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道石壁滲出的血珠在半空凝結成鏈，被弑神槍的魔氣斬斷時，竟發出孩童啼哭般的尖嘯。枯榮老怪的骨杖重重頓地，杖頂紅晶爆發出刺目的光，那些被斬斷的血鏈突然倒卷，化作無數血色觸須，纏向方凡的四肢。
“記憶是最鋒利的刀。”老怪藤蔓覆蓋的臉上裂開詭異的笑，觸須表面浮現出無數張人臉——有部落族長被剖開胸膛的痛苦，有風鈴奶奶臨終前的詛咒，還有無數奴隸在祭壇上最後的哀嚎。這些記憶碎片帶着刺骨的精神沖擊，比實質的刀刃更難抵擋。
方凡的亂世魔瞳驟然擴張，豎瞳中符文流轉如星河。他看清了血色觸須的本質：那是被心祭花提煉過的“記憶執念”，每一縷觸須都承載着最強烈的情緒，一旦被纏繞，人的神魂就會被拖入執念幻境，永世沉淪。
“可惜，你不懂真正的記憶有多沉重。”方凡低喝一聲，掌心羅睺遺骨突然發燙。那些融入他血脈的魔紋順着手臂蔓延，在體表交織成十二道翼狀紋路——這是羅睺戰體的初始形態，也是“魔紋境”的標志。
魔紋境，以魔氣淬煉肉身，將魔祖殘骨的力量具象化爲體表紋路，每道紋路都蘊含着上古魔族的戰技。這是方凡吸收羅睺指骨後突破的新境界，此刻首次展露，便有震徹密道的威壓擴散開來。
十二道翼狀魔紋扇動的瞬間，紫黑色的魔氣如潮水般涌出，將血色觸須盡數凍結。那些記憶碎片在魔氣中掙扎嘶吼，卻被魔紋上的符文一一碾碎，化作點點熒光消散。枯榮老怪臉上的迷魂花劇烈顫抖，發出驚恐的嗡鳴——他從未見過如此霸道的魔氣，竟能直接湮滅記憶執念。
“這是……羅睺戰體？”老怪的聲音帶着難以置信的顫抖，骨杖頂端的紅晶突然黯淡，“不可能！魔祖的戰體早在諸神之戰後就被封印，你怎麼可能……”
“你知道的太多了。”蘇璃的聲音如鬼魅般從老怪身後響起，紫幽藤順着骨杖的縫隙瘋狂攀援，紫色的毒刺刺入紅晶，將裏面封存的記憶碎片攪成亂麻。老怪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藤蔓組成的身體開始枯萎，露出下面枯槁的骨架。
方凡沒有給對方喘息的機會。弑神槍在他手中化作一道黑虹，槍尖精準地刺入紅晶中央。隨着一聲脆響，紅晶炸裂開來，無數記憶碎片如星雨般飛濺，其中一縷金色的碎片直奔方凡眉心——那是風鈴奶奶的記憶殘片，裏面藏着風鈴家族世代守護的秘密。
亂世魔瞳自動張開，將金色碎片吸入其中。方凡的意識瞬間被拉入一段古老的畫面：
雲霧繚繞的山谷中，一位身着青裙的女子正跪在祭壇前，祭壇中央供奉着一塊漆黑的骨頭——那是羅睺的頭骨碎片。女子手中拿着一枚青銅風鈴，風鈴搖動的聲音裏，竟夾雜着清晰的魔文：“神階七境，皆爲牢籠；以魔破妄，方見真途……”
畫面突然破碎，方凡猛地回過神，發現自己仍在密道中。枯榮老怪已經化作一堆枯骨，骨杖上的紅晶徹底碎裂，只有一縷青色的光塵融入了風鈴脖頸間的玉佩，讓玉佩重新煥發出溫潤的光澤。
“你看到了什麼？”蘇璃收起紫幽藤，注意到方凡眉心的魔瞳還在劇烈跳動。
方凡指尖劃過體表的十二道翼狀魔紋，沉聲道：“我知道神權國的修煉體系是怎麼回事了。他們所謂的‘神階七境’，根本是諸神爲了限制凡人力量設下的枷鎖。”
鐵牛好奇地湊過來：“神階七境？是不是神權國祭司們吹噓的‘啓靈、凝脈、通神、化聖、不朽、神王、永恒’？他們說達到永恒境就能與神同壽。”
“那是騙人的。”方凡搖頭，亂世魔瞳中閃過剛才記憶碎片裏的魔文，“風鈴奶奶的記憶裏記載，上古時期根本沒有所謂的境界劃分。凡人吸收天地靈氣，本可隨心所欲地淬煉肉身與神魂，直到諸神崛起，才用信仰之力構建出‘神階’體系，將凡人的力量增長限制在七個境界內，每個境界的突破都需要向神明獻祭，本質上是用信仰換取力量，最終淪爲諸神的養料。”
