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胤雙指並攏,點在楚懷殤眉心的一刹那,一股玄奧而磅礴的力量,如同決堤的星河,瞬間涌入他的識海。那並非逸飛門純正的真氣,也非軒轅劍的浩然正氣,而是一種更爲古老、更爲中正平和卻又帶着無上威嚴的力量仿佛源自天地初開的混沌。
楚懷殤只覺眼前一黑,整個人的神魂仿佛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從肉體中強行抽離,懸浮於一片虛無的黑暗之中。他能“看”到自己的身體盤膝而坐,雙目緊閉,面容因極致的痛苦而扭曲。而在他身旁,殷雲岫臉色蒼白,雙手結印,一縷微弱卻無比純粹的魔氣,正在她的引導下,緩緩從她眉心溢出。
“凝神靜氣,守住本心!離魂之苦,非同尋常,稍有分神,便可能魂飛魄散!”尚胤的聲音如同晨鍾暮鼓,在楚懷殤的識海中轟然炸響。
楚懷殤強忍着神魂被撕裂的劇痛,緊守靈台最後一絲清明。他能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神識正在被一股溫和卻不容抗拒的力量,一寸寸地剝離。那感覺,如同將一幅完整的畫卷,硬生生地撕下三分之一每一寸撕裂,都伴隨着錐心刺骨的痛楚。
而在另一邊,殷雲岫的狀況同樣艱難。她必須在尚胤的引導下,主動探入自己體內那片屬於蚩尤魔魂的混沌識海,從中剝離出一絲本源神識。這無異於與虎謀皮,稍有不慎,便可能被魔魂反噬,徹底淪爲魔魂的傀儡。她緊咬牙關,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蓬萊秘法在她體內瘋狂運轉,與蚩尤魔魂的狂暴意志進行着驚心動魄的對抗。
終於,一縷漆黑如墨,卻又帶着一絲血色光暈的魔魂神識,被成功地從殷雲岫體內剝離出來。那神識一離體,便發出一聲無聲的咆哮,化作一道猙獰的魔影,試圖掙脫尚胤的束縛。
“定!”尚胤雙目圓睜,指尖光芒大盛,一道道玄奧的符文憑空出現,化作一道堅不可摧的牢籠,將那魔魂神識死死困住。
“引逆開始成敗在此一舉!”尚胤沉聲喝道,他雙手結印,引導着那被剝離出的楚懷殤的三分之一神識,與那被困住的蚩尤魔魂神識,緩緩地向着楚懷殤的本體靠近。
兩股截然不同的神識,一股清澈純淨,一股狂暴邪惡,在尚胤的引導下,開始進行艱難的融合。那一瞬間,楚懷殤的識海徹底化爲戰場!
金色的軒轅帝魂,黑色的蚩尤魔魂,以及代表他自身意志的白色靈光,三股力量在他的識海中瘋狂沖撞,互相撕扯,互相吞噬。他仿佛置身於一個巨大的漩渦之中,一邊是神聖浩瀚的光明,一邊是狂暴毀滅的黑暗,而他自己,則被夾在中間,隨時可能被撕成碎片。
劇痛,前所未有的劇痛,如同潮水般將他淹沒。他的身體開始不受控制地劇烈顫抖,皮膚表面,時而浮現金色的龍紋,時而浮現漆黑的魔印,兩種截然不同的符文在他身上交替閃現,仿佛要將他的肉身也一並撕裂。
“楚大哥!”殷雲岫看着楚懷殤痛苦的模樣,心如刀絞,她不顧自身的虛弱,強行催動體內靈力,試圖爲他分擔一絲痛苦。
“莫要分心!”尚胤厲聲喝道,“穩住你的心神,否則你二人皆會萬劫不復!”
殷雲岫聞言,只能強忍着內心的焦急,全力穩固自身。她知道,此刻她能做的就是相信楚懷殤,相信他能挺過這一關。
楚懷殤的意識在光明與黑暗之間沉浮,他看到了無數幻象。他看到了自己手持軒轅劍,化身金甲戰神,斬妖除魔,受萬民敬仰;也看到了自己墮入魔道,手持魔劍,屠戮蒼生,毀滅一切。兩種截然不同的命運,在他眼前不斷交織,誘惑着他,考驗着他。
然而,就在他即將被這兩種極端的力量撕裂之際,他的腦海中,卻浮現出殷雲岫那張蒼白而堅定的臉龐。他想起了她在蓬萊祭壇上,爲救他而甘願承載蚩尤魔魂的決絕;想起了她在他懷中,許下生死相隨的誓言。
“雲岫……”楚懷殤的心中,涌起一股強大的力量。那不是軒轅帝魂的霸道,也不是蚩尤魔魂的狂暴,而是源自他內心最深處的愛與守護。這股力量,如同中流砥柱,瞬間穩住了他即將崩潰的識海。
他不再去抗拒,也不再去選擇,而是以他自身的意志爲熔爐,強行將那金色的神聖與漆黑的狂暴,都容納於己身!
