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問道院宿舍區外,古木蔥蘢,投下斑駁的光影。華雲殤略作思忖,便朝着寧婉晨常駐煉器的小院走去。空氣中混雜着泥土、草木以及一絲若有若無的金屬煅燒後的焦糊氣息。他步伐平穩,混沌雙瞳沉靜無波,內心卻在思考——爲了那些在青銅指環深處沉睡、亟待修復的法寶,他需要嚐試接觸這位玲瓏閣的大小姐,了解她的煉器水準與合作的可能性。

寧婉晨正坐在院中一塊溫潤的青玉石上,指尖纏繞着幾縷細若發絲的靈金線,對着面前懸浮的一枚小巧飛梭專注地注入靈力,進行最後的淬煉。夕陽的金輝灑在她精致的側臉和如瀑青絲上,平添幾分柔美。她眼角餘光瞥見那道沉靜的身影靠近,心跳不由自主地快了幾分,面上卻維持着慣有的矜持。

華雲殤在她身前幾步站定,姿態端正,行了一個標準的修士禮,聲音清冽:“寧姑娘,打擾了。”

寧婉晨停下手中動作,飛梭靈光隱沒。她抬起下巴,雙臂習慣性地環抱於胸前,那雙漂亮的眸子看向華雲殤,帶着一絲審視與探究:“嗯?林師弟,找本小姐何事?” 她刻意拖長了語調,帶着點慵懶的意味。

華雲殤開門見山:“在下確有一事相詢。聽聞玲瓏閣乃煉器名門,不知寧姑娘作爲煉器士,對於修復與溫養法器一道,把握如何?在下欲求一位長期合作的煉器士,酬勞方面,好商量。” 他的目光坦誠而直接。

“……” 空氣仿佛安靜了一瞬。

寧婉晨臉上的表情略微一頓,似乎有些意外對方如此直白的目的。她迅速放下環抱的手臂,挺直腰背,語氣帶着世家子弟的自信:“原來是爲這個。我玲瓏閣的煉器傳承,自有獨到之處。成功率方面,自然高於尋常煉器士。” 她微微揚起下巴,“至於價格,自然也比市價高上些許。不過……若你能自備所需材料,看在同院份上,本小姐可以酌情減少些工費。”

華雲殤心中了然。對方果然出身不凡。他更關心實際問題:“多謝寧姑娘坦誠。不知尋常法寶修復溫養,所需何種妖獸血核?或者特定的金屬礦材、蘊含道痕的奇物?靈獸精血是否亦可替代部分血核之效?” 他一邊問,一邊自然地與寧婉晨並肩,朝着鬥法場的方向緩步而行。鬥場喧囂的聲浪已隱隱傳來,第二輪的比試即將開始。

寧婉晨見他神色如常,話題專業,便將注意力拉回煉器本身,一一解答:“妖獸血核視法寶屬性而定,金系多用金甲犀、裂風隼,火系則需火蟒、赤炎獅……蘊含道痕的奇物罕見,價值連城,非頂級法寶修復不可輕用。靈獸精血?效果弱於同階妖獸血核,且需同源或屬性契合方佳……” 她畢竟是玲瓏閣悉心培養的傳人,一旦談及本行,條理清晰,見解獨到。

華雲殤凝神靜聽,不時提出一兩個關鍵疑問。寧婉晨的回答雖與天域煉器之道相比顯得體系不同,但在此界,已屬專業。對於妖獸分類、材料特性、道痕附着原理等基礎認知,華雲殤通過這番交談,填補了不少此界的空白。兩人一問一答,竟也聊得頗爲深入,不知不覺已行至鬥法場邊緣。

"下一組,林雲、寧婉晨,對陣,雷厲、風掣!" 主持者洪亮的聲音響徹分鬥法台。

華雲殤與寧婉晨對視一眼,前一秒還在討論煉器材料的兩人,瞬間切換至戰鬥狀態。寧婉晨收起那點小情緒,俏臉微凝。華雲殤則一如既往的沉靜,混沌劍胚無聲無息地出現在他手中,古樸灰蒙的劍身流轉着內斂的光澤。

他們的對手,是一對氣息凌厲的兄妹。女子雷厲,身姿矯健如雌豹,手持一杆丈二長槍,槍尖寒芒吞吐,通幽階巔峰的氣息凝練而鋒銳。她身旁的男子風掣,身材精悍,眼神銳利如鷹,一只體型不大、羽翼卻閃爍着金屬冷光的蒼鷹停駐在他手臂上——正是那只看似尋常卻羽翼如刀的雷鷹!鷹眼開合間,隱隱有細碎的電弧跳躍。

"開始!"

風掣手臂一振,雷鷹發出一聲穿金裂石的尖嘯“唳——!”,雙翼猛然一扇,化作一道銀色閃電直沖雲霄!速度快得只在視網膜上留下一道殘影。

與此同時,雷厲動了!她足下發力,身形如離弦之箭,長槍撕裂空氣,發出刺耳的尖嘯,帶着一股決絕的穿透力,直刺華雲殤!槍勢如龍,竟將堅硬的擂台地面犁開一道淺淺的溝壑!這一槍,凝聚了她通幽階的全部力量與槍意,力求一擊壓制。

華雲殤混沌雙瞳微眯。他身形未動,面對這迅若奔雷的一槍,只是手腕微轉,混沌劍胚以一個玄奧的角度斜撩而上,並非硬撼槍尖鋒芒,而是精準無比地斬向槍杆中段力量流轉的節點!

