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沉舟離開後,別墅徹底成了一座空城。
沈清歡無所事事,也無人可交流。她試圖整理一下自已帶來的行李,卻發現這個房間裏連個像樣的衣櫃都沒有,只有幾個空蕩蕩的抽屜。她的衣服放進去,也顯得格格不入,仿佛在提醒她,她只是個暫住的過客。
她坐在床邊,看着窗外一成不變的景色,時間仿佛被無限拉長,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手機安靜得像塊磚頭,沒有任何朋友來電問候——或許大家都從昨天的婚禮上看出了端倪,識趣地不來打擾,也或許,他們正在某個群裏津津有味地討論着顧太太的笑話。
快到中午時,門鈴突然響了起來。
沈清歡愣了一下。會是誰?顧沉舟有鑰匙,不需要按門鈴。難道是……?
她懷着些許忐忑下樓,透過貓眼向外看去。只見門外站着一個穿着得體、面容和善的中年婦女,手裏還提着幾個滿滿的購物袋。
沈清歡打開門。
“太太,您好!”中年婦女見到她,立刻露出一個熱情的笑容,“我是顧先生雇的鍾點工,您叫我陳姨就好。顧先生吩咐我以後每天過來打掃,並且負責采購食材和準備餐食。”
沈清歡心裏微微一怔。顧沉舟安排的?他早上不是還說不喜歡陌生人的味道嗎?還是說,他只是不喜歡她的味道?
她側身讓陳姨進來:“你好,陳姨,麻煩你了。”
“不麻煩,不麻煩。”陳姨手腳麻利地提着袋子走進廚房,開始歸置東西,“顧先生說了,您有什麼想吃的,或者需要什麼,直接告訴我就行。我看冰箱裏什麼都沒有,就先買了些基本的菜和水果。”
沈清歡看着陳姨忙碌的背影,以及漸漸被填滿的冰箱,心裏非但沒有感到溫暖,反而涌起一股更深的悲涼。
看,他甚至不願意親自過問她的生活需求,而是通過雇傭關系來維持表面的、最低限度的體面。仿佛照顧她,是一件多麼降低他身份的事情。
“太太,您中午想吃點什麼?我給您做。”陳姨收拾好東西,熱情地問道。
“隨便做點就好,我不挑食。”沈清歡沒什麼胃口。
“那怎麼行,您看起來太瘦了。”陳姨打量着沈清歡,眼神裏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憐憫。昨天那場舉世矚目的婚禮,她雖然沒去,但也聽說了不少風言風語。如今看到女主人這副蒼白憔悴、強顏歡笑的模樣,心裏也明白了幾分。
“顧先生他……平時喜歡吃什麼?”沈清歡忍不住問道。即使到了這個地步,她還是下意識地想了解他。
陳姨頓了頓,臉上露出一絲爲難:“顧先生的口味……我也不太清楚。他很少在這裏吃飯,偶爾回來,也是喝杯咖啡或者紅酒就走了。倒是……”她欲言又止。
“倒是什麼?”沈清歡追問。
“倒是經常讓我給蘇小姐送些湯湯水水或者點心過去。”陳姨嘆了口氣,還是說了出來,“蘇小姐胃不好,身體比較弱,顧先生很關心她。”
又是蘇晚晴。
沈清歡的心像是被泡在冰水裏,一點點下沉。原來,陳姨的存在,或許很大程度上,是爲了方便照顧那位蘇小姐。而她,只是順帶。
她勉強笑了笑:“我知道了。陳姨,你去忙吧,我上樓休息一下。”
她幾乎是逃也似的回到了二樓客房。關上門,背靠着門板,心髒一陣陣緊縮。
顧沉舟對蘇晚晴的關心,無孔不入,細致入微。而她,連他的喜好都沒有資格知道。
下午,沈清歡決定出去走走。繼續待在這個令人窒息的房子裏,她怕自已會瘋掉。
她沒有開車,顧沉舟也沒有給她留下任何代步工具。她只能步行下山。走了將近四十分鍾,才走到山腳下有公交車的地方。
她漫無目的地坐上公交車,看着窗外飛逝的街景。這座城市很大,很繁華,卻沒有她的容身之處。
她在一家大型商場門口下了車,想着至少給自已買幾件日常穿的衣服。經過一家高端男裝店時,她的腳步不由自主地停了下來。
櫥窗裏模特身上穿着一件深藍色的羊絨衫,款式簡潔,質感高級。她幾乎能想象出顧沉舟穿上它的樣子,一定很好看。
鬼使神差地,她走進了店裏。
“歡迎光臨,女士,請問需要什麼?”導購小姐熱情地迎上來。
“我……看看那件羊絨衫。”沈清歡指着櫥窗。
導購小姐將衣服取下來,介紹道:“女士您眼光真好,這是我們家剛到的新款,百分百羊絨,穿着非常舒適。請問您先生穿什麼尺碼?”
