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歡在醫院住了一天就被接回了半山別墅。
是張助理辦理的出院手續,依舊是那輛黑色的奔馳,依舊是那個沉默的司機。整個過程,顧沉舟沒有露面,甚至連一個問候的電話都沒有。
仿佛那個被強行送上手術台、失去了孩子的女人,只是一個與他毫不相幹的陌生人。
回到別墅,陳姨看到她虛弱蒼白、仿佛一陣風就能吹倒的樣子,心疼得直掉眼淚,趕緊扶她上樓休息,然後去廚房燉各種補湯。
“太太,您想開點,身體要緊啊……”陳姨一邊喂她喝湯,一邊紅着眼眶勸慰。
沈清歡機械地張嘴,吞咽,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沒有任何回應。她的靈魂仿佛已經隨着那個被剝離的孩子,一起死去了。
晚上,顧沉舟回來了。
沈清歡聽到樓下的動靜,身體下意識地蜷縮了一下,一種混合着恐懼、恨意和絕望的情緒攫住了她。
腳步聲上了樓,沒有停留,直接走向主臥。
他甚至連來看她一眼,都覺得多餘。
沈清歡躺在冰冷的床上,聽着隔壁房間隱約傳來的水流聲——是他在洗澡。然後,一切歸於寂靜。
他或許,已經安然入睡了吧。
而她卻因爲小腹時不時的抽痛和心裏翻江倒海的痛苦,睜着眼睛,直到天明。
他怎麼可以……怎麼可以如此冷漠?就算他不愛她,就算他懷疑孩子不是他的,但那畢竟是一條可能存在的、與他血脈相連的生命啊!他怎麼可以在親手下令扼殺之後,還能如此無動於衷?
難道他的心,真的是石頭做的嗎?
第二天,沈清歡的精神稍微好了一些,她掙扎着下樓,想喝點水。
剛走到客廳,就看到顧沉舟坐在餐桌前吃早餐。他穿着休閒的家居服,姿態優雅,神情淡漠,仿佛昨天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看到沈清歡,他的目光在她蒼白憔悴的臉上停留了一瞬,沒有任何情緒波動,就像看到一件不起眼的家具。
沈清歡的腳步頓在原地,血液仿佛在這一刻凝固。
他怎麼能……怎麼能這樣?
她扶着樓梯扶手,指甲幾乎要嵌進木頭裏,才勉強支撐住搖搖欲墜的身體。
顧沉舟收回目光,繼續慢條斯理地吃着面前的煎蛋,仿佛她的存在,只是影響了他早餐胃口的一粒塵埃。
沈清歡看着他冷漠的側影,一股夾雜着血腥氣的恨意猛地沖上頭頂。
她一步一步,艱難地走到餐桌前,站在他對面。
“顧沉舟。”她的聲音沙啞得厲害,帶着一種破碎的質感。
顧沉舟抬起眼,淡淡地看着她,眼神裏沒有任何愧疚,只有一絲被打擾的不耐煩:“什麼事?”
“那個孩子……”沈清歡的聲音顫抖着,每一個字都像是從齒縫裏擠出來的,“……你真的,就一點都不在乎嗎?”
顧沉舟拿着刀叉的手頓了頓,隨即放下,拿起旁邊的餐巾擦了擦嘴角,動作優雅而從容。
他抬起眼,看向她,眼神冰冷如終年不化的積雪,說出來的話,更是如同冰刃,瞬間將沈清歡最後一點殘存的、不切實際的期待,也徹底粉碎。
“一個本就不該存在的錯誤,失去了,難道不是一件值得慶幸的事情嗎?”
他看着她,唇角甚至勾起了一抹極淡的、近乎殘酷的弧度:
“沈清歡,你應該感謝我,替你清除了這個麻煩。”
沈清歡猛地後退一步,撞在了身後的餐椅上,發出刺耳的響聲。
她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看着眼前這個男人,仿佛第一次真正認識他。
慶幸?感謝他?清除了麻煩?
那是他們的孩子啊!哪怕他不被期待,不被祝福,那也是一條活生生的生命啊!
在他眼裏,竟然只是一個“錯誤”,一個“麻煩”?!
極致的悲憤和絕望讓她渾身發抖,她指着顧沉舟,想說什麼,喉嚨卻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死死扼住,發不出任何聲音。
眼前一陣陣發黑,小腹的疼痛再次劇烈地襲來,伴隨着一種天旋地轉的暈眩。
她再也支撐不住,身體軟軟地向下滑去。
在徹底失去意識的前一秒,她看到的,依舊是顧沉舟那張冷漠如冰、沒有絲毫動容的臉。
他的冷漠,比手術台上的器械更讓她覺得寒冷和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