"叮——!"

一聲清脆悠揚的金鐵交鳴!劍刃與槍杆碰撞處,火星四濺。雷厲只覺一股奇異的震蕩之力順着槍杆傳來,手臂微麻,凝聚的槍勢竟被這看似輕描淡寫的一劍卸去小半!她心中微驚,槍勢卻不停,手腕一抖,長槍幻化出數道虛實難辨的槍影,如毒蛇吐信,籠罩華雲殤周身要害。

華雲殤步法展開,如風中飄絮,又似鬼魅穿行。他並不急於反擊,混沌劍胚或點、或引、或格,每一次都精準地落在槍影力量最薄弱之處,將雷厲狂猛的攻勢巧妙地帶偏、化解。他的動作行雲流水,簡潔高效,不帶一絲多餘花哨,卻每每能於間不容發之際避開鋒芒,劍尖更不時指向雷厲持槍的手腕、咽喉、腰腹等空門,逼得她不得不回槍自救,攻勢爲之一滯。

"哼!玲瓏寶塔,文火煉真!" 寧婉晨嬌叱一聲。她並未被雷厲的突襲打亂節奏,玉手輕揚,腕上的翠玉鐲碧光大放,一股充滿生機的柔和能量擴散開來,形成一道淡綠色的光暈,瞬間籠罩住她自己和身側的華雲殤。這光暈雖薄,卻韌性十足,竟將雷厲槍勢逸散的凌厲勁氣和雷鷹俯沖帶下的微弱電流盡數阻隔、消弭,大大緩解了華雲殤閃避的壓力。

緊接着,她頭頂小巧玲瓏的琉璃塔光芒大盛!塔身嗡鳴,數十道繁復的道紋虛影在塔周明滅閃爍!塔底驟然噴涌出一股熾白近乎透明的火焰!這火焰沒有尋常火焰的爆烈,反而帶着一種熔煉萬物的內斂高溫,無聲無息地擴散開來,如同一張無形的火網,瞬間覆蓋了大半個鬥法台,目標直指雷厲和空中盤旋的雷鷹!

"道紋文火!" 台下有人驚呼。這是煉器士用以熔煉精金、提純材料的火焰,溫度極高且滲透力極強!

雷厲臉色一變,長槍急舞,在身前布下一片密集的槍影屏障,試圖隔絕那恐怖的高溫。空中的雷鷹更是發出一聲尖銳的警告鳴叫,雙翼狂扇,無數細密的銀色電弧交織成網,護住周身,抵抗那無孔不入的文火灼燒。

就在雷厲被文火牽制,攻勢稍緩的刹那,寧婉晨再次出手!

"琉璃鏡,萬象拓形!" 她皓腕再翻,一面古樸的八角白鏡憑空出現,鏡面光滑如水,瞬間對準了空中高速移動、電光繚繞的雷鷹!鏡面光華一閃,一道無形的波動掃過雷鷹。

下一刻,令人驚異的一幕發生了!那琉璃鏡的鏡面如同水波般蕩漾,一只與空中雷鷹一模一樣的銀色巨鷹,竟從鏡中振翅飛出!無論是體型、羽翼光澤、乃至周身跳躍的電弧,都分毫不差!鏡影雷鷹發出一聲同樣嘹亮的鷹唳,帶着凶悍的氣勢,直撲空中的本體!

"什麼?!" 風掣臉色劇變。

唳——!唳——!

兩只雷鷹瞬間在空中激烈地纏鬥在一起!利爪撕扯,羽翼拍擊,銀色電蛇瘋狂對撞、湮滅,爆發出刺目的閃光和震耳的雷鳴!鏡影雷鷹雖無本體那經年累月淬煉的靈性本能,但悍不畏死,攻擊精準,憑借着完全復刻的力量與速度,竟一時將本體雷鷹死死纏住,令其無法支援地面的雷厲!

"好機會!" 華雲殤混沌雙瞳精光一閃。他等的就是這一刻!趁着雷厲被寧婉晨的文火和琉璃鏡分神,又被鏡影雷鷹牽制了空中支援,他身形驟然加速!

不再是被動閃避,而是主動進攻!

混沌劍胚發出一聲低沉的嗡鳴,劍身灰蒙的光芒驟然內斂,化作一道凝練到極致的金灰色細線!華雲殤的身法快到極致,幾乎是貼着雷厲因格擋文火而略顯遲滯的長槍軌跡切入!劍光如毒龍出洞,刁鑽狠辣,直刺雷厲因全力運槍而露出的腰腹空檔!這一劍,快、準、狠!凝聚了塵微通幽巔峰的靈力,更蘊含着他對力量軌跡的精準判斷。

雷厲瞳孔猛縮,感受到致命的威脅!她強行扭腰回槍格擋,但華雲殤的劍仿佛早已預判了她的動作,劍尖一顫,竟在千鈞一發之際繞過槍杆,依舊點向她肋下!