“嗡——!”
楚懷殤的身體猛地一震,他周身那狂暴的氣息驟然平息。金色的龍紋與漆黑的魔印,不再互相排斥,而是如同陰陽魚般,緩緩地在他身上流轉,最終在他的眉心處,形成一個黑金交織的太極圖印,一閃而逝。
他緩緩睜開雙眼,那雙眸子,此刻變得無比深邃。左眼之中,金光流轉,仿佛蘊含着帝王的威嚴;右眼之中,黑氣繚繞,仿佛隱藏着魔神的狂傲。但更多的卻是屬於楚懷殤自己的那份清澈與堅定。
他成功了。
“呼……”尚胤長長地舒了口氣,額角也滲出了細密的汗珠。他收回手指,看着眼前煥然一新的楚懷殤,眼中充滿了贊許與一絲驚嘆。“以愛爲引,以意志爲爐,竟能強行融合帝魂與魔魂……楚懷殤,你果然沒有讓老夫失望。”
楚懷殤緩緩站起身,他感到自己的身體充滿了前所未有的力量。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體內那股浩瀚的軒轅帝魂之力,也能感受到那股狂暴的蚩尤魔魂之力。但這兩股力量,此刻卻在他的意志下,達到了一種微妙的平衡。他甚至能感覺到,自己與手中的軒轅劍,以及不遠處的殷雲岫之間,建立起了一種更爲深邃、更爲奇妙的靈魂鏈接。
“雲岫。”他輕聲呼喚,目光落在殷雲岫身上。
殷雲岫的身體微微一顫,她抬起頭,迎上楚懷殤的目光。在那一刻她仿佛能透過他的雙眼,直接看到他的靈魂,感受到他的喜怒哀樂。她知道,從這一刻起,他們之間,再也沒有任何秘密。
“楚大哥……”殷雲岫的眼眶溼潤了她撲入楚懷殤的懷中,緊緊地抱住他。
楚懷殤也緊緊地抱着她,他能感受到她體內的魔氣,但那魔氣在他眼中,不再是邪惡與威脅,而更像是一種熟悉的與自己同源的力量。他知道,他與殷雲岫,已經真正地血脈相連,魂魄相依。
尚胤看着相擁的二人,眼中閃過一絲欣慰,但隨即又變得嚴肅。他從懷中取出一卷古老的地圖,遞給楚懷殤。
“此法已成,你已不懼幽冥之氣。這地圖,記載着前往地界赤鳶之海的路徑。”尚胤沉聲說道,“地界不同於人界,其中危機四伏,妖魔橫行。尤其是赤鳶之海,乃是地界幽冥之氣的本源所在,其中心有一座‘幽冥之眼’,便是你們設立第一座陣眼的地點。”
他頓了頓,語氣變得更加凝重:“但要進入地界,需通過‘鬼門關’。鬼門關位於泰山之陰,常年由地界鬼王鎮守,尋常生靈,絕難通過。不過……”他話鋒一轉,目光落在楚懷殤身上,“你如今身負蚩尤魔魂氣息,或許能蒙混過關。但切記,萬萬不可暴露軒轅劍,否則必將引來地界所有妖魔的覬覦。”
楚懷殤接過地圖,鄭重地向尚胤行了一禮:“多謝劍聖前輩指點晚輩定當不辱使命。”
尚胤點了點頭,他看了一眼窗外漸亮的天色,身形開始變得虛幻。“老夫能做的也只有這些了。接下來的路,要靠你們自己去走。切記,平衡之道,存乎一心。莫要被力量所惑,也不要被仇恨蒙蔽。”
他的身影在晨光中緩緩消散,只留下一句悠遠的話語,在房間內回蕩:“待你們從地界歸來老夫會在泰山之巔陽熠峰,等你們開啓最後的陣眼……”
風波暫息,客棧的房間內,只剩下楚懷殤和殷雲岫兩人。他們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堅定與決心。
楚懷殤低頭看着懷中的殷雲岫,又看了看手中的地圖他知道一場更爲凶險,也更爲重要的旅程,即將開始。地界鬼門關,赤鳶之海,幽冥之眼……這些充滿未知與危險的名字,將是他們接下來要面對的挑戰。
但他沒有絲毫畏懼。因爲他知道,他不再是孤身一人。他與殷雲岫,這對半人半魔的愛侶,將攜手同行,共赴黃泉,去開啓那化解千年恩怨的“黃泉天軌”,去爲這紛亂的天地,尋得一線真正的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