硬如鐵、還散發着一股淡淡腥氣的“鐵線木”。林風掄起柴刀,用盡全力劈下去,“鐺!”一聲脆響,火星四濺,那黑木頭只留下一條淺淺的白印,震得他虎口發麻,手臂骨縫都隱隱作痛。
“挨打……挨打……”林風一邊機械地重復着劈砍的動作,一邊在心裏默念老板的“真言”,感覺自己像個被生活反復摩擦的陀螺。
好不容易劈完一小堆柴(手都快震廢了),林風按照書裏第一個姿勢的要求——一個極其別扭、需要單腿獨立、雙臂高舉過頭頂、身體扭曲成麻花狀的姿勢——嚐試將劈好的柴火捆扎起來,搬到指定的角落。
僅僅堅持了不到三息,林風就感覺全身的骨頭都在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肌肉瘋狂顫抖,汗如雨下。更要命的是,這個扭曲的姿勢似乎牽動了之前被“九幽噬魂藤苔蘚”污染過的牆角殘留氣息,一股陰寒之氣順着腳底板往上鑽,凍得他小腿發麻!
“力…力竭了!運轉心法!”林風腦子裏閃過老板的話,趕緊按照書裏那寥寥幾行、寫得雲裏霧裏的心法口訣(大意是想象氣血如岩漿,在身體裏左沖右突),開始努力“內視”。
然而,想象很豐滿,現實很骨感。
他努力想象“岩漿”,感覺到的只有手臂的酸麻和腿部的刺骨陰寒。
他努力“引導氣血”,結果憋得滿臉通紅,差點岔氣,感覺小腹一陣絞痛,像是腸子打了結。
別說沖擊淤塞了,他感覺再憋下去,自己就要原地爆炸,或者被那股陰寒之氣凍僵了!
“噗通!” 堅持了不到十息,林風終於支撐不住,以一個極其狼狽的姿勢摔倒在地,那捆柴火也散落一地。他大口喘着粗氣,渾身像是剛從水裏撈出來,又冷又熱,肌肉酸麻脹痛,尤其是小腿,那股陰寒之氣如同跗骨之蛆,鑽心地難受。
“老板…這…這心法…它不聽使喚啊…”林風躺在地上,有氣無力地哀嚎,“我感覺…我快把自己練廢了…”
蘇硯不知何時站在了通往後院的門邊,手裏端着他那永遠喝不完的茶杯,目光平靜地看着癱成爛泥的林風。
“廢不了。”他抿了口茶,語氣平淡,“引動不了,說明你挨的打還不夠,力竭得還不夠徹底。氣血蟄伏深處,需以更大的痛苦爲引,方能將其‘逼’出來。”
更大的痛苦?!
林風眼前一黑。他現在還不夠痛苦嗎?!
蘇硯的目光掃過散落在地的黑鐵線木柴火,又瞥了一眼林風那微微發抖、被陰寒之氣侵染的小腿。
“去,”他用下巴點了點後院角落那兩個寒光閃閃的寒髓精金箱子,“把那兩個箱子搬過來,摞在一起。”
林風:“!!!” 他猛地看向那兩個散發着死亡寒氣的箱子,又看看自己那被陰氣侵染的小腿,一股不祥的預感瞬間籠罩全身!
“老板…您…您不是要……”
“你腿上的陰寒之氣,是上次清理苔蘚殘留的‘蝕骨陰髓’餘毒,雖微弱,但已侵入肌理。”蘇硯的語氣像是在陳述一個無關緊要的事實,“尋常方法難以拔除。寒髓精金箱散發的玄冰寒氣,屬性極陰,與那餘毒同源,能將其暫時‘凍結’,延緩侵蝕。”
林風聽得一愣一愣的。凍結?延緩?聽起來好像是好事?但爲什麼他感覺老板的笑容(如果那能算笑容的話)那麼不懷好意?