嗤——!

劍鋒劃破護體靈力,帶起一溜血珠!雖然雷厲極限閃避避開了要害,但腰間已被劃開一道不淺的血口,劇痛傳來,動作頓時一滯,氣息也爲之一亂。

"認輸吧。" 華雲殤的聲音平靜無波,混沌劍胚已如影隨形般再次指向她的咽喉要害,冰冷的劍意鎖定了她。同時,寧婉晨的玲瓏塔再次亮起,文火蓄勢待發,而空中,鏡影雷鷹依舊死死纏住本體,讓風掣焦急萬分卻無法脫身。

雷厲捂着腰間的傷口,臉色煞白,眼中充滿了不甘,但看着近在咫尺的劍尖和那隨時可能將自己焚爲灰燼的文火,感受着咽喉處傳來的冰冷刺痛,她最終頹然垂下長槍,苦澀道:"……我們認輸!"

"贏了!" 寧婉晨臉上露出勝利的笑容,揮手召回琉璃鏡,鏡影雷鷹瞬間化作流光沒入鏡中。空中的本體雷鷹脫困,發出一聲憤怒的尖嘯,盤旋着落回風掣手臂。

風掣臉色鐵青,快步上前扶住受傷的姐姐,看向華雲殤和寧婉晨的目光充滿了憤怒與忌憚。他猛地從懷中掏出一個巴掌大小的羊脂白玉瓶,瓶口用朱砂符籙封着,散發出濃鬱的血腥氣和不祥的靈力波動。

"沒用的廢物!" 風掣低罵一聲,不知是在罵誰。他眼中閃過一絲狠厲,毫不猶豫地一把撕開瓶口的符籙封印!

一股令人心悸的、狂暴嗜血的氣息瞬間彌漫開來!瓶內,一枚龍眼大小、通體猩紅如凝固鮮血、表面布滿詭異黑色紋路的晶體暴露在空氣中。晶體微微跳動,仿佛一顆邪惡的心髒。

"唳——!" 他手臂上的雷鷹聞到這股氣息,發出一聲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高亢、尖銳、甚至帶着點瘋狂的鳴叫!那雙鷹眼中瞬間布滿了貪婪的血絲,死死盯住那枚血晶!

"吞了它!" 風掣厲聲喝道,將血晶猛地拋向雷鷹。

雷鷹閃電般探出鷹喙,一口將那枚猩紅血晶吞入腹中!

"咕……" 一聲沉悶的異響從雷鷹體內傳出。

下一刻,異變陡生!

雷鷹原本流暢優美的身軀猛地劇烈抽搐、膨脹!骨骼發出令人牙酸的"咔吧"脆響!它渾身的銀色羽毛根根倒豎,如同鋼針,色澤迅速由銀轉暗,染上了一層不祥的暗紅血光!最令人駭然的是,在它原本強健的雙爪下方,肋部兩側的皮肉猛然撕裂、鼓起,伴隨着骨骼生長的爆鳴,竟然硬生生地又鑽出兩只覆蓋着暗紅鱗片、肌肉虯結、末端生着鋒利如彎鉤般鷹爪的粗壯下肢!

四爪雷鷹!

它原本的利爪也變得更加粗壯猙獰,爪尖閃爍着金屬和血光的混合色澤。一股遠超之前數倍的、充滿了暴虐、混亂、嗜血氣息的恐怖威壓,如同實質的浪潮,轟然從這頭畸變的怪物身上爆發開來,瞬間席卷了整個分鬥法台!那猩紅的鷹眼死死鎖定了華雲殤和寧婉晨,裏面只剩下最原始的殺戮欲望!

"吼……唳——!" 一聲似鷹啼又似野獸咆哮的怪異嘶吼響徹鬥場!四爪雷鷹猛地振翅,帶起一股腥風血雨般的氣浪,暗紅色的龐大身軀化作一道毀滅性的血影,攜着撕裂一切的狂暴氣勢,朝着剛剛鬆懈下來的兩人猛撲而下!那新生的兩只利爪,閃爍着令人膽寒的幽光,直欲將目標撕成碎片!

華雲殤的混沌雙瞳驟然收縮,瞳孔深處那深淵般的紫火與血珀般的疊影仿佛要燃燒起來!他毫不猶豫地將寧婉晨猛地向後一推,厲喝道:"退後!全力防御!" 同時,體內被封印得嚴嚴實實的靈力第一次不顧消耗地瘋狂涌動,混沌劍胚發出前所未有的嗡鳴,灰蒙的劍身之上,一道道古老而玄奧的道紋如同被點燃般,次第亮起!一股足以斬破虛妄、湮滅混沌的恐怖劍意,開始在他周身醞釀、升騰!

寧婉晨被推得踉蹌後退,臉上勝利的笑容早已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面對這恐怖異獸的驚駭與蒼白。她幾乎是本能地將玲瓏塔、翠玉鐲和琉璃鏡三件法寶的靈光催發到極致,層層疊疊的守護光暈瞬間將她包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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