蘇璃的臉色變得凝重：“難怪神權國的高階祭司都要定期向祭壇獻祭，連皇室成員也不例外。我之前潛入皇家圖書館時，看到過一本殘缺的古籍，上面說‘神階七境如階梯，步步踏在信仰骨’，當時還以爲是比喻，現在看來……”
“是事實。”方凡接過她的話，掌心魔紋再次亮起，“而魔族的修煉體系完全不同。羅睺的記憶裏，魔族以‘戰體’劃分實力，從最初的‘魔紋境’，到‘魔骨境’、‘魔魂境’、‘魔域境’，每一步都是撕裂天地規則，以自身爲鼎爐，熔煉混沌之力，根本不需要依賴信仰。”
他看向自己體表的十二道翼狀魔紋：“我現在的魔紋境，相當於神階的通神境，但力量本質卻遠超他們。因爲魔氣本身就是混沌的衍生物質，不受諸神定下的規則束縛。”
鐵牛聽得目瞪口呆，突然想起什麼：“那我們之前遇到的裁決神明虛影，還有神之容器，他們屬於哪個境界？”
“他們不算真正的生靈，”方凡解釋道，“是諸神用信仰之力和神明殘骨煉制的傀儡，力量強度相當於魔魂境，卻沒有自主意識，全靠背後的信仰樞紐操控。真正的上古神明，至少是魔域境起步，甚至可能更高。”
密道深處突然傳來震動，頭頂落下簌簌的碎石。蘇璃臉色一變：“紅晶破碎肯定驚動了邊境守衛，我們得盡快離開這裏！”
三人不再耽擱，沿着密道快步前行。越往深處走，空氣中的酒香就越濃鬱，隱約能聽到人類的交談聲。又走了約莫一炷香的時間，前方出現一道微光，蘇璃撥開遮擋的藤蔓，露出一個通向酒窖的暗門。
暗門外傳來一個粗獷的聲音：“他娘的，這批烈陽釀怎麼味道不對？是不是被你們偷喝了？”
“虎哥冤枉啊！我們哪敢動您的酒？”另一個聲音帶着諂媚，“說不定是這酒窖太潮，影響了口感。要不我去庫房再給您搬兩壇？”
蘇璃對等地眨了眨眼，示意方凡和鐵牛別動，自己則悄悄推開一條門縫。方凡的亂世魔瞳透過門縫看去，只見酒窖裏有兩個穿着皮甲的漢子，其中一個滿臉橫肉的壯漢正拿着酒壇猛灌，腰間掛着的令牌上刻着骷髏頭——正是骨火傭兵團的人。
“是‘虎頭’，骨牙的副手。”蘇璃低聲道，“他人雖然粗魯，但很講義氣，我們可以相信他。”
她整理了一下衣服，推門走了出去，紫幽藤悄無聲息地纏上手腕：“虎頭，好久不見，你的酒量還是這麼差。”
虎頭猛地回頭，看到蘇璃時先是一愣，隨即露出驚喜的表情：“蘇璃姐？你怎麼來了？骨牙老大說你在黑風谷……”他的目光突然落在隨後走出的方凡身上，尤其是方凡體表若隱若現的魔紋，眼神瞬間變得警惕，“這小子是誰？身上怎麼有股子邪味？”
“自己人。”蘇璃亮出骨牙給的令牌，“他是方凡，骨牙應該跟你提過。我們需要混進神權國首都，還得麻煩你安排一下。”
虎頭接過令牌看了看，臉色稍緩，但還是盯着方凡：“骨牙老大確實說過有位姓方的朋友會來，只是沒說你……”他突然壓低聲音，“你身上的是魔氣吧？神權國最近查得緊，尤其是對魔修，抓到就是火刑伺候。”
方凡散去體表的魔紋，點頭道：“我會注意隱藏。我們要去皇家植物園，找枯榮老怪的萬憶蓮。”
“萬憶蓮？”虎頭臉色驟變，手裏的酒壇“啪”地掉在地上，“你們瘋了？那老怪物最近不知道發了什麼瘋，把植物園變成了鐵桶陣，連只蒼蠅都飛不進去。聽說神權國的大祭司親自坐鎮，說是要等‘神選之日’，用萬憶蓮的力量開啓‘封神壇’。”
“封神壇？”方凡和蘇璃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凝重。