“但是,”蘇硯話鋒一轉,如同惡魔的低語,“寒氣凍結餘毒的同時,也會凍結你腿部的氣血運行,造成更大的痛苦和僵直。此刻,便是你運轉心法,引動體內蟄伏氣血,沖擊淤塞、對抗寒毒的最佳時機。以毒攻毒,以痛引氣。”
以毒攻毒!以痛引氣!
林風終於明白了!老板這是要把他當成人形試毒器兼痛苦放大器!用更猛的寒氣去凍住腿上的陰毒,制造更大的痛苦,然後逼他在這種“冰火兩重天”的極致痛苦中,強行運轉心法,壓榨出那點可憐的氣血!
這修煉方法……簡直是把“往死裏整”四個字發揮到了極致!
“老板…這…這會不會太刺激了點…”林風的聲音都在發抖,看着那兩口箱子如同看着兩座冰封地獄的大門。
“要麼現在去搬箱子,”蘇硯放下茶杯,語氣平淡卻帶着不容抗拒的力量,“要麼,等那點餘毒慢慢蝕穿你的骨頭,下半輩子拄着沉鐵木掃帚走路。”
林風:“……” 他看了看自己還在隱隱作痛的小腿,想象了一下自己掛着沉鐵木掃帚當拐杖的淒慘未來,再想想老板那“說到做到”的作風……
一股悲壯的情緒油然而生。
“我…我搬!”林風咬着牙,從地上爬起來,一瘸一拐、視死如歸地走向那兩個散發着森然寒氣的寒髓精金箱。每一步靠近,刺骨的寒意都讓他汗毛倒豎。
他伸出顫抖的手,握住一個箱子的提手(入手冰冷刺骨,仿佛握住了一塊萬年寒冰)。用盡全身力氣,拖!拽!挪!沉重的箱子與地面摩擦,發出令人牙酸的“嘎吱”聲。每拖動一寸,寒氣都順着他的手臂瘋狂涌入,半個身子都開始發麻!
好不容易把一個箱子拖到院子中央,林風感覺自己快凍僵了。他喘着粗氣,看着另一個箱子,眼神絕望。
“別停。”蘇硯的聲音如同催命符。
林風悲憤地低吼一聲,再次撲向另一個箱子。這一次,他幾乎是連滾帶爬,用肩膀頂,用腳蹬,把自己當成撬棍,才把這第二個“祖宗”挪到了第一個箱子旁邊。
“摞起來。”蘇硯的命令再次傳來。
林風看着兩個半人高的金屬箱子,再看看自己這快散架的身板,欲哭無淚。他深吸一口氣(吸進去的都是寒氣),扎下馬步(腿抖得像篩糠),雙手托住上面箱子的底部,用盡畢生力氣,嘿喲一聲!試圖將其舉起,摞在下面那個箱子上。
然而,他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箱子的重量和寒氣對他肌肉的侵蝕。
箱子剛離地不到一尺,林風就感覺雙臂肌肉如同被無數冰針攢刺,瞬間失去了知覺!沉重的箱子脫手砸落!
“小心!”蘇硯的聲音似乎帶着一絲急促。
但晚了!
哐當!!!!
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
上面的寒髓精金箱,結結實實地砸在了下面那個箱子的棱角上!
刺耳的金鐵交鳴聲幾乎要撕裂耳膜!一股比之前猛烈十倍的、混合着金屬碎屑和極致冰寒的恐怖氣浪,如同無形的巨錘,猛地從撞擊點爆發開來!
林風首當其沖!
他只覺一股無可抵御的沛然巨力混合着刺骨的冰寒,狠狠撞在胸口!
“噗——!” 一口帶着冰碴子的血霧猛地噴出!
他整個人如同斷了線的破麻袋,被這股狂暴的氣浪狠狠掀飛出去!身體在空中劃出一道狼狽的弧線,後背重重撞在後院那堵厚實的青石牆上!
咔嚓!
清晰的骨裂聲傳來!不知是牆碎了,還是他的骨頭碎了!
劇痛!冰冷!窒息!
