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歡不知道自已是怎樣回到那座半山別墅的。
她像個遊魂一樣,在山腳下下了公交車,然後一步一步,麻木地沿着盤山公路往上走。高跟鞋磨破了她的腳後跟,每走一步都帶着鑽心的疼,但這疼痛,遠不及她心口的萬分之一。
回到別墅時,天色已經暗了下來。陳姨已經離開了,餐桌上擺着做好的三菜一湯,還用保溫罩蓋着。
屋子裏空無一人,顧沉舟果然沒有回來。
她看着那桌精致的菜肴,卻沒有絲毫食欲。腳上的疼痛和心裏的疲憊讓她幾乎虛脫。她脫掉鞋子,看到腳後跟已經血肉模糊。
她默默地走進一樓的客房衛生間,用清水小心地清洗傷口,然後找了幾個創可貼貼上。每做一個動作,都顯得那麼遲緩而無力。
她沒有吃飯,直接上了樓,回到那個屬於她的房間。她蜷縮在床上,抱着膝蓋,看着窗外的夜色一點點濃重,最終吞噬掉所有的光線。
世界一片黑暗寂靜,只剩下她自已微弱的呼吸聲。
十年暗戀,三年期盼,換來這樣一場羞辱的婚姻和一個心裏裝着別人的丈夫。她到底圖什麼呢?
圖他給父親公司注資,解了燃眉之急?可父親的公司並未因此真正好轉,反而更像是被顧沉舟捏住了一個把柄。
圖他顧太太的身份?可這個身份帶給她的,只有無盡的難堪和一座華麗的牢籠。
她圖的是他這個人,是十六歲那年初見時,那個陽光溫暖的少年。可那個人,早就消失在了時光裏,剩下的,只是一個恨她入骨的陌生男人。
不知道過了多久,樓下終於傳來了開門聲和腳步聲。
是顧沉舟回來了。
沈清歡的心下意識地揪緊了一下,隨即又強迫自已放鬆下來。他回來與否,與她何幹?難道她還在期待什麼嗎?
腳步聲在一樓停頓了片刻,似乎是看到了餐桌上未曾動過的飯菜,然後徑直上了樓。
他沒有來她的房間,甚至沒有在門口停留一秒。腳步聲走向了走廊另一端的主臥。
沈清歡閉上眼,苦澀地笑了笑。看,這才是他們之間正常的、該有的狀態。
然而,這份死寂般的“平靜”並沒有維持多久。
大約半個小時後,一陣急促的手機鈴聲劃破了夜的寧靜。是從主臥傳來的,顧沉舟的手機響了。
沈清歡屏住呼吸,下意識地豎起了耳朵。別墅的隔音很好,她聽不清具體內容,但能隱約聽到顧沉舟接電話的聲音。
起初是低沉模糊的應答,但很快,他的聲音陡然拔高,帶着明顯的緊張和急切。
“什麼?!……你別慌,我馬上過來!……等着我!”
緊接着,是窸窸窣窣快速穿衣的聲音,和急促的腳步聲。
他要出去?這麼晚了?是因爲……蘇晚晴嗎?
沈清歡的心猛地一沉。一種不祥的預感攫住了她。
果然,顧沉舟的腳步聲沒有走向樓梯,反而朝着她房間的方向而來。下一秒,她的房門被毫不客氣地敲響,不,幾乎是砸響。
“沈清歡!開門!”他的聲音帶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焦躁。
沈清歡深吸一口氣,起身打開了門。
顧沉舟已經換下了西裝,穿着一件黑色的襯衫,領口微敞,頭發有些凌亂,眼神銳利而冰冷地盯着她。
“怎麼了?”她平靜地問。
“晚晴急性腸胃炎,疼得厲害,我現在必須馬上過去。”他語速很快,像是在下達通知,“她的公寓密碼是多少?”
沈清歡愣住了:“……我怎麼會知道?”
顧沉舟的眉頭狠狠皺起,語氣充滿了不耐煩和質疑:“你不知道?她之前不是把密碼告訴過你嗎?上次她腳扭傷,不是你過去照顧她的?”
沈清歡徹底懵了。蘇晚晴什麼時候把密碼告訴過她?她又什麼時候去照顧過蘇晚晴?她甚至都沒有蘇晚晴的聯系方式!
“我沒有……”她試圖解釋。
“沈清歡!”顧沉舟猛地打斷她,眼神裏充滿了厭惡,“都這種時候了,你還要在這裏裝無辜、耍心眼?晚晴要是有什麼事,我絕對不會放過你!”
他的指控如同冰錐,狠狠刺穿了她最後的防線。在他心裏,她就是這樣一個小肚雞腸、甚至會在別人危難時刻落井下石的女人嗎?
委屈、憤怒、絕望……種種情緒交織在一起,讓她的身體微微顫抖起來。
“顧沉舟,”她的聲音帶着顫音,“我再跟你說一遍,我不知道蘇晚晴家的密碼!我也從來沒有去照顧過她!你寧願相信她的一面之詞,也不願意相信我這個和你領了證的妻子嗎?”
“妻子?”顧沉舟嗤笑一聲,眼神如同在看一個跳梁小醜,“沈清歡,你配提這兩個字嗎?如果不是你,站在我身邊的妻子,本該是晚晴!”
他的話,像最後一把稻草,徹底壓垮了沈清歡。
她臉色煞白,嘴唇顫抖着,再也說不出一句話。
顧沉舟見她這副樣子,只當她是被拆穿後的無言以對,更加確信了自已的判斷。他懶得再跟她廢話,直接拿出手機,一邊撥號一邊冷冷道:“不說就算了。我讓物業聯系開鎖公司。”
他說完,不再看她一眼,轉身大步流星地下了樓。
很快,樓下傳來了汽車發動機轟鳴的聲音,以及輪胎摩擦地面發出的刺耳聲響。他走了,爲了另一個女人,在深夜棄她而去。
甚至,沒有問一句她腳上的傷是怎麼來的,沒有問一句她爲什麼沒有吃晚飯。
沈清歡扶着門框,才勉強支撐住搖搖欲墜的身體。她看着空蕩蕩的走廊,聽着窗外汽車引擎聲漸行漸遠,最終徹底消失在夜色裏。
整個世界,仿佛只剩下她一個人。
她慢慢地滑坐在地上,冰涼的地板透過薄薄的睡衣傳來寒意。
她沒有哭,只是覺得空。心口那裏,像是被挖走了一大塊,呼呼地漏着冷風。
原來,不被信任、不被在乎的感覺,是這樣的。
原來,在他心裏,蘇晚晴的一點小病小痛,都比她的任何感受、甚至比她這個人的存在,要重要千百倍。
她抬起頭,望着窗外漆黑的夜空,那裏沒有星星,只有無邊的黑暗,如同她此刻的未來。
她知道,從今夜起,她對他最後一絲殘存的、不切實際的幻想,也徹底破滅了。
這場婚姻,從一開始就是錯的。而她,還要在這個錯誤的牢籠裏,待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