虎頭撿起酒壇碎片，壓低聲音道：“這是神權國的最高機密，我也是上次去首都送貨時，偶然聽到聖殿騎士閒聊才知道的。據說封神壇能讓凡人直接晉升神階，但需要獻祭十萬生魂，而萬憶蓮就是啓動祭壇的鑰匙。”
方凡的亂世魔瞳突然跳動，腦海裏閃過羅睺的記憶碎片：諸神創造神階體系時，確實留下了一個後門——通過獻祭大量生魂，強行打破境界枷鎖，將凡人轉化爲“僞神”，也就是神之傀儡的容器。看來神權國的大祭司不僅想復活神明，還想自己封神。
“神選之日是什麼時候？”蘇璃問道。
“三天後。”虎頭的聲音帶着擔憂，“那天是神權國的建國紀念日，首都所有祭壇都會開啓，到時候人山人海，正好方便他們秘密獻祭。你們要是想動萬憶蓮，就得在這三天內動手，否則等封神壇開啓，就徹底沒機會了。”
方凡沉吟片刻，做出決定：“我們現在就出發。虎頭，麻煩你給我們準備三套身份文書，最好是能進出皇家植物園的。”
“這很難……”虎頭皺起眉頭，“植物園的守衛都是聖殿騎士團的精英，文書造假很容易被識破。不過……”他話鋒一轉，“我倒是認識一個老花匠，他在植物園裏幹了一輩子，最近他兒子得了急病，急需錢治病，說不定……”
“錢不是問題。”方凡從懷裏掏出一個布袋，裏面是他這些年掘墓攢下的神金，“只要能讓我們進去，這些都給他。”
虎頭掂了掂布袋的重量，眼睛一亮：“夠了！這老家夥最疼兒子，有這些神金，別說帶你們進去，就算讓他把萬憶蓮挖出來給你們都有可能。我現在就帶你們去找他，他家就在鎮子東頭的破廟裏。”
三人跟着虎頭離開酒窖，來到邊境小鎮的街道上。這裏的建築大多是石木結構，街道兩旁的店鋪掛着神權國的太陽徽章，偶爾能看到穿着金甲的聖殿騎士巡邏，氣氛比黑風谷壓抑了許多。
鎮子東頭的破廟果然很破，屋頂漏着天，神像被推倒在牆角，只有角落裏搭着一個簡陋的窩棚，裏面傳來孩童的咳嗽聲。一個頭發花白的老者正蹲在窩棚外搓草繩，手指粗糙得像老樹皮，看到虎頭帶着陌生人來，立刻警惕地站起身。
“李伯，別緊張，是自己人。”虎頭走上前，將布袋遞過去，“這些神金你先拿着，給你兒子治病。我這幾位朋友想進皇家植物園做點事，需要你幫個忙。”
李伯顫抖着打開布袋，看到裏面的神金時，渾濁的眼睛裏爆發出精光，但很快又黯淡下去：“進植物園可以，但是不能碰萬憶蓮。那東西邪性得很，上個月有個學徒不小心碰了一下，當天晚上就瘋了，嘴裏一直喊着‘好多眼睛’……”
“我們只是想看看，不會碰它的。”方凡安撫道，“事成之後，再給你一倍的神金。”
李伯猶豫了許久，最終看着窩棚裏咳嗽的兒子，咬了咬牙：“好！但你們必須聽我的安排。明天凌晨我要去植物園送新鮮的草料，你們可以裝作我的幫手跟進去。記住，進去後千萬不能亂走，尤其是中心塔附近，那裏的守衛比蒼蠅還多。”
“沒問題。”方凡點頭答應。
當天晚上，他們就在破廟的角落將就了一夜。鐵牛抱着風鈴守在窩棚外，蘇璃靠着牆壁閉目養神，方凡則在研究從枯榮老怪那裏得到的記憶碎片。亂世魔瞳將碎片一一拼湊，漸漸還原出更多關於神階和戰體的信息：
神階七境確實是牢籠，每個境界的突破點都被諸神用信仰之力設下了“枷鎖”，而魔族的戰體境界，則是用魔氣強行沖開這些枷鎖。魔紋境對應神階前三境，魔骨境對應四到六境，魔魂境可媲美神王境，魔域境則能抗衡永恒境。羅睺當年能與諸神抗衡，正是因爲他已經突破了魔域境，觸及了更高的混沌本源。
“看來想要埋葬諸神，至少要達到魔魂境。”方凡喃喃自語，掌心的羅睺遺骨輕輕顫動，似乎在回應他的決心。
第二天凌晨，天還沒亮，李伯就推着一輛裝滿草料的車來到破廟。方凡和蘇璃換上粗布衣服，裝作幫工的樣子，鐵牛則抱着風鈴藏在草料堆裏，用魔氣掩蓋住氣息。