林風眼前一黑,感覺全身的骨頭都散了架,胸口像是被塞進了一塊萬年寒冰,凍得他心髒都要停止跳動!更可怕的是,小腿上那股原本被寒氣暫時壓制的陰毒,在這股狂暴沖擊和極致寒冷的雙重刺激下,如同被澆了滾油的毒蛇,瞬間反噬!陰寒刺骨的劇痛如同無數冰錐,狠狠扎進他的骨髓深處!比之前強烈了百倍!
“呃啊——!!!” 林風蜷縮在冰冷的牆角,發出撕心裂肺、不似人聲的慘嚎!身體不受控制地劇烈痙攣,每一次抽搐都帶來更恐怖的劇痛!汗水、血水混着口鼻溢出的冰沫,瞬間在他身下凝結了一層淡淡的紅霜。
完了……這次真要死了……
林風的意識在劇痛和冰寒中迅速模糊,只剩下無盡的絕望。
就在他意識即將徹底沉入黑暗的瞬間,一個冰冷平靜的聲音,如同驚雷般在他混亂的腦海中炸響:
“蠢貨!運轉心法!氣血搬運!沖擊陰關!快!”
是老板的聲音!
那聲音帶着一種奇異的穿透力,瞬間壓過了所有的痛苦和混亂!求生的本能壓倒了一切!林風那被痛苦折磨得近乎崩潰的意識,如同抓住了最後一根稻草,瘋狂地、不顧一切地按照《百脈鍛體訣》裏那雲裏霧裏的心法口訣,想象!引導!沖擊!
想象氣血如岩漿!在凍結的冰河下奔涌!沖擊那堵塞的河道!
引動!給我引動!
沖擊!給我沖開那該死的陰寒!
或許是瀕死的刺激,或許是老板那一聲斷喝的奇異力量,又或許是那心法本身就有那麼點門道……就在林風感覺自己下一秒就要被凍碎、痛死的刹那——
嗡!
一股微弱到幾乎難以察覺,卻又真實存在的熱流,如同黑暗中掙扎的火星,極其艱難地、無比滯澀地,從他心口最深處,那被寒冰和劇痛層層封鎖的某個角落,極其微弱地……跳動了一下!
緊接着,這絲微弱的熱流,仿佛被那無邊的痛苦和刺骨的陰寒所“點燃”,帶着一種被逼到絕境的瘋狂,如同被壓抑了萬年的火山岩漿,順着《百脈鍛體訣》心法那簡陋粗糙的路徑,極其狂暴地、毫無章法地,朝着他左小腿那處被陰毒侵蝕、寒氣肆虐的源頭,狠狠地、蠻橫地撞了過去!
轟——!
林風感覺自己的小腿仿佛被無形的巨錘從內部狠狠砸中!又像是被燒紅的烙鐵直接捅了進去!一股難以形容的、混合着撕裂、灼燒和冰寒的極致痛苦瞬間淹沒了他的神經!
“嗷——!!!” 比剛才更加淒厲的慘嚎沖破喉嚨!
但在那撕心裂肺的痛苦深處,一絲極其微弱、卻又無比清晰的“暖意”,如同破開堅冰的第一縷春風,頑強地從那被撞擊的陰寒源頭……悄然散開,極其緩慢地,開始驅散那蝕骨的冰冷……
林風在極致的痛苦與這絲微弱暖意的矛盾交織中,徹底昏死了過去。最後殘存的意識裏,只有一個念頭無比清晰:
修煉?老板誠不欺我……果然要先學會挨打!往死裏打的那種!
