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時空夾縫最狂暴的渦流深處,莉亞如同一縷被撕扯的殘光,隨波逐流。引導時空湍流摧毀“噬能者號”的代價遠超預期。銀灰光核的脈動微弱得如同風中殘燭,能量之軀的暗金紋路黯淡近乎熄滅,只剩下心髒位置那一點銀灰核心頑強地抵抗着渦流的撕扯。每一次渦流的沖擊,都帶來深入“靈魂”的劇痛與精神層面的撕裂感,那是“主”的冰冷意志殘留的侵蝕,如同跗骨之蛆,試圖磨滅她的存在。

她無法思考,只能本能地蜷縮、抵抗。浩瀚的時空之力在她身邊咆哮,卻不再是可供駕馭的坐騎,而是致命的磨盤。就在意識即將徹底沉淪於這片混亂的虛無時,一點微弱的、源自她自身核心的銀灰色光暈,如同溺水者最後的掙扎,悄然擴散開來。

這不是攻擊,也不是防御,而是一種奇特的…安撫?引導?

嗡…

奇跡發生了。狂暴的時空渦流,在觸碰到這層微弱的銀灰光暈時,其混亂的撕扯力竟被某種方式…梳理?並非完全平息,而是其狂暴的熵增趨勢被一種更高層面的規則所中和、逆轉。一部分無序的、毀滅性的時空亂流,在銀灰光暈的影響下,如同被馴服的野馬,開始沿着一種奇特的、向內螺旋的軌跡流動,圍繞着莉亞黯淡的核心旋轉。這股被“馴化”的能量流,不再傷害她,反而如同溫暖的溪流,緩慢卻堅定地滋養着她枯竭的銀灰光核!

**熵減湍流…**

一個源自時之民烙印的知識碎片在莉亞近乎停滯的意識中浮現。這是時間本質的另一面,是創造與修復的法則,是逆轉混亂、回歸秩序的微弱奇跡。她並非創造它,而是她核心的時之民烙印,如同磁石般,在絕境中自發地吸引並引導了周圍時空亂流中蘊含的、極其稀少的“逆熵”因子,形成了這片爲她療傷的、極其脆弱的“秩序綠洲”。

莉亞如同擱淺在能量沙灘上的傷者,被動地汲取着這來之不易的滋養。能量核心的脈動漸漸變得有力了一些,黯淡的紋路也重新亮起微光,但距離恢復全盛狀態,依舊遙遠。更重要的是,“主”那冰冷意志的侵蝕並未完全消失,如同潛伏的毒素,盤踞在意識深處,讓她每一次嚐試凝聚力量都伴隨着針刺般的痛楚與難以言喻的驚悸感。

她暫時安全,但代價是虛弱和暴露的風險——這片熵減湍流雖然隱蔽,但在真正的獵手眼中,它就像黑暗中的一盞孤燈。

新希望星,地表。

劫後餘生的寧靜之下,是觸目驚心的瘡痍與沉重的喘息。臨時營地在舊主控塔廢墟旁艱難地擴張着,簡陋的帳篷和利用殘骸搭建的棚屋構成了新的“社區”。空氣中彌漫着消毒水、燒焦物和未散盡的時砂粒子特有的幹燥鐵鏽味混合的氣息。

凱德·瓦爾肯站在一處稍高的金屬平台上,俯瞰着下方。曾經意氣風發的“鐵砧”中尉,如今更像是這片廢墟的工頭。他臉上的油彩早已洗去,露出被硝煙和疲憊刻下深深溝壑的面容,鐵灰色的短發在陽光下顯得有些雜亂。他手中拿着的不是戰術平板,而是一份手寫的、字跡潦草的物資清單。

“淨水濾芯…見底了。工程凝膠…只剩三罐。消炎藥…告罄。” 副官布雷克的聲音嘶啞,吊着繃帶的手臂無力地垂着,“狩獵隊…只帶回了幾只變異的沙鼠和少量勉強確認無毒的苔蘚根莖。D區那片被時空污染過的野果林…沒人敢靠近。”

沉默。壓抑的沉默比任何抱怨都更沉重。三千幸存者,每一天的消耗都是天文數字。聯盟的救援遙遙無期,墳場的殘餘擾流如同堅固的牢籠,將他們隔絕在已知宇宙之外。

“把最後的口糧再壓縮三分之一。優先保障孩子、重傷員和核心技術人員。” 凱德的聲音低沉而沙啞,帶着不容置疑的決斷,也透着一絲難以掩飾的疲憊。“組織第二支狩獵隊,由我帶隊,去北邊峽谷試試。那裏污染指數相對較低。另外…讓技術組把那幾台還能動彈的礦用挖掘機改裝一下,試試能不能清理西區那片塌方的地下水庫入口。”

“是,中尉。” 布雷克點頭,眼中閃過一絲憂慮。凱德親自帶隊狩獵,風險極大。

就在這時,一個年輕的技術員氣喘籲籲地跑了過來,手裏捧着一個沾滿灰塵和油污的金屬盒子。“中尉!我們在清理索倫博士之前的臨時研究室廢墟時…在合金地板夾層裏找到了這個!有生物鎖和物理加密!”