一路暢通無阻地通過邊境檢查，皇家植物園的大門漸漸出現在眼前。那是一座巨大的青銅門，門上刻着無數奇花異草的圖案，門楣上鑲嵌着七顆彩色的寶石，散發着淡淡的光暈——方凡的亂世魔瞳能看出，這些寶石裏都封存着信仰之力，是天然的警報器。
“別盯着寶石看，”李伯低聲提醒，“那是‘七竅玲瓏石’，能感應到心懷不軌的人。”
方凡和蘇璃連忙低下頭，跟着李伯走進大門。植物園內部比想象中更大，道路兩旁種滿了奇花異草，很多植物都散發着淡淡的靈光，顯然被信仰之力滋養過。遠處的中心塔高聳入雲，塔身纏繞着金色的鎖鏈，塔頂隱約能看到一朵巨大的黑色蓮花，正是萬憶蓮。
“我要去西邊的馬廄送草料，”李伯指着一條岔路，“你們自己小心，中心塔在東邊，那裏的守衛每刻鍾巡邏一次，換班的時候有半分鍾的空隙可以進去。”
方凡點頭，等李伯走遠後，立刻帶着蘇璃和鐵牛朝着中心塔的方向潛行。亂世魔瞳提前預判着巡邏騎士的路線，三人像幽靈般穿梭在花叢中，紫幽藤和魔氣配合默契，完美地掩蓋了他們的蹤跡。
中心塔的大門緊閉，門環是兩只展翅的金鷹，鷹嘴處鑲嵌着紅色的晶石。方凡的亂世魔瞳穿透石門，看到塔內盤旋而上的階梯，階梯兩旁站滿了手持長矛的聖殿騎士，每一層都有一個穿着紅袍的祭司在誦經，金色的信仰之力順着階梯向上匯聚，注入塔頂的萬憶蓮。
“守衛比想象中多。”蘇璃的聲音帶着擔憂，“硬闖肯定不行。”
方凡注意到階梯牆壁上的藤蔓：“你能控制那些植物嗎？”
蘇璃觀察了片刻，點頭道：“可以試試。那些是‘鎖心藤’，被信仰之力馴化過，正好能被我的紫幽藤克制。”
就在這時，塔頂傳來一陣鍾鳴，巡邏的騎士開始換班，階梯上的守衛出現了短暫的空缺。
“就是現在！”方凡低喝一聲，弑神槍輕輕一挑，將門環上的紅晶挑落。蘇璃同時催動紫幽藤，鎖心藤突然瘋狂生長，纏住了換班騎士的腳踝，爲他們爭取了寶貴的時間。
三人迅速沖進中心塔，沿着階梯向上狂奔。沿途的祭司試圖啓動警報，卻被蘇璃的紫幽藤捂住嘴，只能發出嗚嗚的聲音。方凡的魔紋境力量全面爆發，十二道翼狀魔紋扇動，將攔路的騎士盡數震飛。
塔頂的萬憶蓮越來越近，那朵巨大的黑色蓮花懸浮在半空中，花瓣上的無數只眼睛同時轉向他們，瞳孔裏倒映出三人的身影。蓮花中央的蓮台處，坐着一個身穿金色長袍的老者，他手中拿着一根鑲嵌着神骨的權杖，正是神權國的大祭司。
“終於來了。”大祭司緩緩睜開眼睛，金色的瞳孔裏沒有絲毫意外，“羅睺的餘孽，還有兩個不知死活的小丫頭。你們以爲能阻止封神壇開啓？太天真了。”
萬憶蓮突然劇烈旋轉，花瓣上的眼睛同時射出金色的光束，將方凡三人困在中央。那些光束中蘊含着無數記憶碎片，有他們最痛苦的回憶，也有最渴望的幻想，試圖將他們的神魂拖入永恒的幻境。
方凡的亂世魔瞳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光芒，羅睺遺骨與弑神槍同時共鳴，體表的十二道翼狀魔紋突然融合，化作一道完整的十二翼虛影——這是魔紋境的巔峰形態，也是突破魔骨境的前兆。
“想用神階的小把戲困住我？”方凡的聲音帶着魔焰的灼熱，“今天就讓你見識一下，什麼叫真正的力量！”
弑神槍橫掃而出，紫黑色的魔氣斬斷金色光束，直刺萬憶蓮的蓮心。那裏，一顆跳動的金色晶體正在散發着濃鬱的信仰之力，正是啓動封神壇的核心——也是方凡要找的，解除傀儡詛咒的關鍵。
大祭司臉色驟變，舉起神骨權杖擋在身前：“放肆！那是神明的恩賜，豈容你這魔孽觸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