先生……沈清歡愣了一下。顧沉舟的尺碼,她記得很清楚。十年了,他的身高體重,她幾乎了如指掌。
“185,L碼應該可以。”她輕聲說。
“好的,我幫您包起來。”
就在沈清歡準備付款的時候,一個嬌柔婉轉的女聲在她身後響了起來。
“沉舟,你看這件毛衣怎麼樣?我覺得很適合你。”
沈清歡全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間凝固。這個聲音……是蘇晚晴!
她僵硬地轉過身,果然看見蘇晚晴親昵地挽着顧沉舟的手臂,走進了店裏。蘇晚晴穿着一身香奈兒的軟呢套裝,妝容精致,氣色紅潤,哪裏有一點胃不舒服的樣子?
顧沉舟也看到了她,眉頭立刻皺了起來,眼神冰冷而厭惡,仿佛在說“你怎麼會在這裏?”。
蘇晚晴也看到了沈清歡,以及她手裏那件深藍色羊絨衫。她臉上閃過一絲驚訝,隨即化爲一個無懈可擊的、帶着些許勝利者姿態的笑容。
“呀,是沈小姐……哦不,現在應該叫顧太太了。”蘇晚晴鬆開顧沉舟的手臂,走上前來,目光落在沈清歡手裏的衣服上,“真巧,你也來給沉舟買衣服?不過,沉舟好像不太喜歡這個顏色呢,他更喜歡黑色和灰色,對吧,沉舟?”
她說着,回頭嬌嗔地看了顧沉舟一眼。
顧沉舟沒有回答,但他的沉默本身就是一種默認。
沈清歡攥着購物袋的手指關節開始發白。她感覺自己像一個被當場捉住的小偷,偷了不屬於自已的東西,還被人贓並獲。
“我只是隨便看看。”她努力維持着聲音的平穩,將手中的羊絨衫遞給導購,“不好意思,我不要了。”
導購小姐有些尷尬地接過衣服。
蘇晚晴卻笑了笑,拿起那件羊絨衫,對顧沉舟說:“沉舟,其實你穿藍色也很好看,顯得沒那麼嚴肅。要不試試?”
顧沉舟瞥了一眼那件衣服,又看了一眼臉色蒼白的沈清歡,冷冷道:“不喜歡。走吧,晚晴,你不是說想去看珠寶嗎?”
他直接無視了沈清歡,攬住蘇晚晴的肩膀,轉身就要離開。
“沉舟,”蘇晚晴卻停下腳步,回頭看向沈清歡,語氣“關切”,“顧太太一個人嗎?要不要跟我們一起?正好可以幫你參考一下,沉舟喜歡什麼風格。”
這話語裏的炫耀和挑釁,再明顯不過。
沈清歡只覺得一股血氣直沖頭頂,羞辱感幾乎要將她淹沒。她看着顧沉舟,多麼希望他能說一句話,哪怕只是敷衍一句,維護一下她作爲妻子最基本的顏面。
但他沒有。他甚至沒有看她,只是對蘇晚晴說:“不用管她。她自有去處。”
一句話,將她徹底割裂在他們的世界之外。
沈清歡看着他們相攜離去的背影,男的英俊挺拔,女的嬌媚動人,宛如一對璧人。而她,站在原地,像一個多餘的小醜。
店裏的導購和其他的顧客都向她投來異樣的目光,有同情,有好奇,更多的則是看戲。
她再也待不下去,幾乎是踉蹌着沖出了男裝店。
外面陽光明媚,她卻覺得渾身冰冷。
白月光不僅回來了,而且正大光明地照耀着她的丈夫,並將她這個正牌妻子,襯托得如同一個可笑的影子。
沈清歡抬頭望着天空,努力不讓眼淚掉下來。
她知道,從這一刻起,她的婚姻,將成爲一場三個人的電影,而她,始終沒有姓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