凱德的目光瞬間銳利起來。索倫的遺物!他接過盒子,入手沉重冰涼。盒子表面沒有任何標識,只有幾個極其隱蔽的接口和一處凹陷的指紋識別區。索倫的指紋早已隨着他的自爆消失,但技術組或許有辦法。

“送到地下安全室。讓老查理看看,他是破解專家。” 凱德沉聲下令,心中卻翻騰不息。這裏面會是什麼?關於遺跡的真相?關於莉亞的預言?還是…更危險的禁忌知識?索倫臨死前那復雜的眼神再次浮現。

地下安全室,一個由厚重合金門保護的狹小空間。

老查理,一個頭發花白、手指因長期接觸精密儀器而微微顫抖的老兵兼技術專家,正全神貫注地對付着索倫的加密盒。各種細小的探針和能量線連接在盒子上,旁邊的屏幕上滾動着瀑布般的數據流。

“三重加密…物理鎖、動態生物波譜驗證…還有一層…意識波紋殘留加密?” 老查理喃喃自語,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這家夥…到底藏了什麼驚天秘密?連自己的意識波紋都當密碼鎖了?”

凱德站在一旁,沉默地看着。盒子如同一個潘多拉魔盒,散發着不祥的誘惑。打開它,可能獲得拯救的知識,也可能釋放出新的災難。尤其是在莉亞以那種形態消失之後,他對這些上古遺留之物充滿了前所未有的忌憚。

舊礦坑深處,遺跡巨門附近。

黑暗籠罩着嶙峋的岩壁和鏽蝕的軌道。幾道如同幽靈般的身影,穿着與環境完美融合的光學迷彩服,悄無聲息地在陰影中穿行。他們正是“黑鳶尾”的殘黨,代號“幽影”的副手率領的偵查小隊。

“首領的信號…徹底消失了。最後坐標指向這片區域。” 一個聲音在加密頻道中低語,帶着不安。

“‘主’的意志並未收回。目標變更。” 幽影的聲音冰冷如機械,“遺跡核心雖已沉眠,但其龐大的能量系統在沉眠前必然留下能量逸散節點、技術碎片,甚至…‘容器’在此活動時留下的獨特時空印記。這些…都是‘主’需要的‘引信’。”

他手腕上,一個造型奇特的儀器發出幽綠色的微光,屏幕上跳動着復雜的波形和能量讀數。“探測器有反應了!三點鍾方向,岩層深處!高純度惰性能量結晶!是核心能量導管斷裂後逸散凝結的產物!價值極高!” 幽影眼中閃過一絲貪婪的精光。

“挖掘組,上!動作要快!安裝相位共振器,屏蔽能量波動!采集組準備容器!” 幽影迅速下令。

兩名隊員立刻從背包中取出小巧但功率強大的聲波鑽探器和能量切割器。另一名隊員則小心翼翼地將一個碟形裝置吸附在岩壁上,裝置啓動後,散發出一圈無形的波動,將即將開始的挖掘產生的能量擾動壓制到最低。

刺耳但被有效屏蔽的切割聲在黑暗中響起,碎石和金屬碎屑簌簌落下。很快,一個深洞被強行打開,露出了裏面幾塊散發着柔和幽藍色光芒、內部仿佛有液體能量流動的結晶體。

“找到了!” 挖掘隊員的聲音帶着壓抑的興奮。

時空夾縫,熵減湍流綠洲中。

莉亞的能量之軀恢復了些許光澤,但距離痊愈還很遠。她的大部分意識依舊沉浸在對抗“主”的意志侵蝕和修復自身的痛苦中。然而,就在“黑鳶尾”挖掘組啓動相位共振器、開始采集遺跡能量結晶的瞬間——

嗡!

一股極其微弱、卻帶着強烈“異物入侵”和“褻瀆”意味的能量擾動,如同投入平靜湖面的石子,穿透了時空夾縫的阻隔,清晰地傳遞到了莉亞的感知中!這股擾動的源頭,正是新希望星地下,那片她曾戰鬥過、索倫犧牲過的遺跡區域!

莉亞的意識猛地一“震”!銀灰光核的脈動出現了一絲紊亂。是“黑鳶尾”!他們果然沒有離開!他們在挖掘遺跡的殘骸!在竊取那些蘊含着危險力量的能量結晶!

憤怒與焦急瞬間涌上心頭。她試圖凝聚感知,穿透夾縫,更清晰地鎖定幹擾源,甚至像在Kappa-7那樣,嚐試引動一絲時空之力進行幹擾警告。

“呃啊——!”

