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夕陽把望海鎮的石板路染成暖金色。張峻幫着爺爺把一筐筐魚獲搬進自家院子的水池裏，活魚撲騰着水花。角落裏，那塊用破漁網布裹着的“臭石頭”被爺爺單獨拎出來，嫌棄地放在屋檐下通風處，離廚房遠遠的。
“爺，晚上我去柱子家蹭飯，順便把那個‘項目’跟他爹媽妹子說說？” 張峻洗着手，回來的路上把自己想幫鐵柱的做點事的想法和項目都跟爺爺說過了。
爺爺正把漁網掛起來晾着，聞言“嗯”了一聲，頭也沒回：“去吧。少喝點酒，柱子那小子酒量隨根兒，不行。”
張峻樂了：“知道啦！主要是談正事！”
張峻拎着爺爺讓他帶過去的幾條城裏超市買的臘肉，熟門熟路地拐進了鐵柱家的小院。鐵柱家也是典型的漁家小院，曬着漁網，飄着淡淡的魚腥味。灶房裏熱火朝天，鐵柱媽的大嗓門和鍋鏟的碰撞聲交織在一起。
“嬸兒！柱子！我來了！” 張峻揚聲喊道。
“哎喲！小五來了！” 鐵柱媽圍着圍裙從灶房探出頭，臉上笑開了花，“快進屋坐！柱子，給小五倒水！他爹，別鼓搗你那破船模了，小五來了！” 鐵柱爹是個沉默寡言、皮膚黝黑的老漁民，正坐在堂屋的小板凳上，專注地用砂紙打磨一個木頭小船模型。鐵柱爹很喜歡手工，小時候張峻幾人的木頭玩具都是他給做的。手很巧..聞言抬起頭，對張峻露出一個樸實的笑容，點了點頭。
鐵柱的妹妹張秀秀，一個扎着馬尾辮、眼睛亮亮的十七八歲姑娘，正幫着擇菜，也脆生生地叫了聲：“五哥！”
張峻把臘肉遞給迎出來的鐵柱：“給嬸兒加個菜！” 鐵柱嘿嘿笑着接過去，轉身就送進了灶房。
晚飯很豐盛，新鮮的海魚、蛤蜊湯、自家種的青菜，還有鐵柱媽特意蒸的暄軟大饅頭。飯桌上，氣氛熱絡。鐵柱爹話不多，偶爾給張峻夾菜。鐵柱媽則不停地讓張峻“多吃點”，嘮叨着他在市裏肯定吃不到漁村新鮮的魚。鐵柱悶頭幹飯，秀秀則好奇地問着市裏的事情。
酒足飯飽，碗筷撤下，鐵柱媽端上了熱茶。張峻看時機差不多了，清了清嗓子，臉上掛起他自認爲最靠譜的笑容。
“叔，嬸兒，柱子，秀秀，今天來呢，除了蹭飯，還有件正經事想跟咱家商量商量。” 他開門見山。
一家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鐵柱有點緊張地搓了搓手。
張峻就把下午跟鐵柱說的“油炸小雜魚變香餑餑”的計劃，又更詳細、更接地氣地復述了一遍。重點突出了：
原料優勢： 自家船上的、別人嫌棄的小雜魚，成本幾乎爲零！
技術簡單： 鐵柱媽和秀秀最拿手的家常炸魚手藝就是核心競爭力！稍微調個味就行。還有就是要幹淨衛生！
設備門檻低： 家裏大鍋就能幹，封口機幾百塊他先墊上（重點強調！）。
銷路明確： 遊客、鎮上小賣部代銷，城裏超市也能試試。
利潤可觀： 一斤小雜魚鮮賣幾毛錢？炸成香酥魚，一斤賣個三五塊不過分吧？
風險可控： 先小規模試水，周末或者魚多的時候幹幾鍋。賣不掉？自己吃！反正成本也不高，萬一成了可就多了一條財路了。
張峻說得條理清晰，盡量用漁民能聽懂的大白話，還時不時拉上鐵柱媽和秀秀：“嬸兒，您炸魚的功夫，鎮上誰不誇？秀秀手巧，裝袋封口肯定又快又好！” 說得秀秀都有些不好意思地抿嘴笑了。
鐵柱爹一直沉默地聽着，吧嗒吧嗒抽着旱煙，煙霧繚繞。等張峻說完，他磕了磕煙袋鍋子，甕聲甕氣地問了一句最核心的：“小五，這……真能有人買？城裏人愛吃這個？”
“叔，您放心！” 張峻拍着胸脯保證，“您抽空去城裏轉轉，現在城裏人就稀罕咱這原汁原味的海貨，還要方便！您想啊，他們來海邊玩，帶點啥回去？鹹魚幹齁鹹，鮮魚帶回去很容易變爲。咱這香酥小魚，又香又脆，當零嘴、下酒都行！包裝弄得幹淨點，寫上‘望海特產’，吃了就忘不掉！”
鐵柱媽顯然被“一斤能賣三五塊”打動了，她盤算着：“油是貴點……面粉調料也要錢……但要是真能賣出去，比賤賣給販子強多了！” 她看向自己當家的，“他爹，我看……小五這娃腦子活，又是大學生，懂城裏人的心思。他說行……興許真能行？反正成本也不高，人家小五也是爲了幫柱子一把。咱就出點力氣和油鹽，試試？”
她又看向秀秀：“秀兒，你覺得呢？讓你幫着炸魚裝袋，行不？”
秀秀用力點頭，眼睛亮晶晶的：“行！媽！我肯定能幹好！”
壓力給到了鐵柱爹。他看着一臉期待的老伴和閨女，又看看緊張兮兮的兒子，最後目光落在張峻那張雖然年輕但透着“文化人”篤定的臉上。兩家是幾十年的老鄰居，張峻這孩子是他們看着長大的，他父母在城裏當幹部，自己也是小幹部。但心實在，沒壞心眼。這完全是在幫柱子謀個出路。
老漁民最重實在和情分。鐵柱爹沉默了幾秒鍾，又深深吸了一口旱煙，然後，在嫋嫋的煙霧中，他緩緩地點了頭，吐出一個字：
“行，幹！不能辜負小五對柱子和咱們家的情分。”
“爹！您答應了？！” 鐵柱驚喜地叫出聲。
鐵柱媽一拍大腿：“那還等啥！柱子，明天去收點新鮮的小雜魚！秀兒，咱娘倆琢磨琢磨調料！小五啊，那個封口機……錢不能讓你拿，嬸子有錢！你就幫忙聯系一下吧！”
“沒問題！我回去就打電話聯系，盡快寄過來！” 張峻立刻應承。
小小的堂屋裏，頓時充滿了對未來“油炸魚事業”的憧憬和幹勁。鐵柱爹看着興奮的家人，嘴角也難得地向上扯了扯，嘟囔了一句：“大學生……就是點子多。”
送走了張峻，鐵柱爹認真的對家人說：“小五是個好的！人家認和鐵柱的發小情分。你們不能忘這份情分！鐵柱你明白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