林風感覺自己像是沉在冰冷粘稠的瀝青湖底。黑暗,沉重,窒息。刺骨的寒意如同億萬根鋼針,無孔不入地扎進他的骨髓,每一次心跳都伴隨着撕裂般的劇痛。意識在無邊的痛苦和寒冷中浮沉,仿佛隨時會徹底熄滅。
不知過了多久,或許是永恒,又或許只是一瞬。
一絲奇異的暖意,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他意識深處漾開微弱的漣漪。
這暖意並非來自外界,而是從他身體內部,極其緩慢、極其艱難地滋生出來。它微弱得像風中殘燭,卻異常頑強,固執地對抗着那無處不在的冰寒。它順着某種模糊的本能路徑,在他幾乎被凍僵的經脈中極其滯澀地流動着,所過之處,帶來一種被鈍刀子刮骨般的麻癢和刺痛。
“呃……”一聲微弱到幾乎聽不見的呻吟從林風喉嚨裏擠出。沉重的眼皮如同被冰封住,費了極大的力氣才勉強掀開一條縫隙。
模糊的視線中,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片……蒸騰的、帶着詭異青綠色澤的氤氳水汽?空氣裏彌漫着一股極其復雜、難以形容的味道。辛辣刺鼻如同最劣質的辣椒水混合着陳年臭魚爛蝦,其中又夾雜着一絲極其微弱的、仿佛雨後泥土和青草混合的清新氣息。這味道沖得他本就混沌的大腦更加眩暈,胃裏一陣翻江倒海。
他發現自己似乎……泡在一個巨大的木桶裏?
桶裏的液體粘稠、渾濁,呈現出一種極其不祥的墨綠色,表面漂浮着各種奇形怪狀的、難以名狀的“藥材”殘渣:有幹癟扭曲、如同蛇蛻的黑色根莖;有散發着金屬光澤、形狀像眼珠子的暗紅色果實;還有幾片邊緣鋸齒狀、顏色慘綠、仿佛還在微微蠕動的……葉子?
更讓林風頭皮發麻的是,他裸露在渾濁藥液外的皮膚上,竟然爬滿了密密麻麻、米粒大小、通體碧綠的……小蟲子?!這些小東西正瘋狂地在他皮膚上啃噬着,每一次啃咬都帶來一陣針扎般的刺痛,同時注入一種又麻又癢的感覺!
“臥槽!老板!我這是……被下鍋煮了還是喂蟲子了?!” 林風嚇得魂飛魄散,殘留的劇痛瞬間被驚悚取代,下意識就想掙扎着爬出這可怕的“蟲浴湯鍋”!
“別動。”
蘇硯那平靜無波的聲音,如同定身咒般響起。
林風僵住,循聲望去。只見蘇硯就坐在木桶旁不遠的一張矮凳上,手裏依舊捧着那本獸皮書,看得津津有味。他身前的地上,還放着一個半人高、同樣散發着森然寒氣的……寒髓精金箱?只不過箱蓋敞開着,裏面空空如也。
“你胸骨裂了三根,左臂脫臼,右腿脛骨骨裂,髒腑被寒氣侵蝕,陰毒反噬入髓。”蘇硯的目光從書頁上抬起,掃過林風慘白的臉,語氣像是在報菜名,“想死得快些,就盡管動。”
林風:“……” 他瞬間老實了,連呼吸都放輕了,生怕動作大點把自己震散架。但身上那些碧綠小蟲子的啃噬感實在太過驚悚,他哭喪着臉:“老板…這…這些蟲子……”
“碧玉食穢蠱。”蘇硯頭也不抬,“專食寒毒穢氣與淤血。它們啃你,是在救你。忍着。”
食穢蠱?救他?忍着?!
林風看着自己身上那密密麻麻蠕動的綠色小點,胃裏又是一陣翻騰。這救人的方式也太硬核了吧?!他感覺自己像是被丟進了食人魚池的肉塊!
但老板發話了,他只能認命。他強迫自己忽略那密集的刺痛和麻癢感(雖然這比被蟲子咬死還難受),努力感受着身體內部的情況。
劇痛依舊無處不在,尤其是胸口和右腿。但那股刺骨的、仿佛要凍結靈魂的寒意,確實消退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入骨髓的酸麻脹痛,以及那絲極其微弱、卻真實存在的暖流。那暖流如同一條細小到幾乎看不見的暖溪,在他近乎凝固的經脈中極其艱難地、時斷時續地流淌着,所過之處,帶來一種被溫水浸潤的舒緩感,雖然這舒緩感很快又被劇烈的酸麻脹痛所覆蓋。
這…這就是他引動的那一絲氣血?
