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霧散盡,斷劍歸鞘。
凌霄掌心血痕未凝,月牙印記如烙鐵般灼燙,那一滴炸裂的血珠餘溫尚存,卻已無影無蹤。他指尖微顫,袖中斷劍沉寂,然識海深處,真靈引猶自翻涌,似有殘音未盡,又被某種外力強行截斷。
就在此時,紫檀卦盤輕叩池石,聲如裂帛。
蘇沐月立於池畔,煙青長裙無風自動,右耳垂那枚殘缺的月形耳墜微微震顫,竟滲出一絲金血,順着耳骨蜿蜒而下。她未言,只將卦盤置於凌霄面前,五指掐算,指尖血珠接連滴落盤心,每一滴皆化作星砂遊走,勾連成陣。
“起。”
她低喝,卦盤驟亮,裂開一道細紋,直貫中央。
凌霄識海劇震,如遭雷擊。前世記憶碎片尚未平復,此刻竟被一股外力強行撕開屏障,直探命宮。他眉心金紋一閃,真靈引自發運轉,月牙印記微光流轉,在識海外圍凝成一道薄障,隔絕侵擾。他未阻,亦未退,只默運《萬古劍訣》第一式,護住心神核心,任其窺探。
卦象成。
盤中砂紋扭曲,凝作三字——“三日死”。
蘇沐月瞳孔微縮,再掐指推演,卦象復顯,依舊如此。她咬破舌尖,再噴一口精血入盤,砂紋崩散重組,終成一幅殘圖:一人執劍立於風雪中,劍鋒所指,正是凌霄心口。那人背影熟悉,卻面容模糊,唯腰間酒葫蘆刻着“醉裏挑燈看劍”六字。
“故人之手。”她低聲,嗓音罕見地發顫。
凌霄未語,只覺掌心印記又是一燙,血痕裂開一線,滲出一滴,墜入池面,竟不散,反在血霧之上凝出一個殘“風”字,旋即被夜風卷去。
他抬眼,蘇沐月已收卦盤,指尖血未止,卻冷笑一聲:“信,還是不信?”
凌霄拂袖,血珠抹去,掌心月牙隱沒。“卦由心生,局自人設。你既敢算,便該知——逆天改命,從來不是靠嘴。”
話音未落,天外忽傳劍鳴。
一道劍光自中域方向疾掠而來,如流星墜野,落地成霜。寒氣四溢,荒草結冰,酒香混着血腥味撲面而至。風九霄踏霜而至,五劍匣背負如山,右眼罩下幽光隱現。他仰頭灌下一口猴兒酒,酒液未及入喉,已化作寒霧噴出,落地成冰。
“好局。”他咧嘴一笑,醉眼如刀,“算到我會來?”
凌霄不動,只覺袖中斷劍微震,劍柄新紋隱隱發燙。真靈引悄然運轉,竟自行汲取天地靈機,反哺經絡。他未動劍,風九霄卻已出劍。
劍出無招,狂亂如醉。
第一劍劈向左肩,凌霄側身,劍鋒擦衣而過,玄衣裂開一線,未傷皮肉。第二劍直刺丹田,他縮地成寸,退步間足下劃出殘缺劍陣,正是第10章所悟之步法。第三劍橫掃頸側,他低頭,劍氣掠發,一縷銀絲飄落,斷處泛着微光。
每一劍皆避開心脈,卻精準壓迫真靈引運行節點。凌霄漸覺體內靈機震蕩,斷劍與劍柄融合處隱隱共鳴,似有另一道劍意自外侵入,引動內息。
他忽將左手微抬,故意露出劍柄斷裂處那一道新紋。
風九霄劍勢一頓。
刹那間,凌霄識海轟然一震——真靈引反饋異象:千年前,火山口烈焰滔天,齊玄真人盤坐岩漿之上,對面一黑袍劍修執劍而立,兩人以劍氣爲子,對弈於虛空。劍招交錯,竟與今夜風九霄所用分毫不差。更詭異者,那黑袍人出劍起手,正是《萬古劍訣》第二式雛形,而其腰間玉佩,赫然刻着“劍閣”二字。
記憶碎片未盡,風九霄忽收劍。
他仰頭再飲,酒液灑落,滴在冰面,竟不融化,反凝成鏡。冰鏡映出凌霄身後虛影——一雪衣男子執扇而立,扇面山河不動,扇骨間七十二根銀針外翻如刺,嘴角含笑,右臂隱現漆黑魔爪。
凌霄瞳孔微縮,反手入袖,握緊斷劍。
風九霄卻已轉身,大笑而去:“三日之期,我倒要看看,誰是那‘故人’!”
荒野重歸寂靜。
凌霄立於原地,掌心血痕再度滲出,月牙印記灼燙如焚。他以指蘸血,觸碰劍柄新紋,主動催動真靈引,試圖回溯更多記憶。血痕沿紋路遊走,識海畫面再現:火山口對弈終局,黑袍劍修收劍入匣,轉身欲走。其右眼罩下,透出一絲琥珀微光,如暮日餘暉,轉瞬即逝。
畫面消散。
凌霄收手,血痕未幹,忽覺掌心一熱——血珠凝而不落,竟在皮膚表面浮出一字,筆鋒凌厲,如刀刻成:
“勿信卦。”
他抬眼,望向中域方向。
風已止,冰未化,酒香散盡,唯餘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