劇烈的、如同靈魂被撕裂的痛楚猛地襲來!盤踞在意識深處的“主”的意志侵蝕,如同被驚動的毒蛇,在她試圖調動力量的瞬間,爆發出強烈的反噬!銀灰光核的光芒劇烈閃爍,剛剛恢復一點的秩序綠洲也出現了不穩的跡象。

她太虛弱了!強行出手,不僅無法有效阻止“黑鳶尾”,反而可能徹底暴露自己的位置,引來“主”跨越星海的致命打擊!甚至會摧毀這好不容易構建的療傷之地!

莉亞痛苦地蜷縮起能量形態。她只能眼睜睜地“感知”着那股褻瀆的擾動持續進行,感知着那些蘊含着遺跡核心殘餘力量的結晶被粗暴地采集、封裝。她能清晰地“看”到幽影那冰冷的眼神,看到挖掘隊員貪婪的動作,看到那被相位共振器屏蔽的、代表竊取的幽光…

無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淹沒了憤怒。她現在只是一個虛弱的守望者,連眼皮底下的竊賊都無法阻止。她只能將這份清晰的感知,混合着強烈的警告意念,如同投入深井的石子,艱難地、跨越空間,投向新希望星上那個唯一可能接收到、並理解這份信息的人——凱德·瓦爾肯。

新希望星地下安全室。

老查理還在與索倫的加密盒搏鬥,屏幕上數據流瘋狂閃爍。凱德背對着他,站在厚重的合金門前,手指無意識地敲擊着冰冷的金屬表面。索倫博士…莉亞…遺跡…“主”…這些謎團像巨石一樣壓在他的心頭。

突然!

毫無征兆地,一股冰冷的、帶着強烈警兆和具體方位坐標(指向舊礦坑遺跡入口區域)的意念,如同冰錐般狠狠刺入凱德的腦海!同時涌入的,還有模糊卻清晰的影像碎片:鬼祟挖掘的身影、幽藍的結晶光芒、冰冷的屏蔽力場…以及一種被褻瀆的強烈憤怒和…深深的無力感!

“莉亞?!” 凱德猛地捂住額頭,悶哼一聲,臉色瞬間變得慘白!這感覺太熟悉了!雖然意念冰冷了許多,但那核心的波動…絕對是莉亞!

“中尉?你怎麼了?” 老查理被凱德的反應嚇了一跳。

凱德沒有回答,他猛地轉身,眼中爆射出駭人的精光,之前的疲憊和迷茫被瞬間驅散,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殺意和決斷!

“布雷克!!” 凱德對着通訊器低吼,聲音如同受傷的野獸,“立刻集合還能戰鬥的第一、第三小隊!全副武裝!目標:舊礦坑遺跡入口區域!有老鼠在偷我們的東西!給我把他們的爪子剁下來!”

他最後看了一眼索倫那個依舊緊閉的加密盒,眼中閃過一絲復雜,隨即毫不猶豫地沖出了安全室。索倫的秘密可以等,但眼下,有人在動他們最後的根基!莉亞傳遞的警告,就是命令!

礦坑深處,幽影看着采集容器中幾塊幽藍結晶,滿意地點點頭。“撤!此地不宜久…”

話音未落!

轟!轟!轟!

劇烈的爆炸和密集的爆能槍聲,猛地從礦坑入口方向傳來!爆炸的火光瞬間撕裂了黑暗,將挖掘小隊的身影暴露無遺!

“敵襲!聯盟殘兵!” 一名隊員驚呼!

幽影臉色劇變,眼中閃過一絲難以置信。怎麼可能?!相位共振器明明屏蔽了能量波動!他們是怎麼發現的?!“放棄采集!防御陣型!準備突圍!” 他厲聲嘶吼,同時猛地按向腰間一個裝置,試圖再次開啓短距空間跳躍。

然而,一道灼熱的、精準無比的爆能束,如同長了眼睛般,狠狠擊中了他腰間的跳躍裝置!

轟!裝置炸成碎片!

凱德冰冷的身影,在爆炸的火光與彌漫的硝煙中顯現,手中的重型脈沖步槍槍口還冒着青煙,如同從地獄歸來的復仇者。

“想跑?晚了!” 他的聲音在坑道中回蕩,帶着鋼鐵般的冷酷,“把命和偷的東西,都給我留下!”

激烈的交火瞬間爆發!爆能束與“黑鳶尾”特有的暗紫脈沖在狹窄的坑道中交織,爆炸的火光和能量漣漪不斷閃爍!碎石飛濺,金屬扭曲!凱德率領的突擊隊員依托地形,以復仇般的意志,死死咬住了措手不及的“黑鳶尾”殘黨!

時空夾縫中,莉亞虛弱地“感知”着礦坑內爆發的戰鬥。凱德的憤怒,突擊隊員的呐喊,“黑鳶尾”的驚惶…清晰地傳遞過來。她無法直接幹預,只能將殘存的力量,化作一絲微弱的、帶着安撫和指引的意念,悄然拂過凱德和每一個突擊隊員的意識,幫助他們規避致命的流彈,引導他們找到“黑鳶尾”防御的薄弱點。

這是她此刻唯一能做的守望。餘燼中的微光,在深空的暗影與地下的硝煙中,艱難地燃燒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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