林風心中涌起一絲難以言喻的激動和荒謬感。爲了這一絲比頭發絲還細的氣血,他差點把小命都搭進去!
“感覺如何?”蘇硯翻過一頁書,隨口問道。
“疼…渾身都疼…又酸又麻…”林風有氣無力地回答,“不過…好像…沒那麼冷了?身體裏面…好像有點熱乎氣了?” 他努力描述着那微弱的感覺。
“嗯。”蘇硯應了一聲,似乎對這個結果並不意外。“氣血已生,雖微如螢火,但總算是開了個頭。藥浴裏的‘腐心藤’、‘噬毒果’、‘活絡草’汁液,配合碧玉蠱啃噬注入的活性精氣,能加速驅散寒毒,修補你被震裂的筋骨,同時……滋養你那點可憐的氣血。”
腐心藤?噬毒果?活絡草?這些名字一聽就不是善茬啊!林風看着桶裏那些奇形怪狀的殘渣,感覺自己的泡澡水簡直是魔藥課的失敗作品。
“那…那個寒髓精金箱?”林風的目光瞟向那個敞開的空箱子。
“裏面的萬年玄冰魄殘留寒氣,被我抽出來,融進藥液了。”蘇硯語氣平淡,“不然,你以爲單憑這些‘溫和’的藥材,能這麼快壓制住你體內那股被引爆的寒毒?” 他特意在“溫和”二字上加重了語氣。
溫和?!林風看着自己身上瘋狂啃噬的碧綠蠱蟲和那墨綠色的粘稠藥液,感覺老板對“溫和”的定義可能有點偏差。這簡直是把冰火毒蟲四重地獄打包塞他身體裏了!
“老板……這次……工錢……能加嗎?”林風虛弱地擠出一點討好的笑容,試圖爲自己爭取點“工傷補償”。
蘇硯終於從書頁上抬起眼,目光在林風那張寫滿“可憐弱小又無助”的臉上停留了兩息,然後緩緩移開,落在了那本破舊的《百脈鍛體訣》上。
“工錢?”他嘴角似乎向上扯動了一個極其微小的弧度,帶着一種林風看不懂的意味,“等你什麼時候,能用那本破書裏的姿勢,把這兩個箱子穩穩當當地摞起來,再來跟我談工錢。”
林風順着他的目光看向那本被他撕了個小口子的《百脈鍛體訣》,再看看角落裏那兩個散發着森然寒氣的寒髓精金箱……
一股比藥浴更深的寒意,瞬間從腳底板竄到了天靈蓋!
老板!您這KPI……是不是定得太超前了點?!他現在連碰一下那箱子都感覺要凍掉手指頭啊!
接下來的幾天,林風就在這“蟲浴藥湯”和靜室的硬板床之間來回切換。每次藥浴都如同酷刑,碧玉蠱蟲的啃噬感讓他渾身發癢,恨不得把自己撓爛;藥液裏蘊含的劇毒成分和寒氣雖然被中和了大半,但滲入傷口時依舊帶來灼燒般的劇痛;而那絲微弱的氣血暖流,則在痛苦中極其緩慢地壯大着,如同在貧瘠荒漠中艱難求生的幼苗。
蘇硯每天都會過來,檢查一下藥液的顏色和濃度,偶爾會往裏面丟進去一些更奇怪的東西(比如一撮閃爍着磷光的骨粉,或者幾滴腥臭無比的黑色粘液),然後看着林風瞬間扭曲的表情,似乎覺得頗爲有趣。他從不解釋那些東西的作用,林風也不敢問,只能默默承受,心裏瘋狂吐槽老板的惡趣味。
三天後,當林風感覺自己身上的碧玉蠱蟲啃噬的刺痛感明顯減弱,桶裏的藥液顏色也從墨綠變成了深褐色時,蘇硯終於宣布:“可以了。寒毒已拔除九成,剩下的靠你自己氣血慢慢消磨。骨頭也接得差不多了。”
林風如蒙大赦,幾乎是連滾帶爬地從那可怕的藥桶裏出來(動作依舊小心翼翼)。用清水沖洗掉身上殘留的藥渣和那些吃飽喝足、變得圓滾滾的碧綠色蠱蟲(看着它們被沖走,林風感覺像送走了一群瘟神),換上幹淨的粗布衣服。
站在後院,感受着久違的陽光(雖然被屋頂那個補丁擋了大半),林風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身體的“不同”。
痛還是痛的,胸骨、右腿的骨裂處依舊隱隱作痛,全身肌肉也像是被過度拉伸後的酸痛。但那種深入骨髓的陰冷刺骨感,確實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雖然虛弱,卻帶着勃勃生機的“暖意”。這股暖意不再微弱如螢火,而是如同一條潺潺的小溪,雖然細小,卻穩定地在四肢百骸間緩緩流淌。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心跳,似乎都能讓這條小溪壯大一絲絲。
更讓他驚奇的是力量感!雖然依舊比不上前世健康時,但他能明顯感覺到,自己這具身體似乎……“瓷實”了很多?之前提一桶井水都費勁,現在感覺單手就能拎起來(當然,只是感覺,他不敢試)。身體也輕盈了不少,仿佛卸下了幾十斤的負重。
這就是煉體的效果?林風心中涌起巨大的驚喜!雖然過程慘絕人寰,但效果立竿見影啊!他感覺自己離“一拳打死牛”的境界又近了一步(主要是被牛撞死的幾率降低了)!
“感覺如何?”蘇硯的聲音再次響起,他不知何時又站在了門邊,手裏端着茶杯。
“好!太好了老板!”林風激動地揮舞了一下手臂(牽扯到胸骨,疼得他齜牙咧嘴,但笑容燦爛),“我感覺渾身是勁!那本《百脈鍛體訣》!神書啊!” 他現在看那本破書都覺得眉清目秀起來。
“嗯。”蘇硯對他的馬屁無動於衷,目光落在他微微發力的手臂上,“氣血初生,筋骨稍固,算是……勉強摸到了煉體第一境‘銅皮’的門檻邊緣。”
煉體第一境!銅皮!
林風眼睛瞬間亮了!雖然只是門檻邊緣,但好歹是正式踏入修煉之途了啊!他林風大帝的傳說,終於要翻開第一章了!
“那老板!接下來我是不是可以學點厲害的招式了?比如鐵砂掌?金鍾罩?或者……”林風興奮地比劃着,腦子裏已經開始幻想自己拳打南山猛虎,腳踢北海蛟龍的英姿。
“招式?”蘇硯像是聽到了什麼笑話,他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你現在這身板,能站穩就不錯了,還想學招式?”他放下茶杯,伸手指了指後院那口井,又指了指牆角那堆新送來的、比之前顏色更深、散發着更濃腥氣的“鐵線木”柴火。
“打水。”
“劈柴。”
“姿勢,換第二個。”
林風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
打水?劈柴?第二個姿勢?!
合着他這煉體第一境,就是換個姿勢繼續當苦力?!
“老板……這……是不是有點……”林風試圖掙扎。
“根基不牢,地動山搖。”蘇硯語氣平淡,“煉體一道,前路漫漫。你這點微末氣血,連給碧玉蠱塞牙縫都不夠。想學招式?”他頓了頓,目光掃過那兩個寒光閃閃的寒髓精金箱,嘴角似乎又向上彎了那麼一絲絲,極其微小。
“等你什麼時候,能用那本破書裏的姿勢,單手舉起一個箱子,再談。”
單手……舉起……寒髓精金箱?!
林風看着那散發着死亡寒氣的金屬巨物,再感受了一下自己體內那條潺潺的“小溪”……
一股比藥浴更深的絕望,瞬間淹沒了剛剛升起的雄心壯志。
煉體之路,道阻且長。
打工還債修仙途,果然……還是得先學會挨打!不,現在是學會……舉鐵?!還是冰鎮的那種!林風認命地嘆了口氣,拖着依舊酸痛的身體,走向那口深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