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刃與金光在石林間碰撞的刹那，方凡突然感到眉心傳來一陣刺痛。那不是物理創傷，更像是有什麼東西要從顱骨深處鑽出來，伴隨着無數破碎的畫面——燃燒的神殿、斷裂的神骨、十二翼魔祖手持巨斧劈開星河的背影……這些畫面遠比羅睺殘骨傳遞的記憶更清晰，帶着撕裂靈魂的痛楚。
“頭兒！小心！”鐵牛的嘶吼將他拽回現實。三名聖殿騎士已沖破魔刃封鎖，他們的聖焰駒燃着金色火焰，馬蹄踏碎石筍的脆響中，長矛化作三道金蛇直刺方凡後心。這些騎士顯然是精英，他們避開了骨火傭兵的糾纏，專挑方凡這個“褻瀆神明者”下手。
方凡側身旋身的瞬間，眉心的刺痛驟然加劇。他下意識抬手按住額頭，指尖觸及皮膚的刹那，竟感覺到一片滾燙的溼潤——那是血！鮮血正從他雙眉之間滲出，順着鼻梁滑落，滴在鎮魂鏟的鏟面上。
詭異的變化就在此刻發生。
滴落在鏟面的血珠沒有散開，反而像被磁石吸附般凝聚成一點，隨即爆發出刺目的紫黑色光華。這光華順着鏟柄爬上方凡的手臂，最終匯入他眉心的傷口，那處皮膚竟像水波般起伏起來，隱約有什麼東西要破體而出。
“裁決之刺！”爲首的聖殿騎士獰喝着擲出長矛，矛尖的金色符文突然亮起，化作一只獨眼，眼瞳裏流轉着審判之光。這是神權國的秘傳戰技，能直接鎖定對手的靈魂，一旦被盯上，連空間跳躍都無法躲避。
眼看金色獨眼就要撞上眉心，方凡突然感到眉心的皮膚“啵”地一聲裂開。不是猙獰的傷口，而是一道豎着的縫隙，縫隙中緩緩睜開了一只眼睛——那是一只完全由紫黑色魔紋構成的豎瞳，瞳仁裏沒有眼白，只有無數扭曲的符文在流轉，像是將整片星空的混沌都裝進了眼底。
“那是……什麼？”聖殿騎士的動作僵在半空，臉上的獰笑凝固成極致的恐懼。他從那只豎瞳裏看到了自己的結局：被魔霧吞噬的聖焰駒，崩解的金甲，還有自己跪在血泊裏啃食泥土的畫面——那是他曾經對反抗者施加的酷刑，此刻竟以幻象的形式回映在自己眼中。
豎瞳睜開的刹那，方凡的視野徹底變了。
他能看到聖殿騎士鎧甲下跳動的心髒，能看到他們血管裏流淌的信仰之力如何被金色符文過濾、提純；他能看穿聖焰駒燃燒的生命本源，那根本不是自願獻祭，而是被植入鞍具的符文強行榨取；甚至能看到遠處石林外，更多聖殿騎士正在集結，他們的陣型弱點、力量分布，都像地圖般清晰地展現在豎魔瞳裏。
這就是羅睺殘骨裏記載的“亂世魔瞳”？方凡心中掀起驚濤。古籍只說魔瞳能看破虛妄、直視本源，卻沒說它能映照人心最深處的恐懼，更沒說它能將敵人的力量流動看得如此透徹。
“殺！”方凡低喝一聲，亂世魔瞳微微收縮。那些沖向他的聖殿騎士突然慘叫着從聖焰駒上跌落，他們的鎧甲完好無損，身體卻像被無形的巨手揉碎了內髒，口鼻中涌出的鮮血裏混着金色的碎末——那是被魔瞳震碎的信仰結晶。
骨牙扛着骨斧砍翻一名騎士，恰好目睹這詭異的一幕，驚得差點咬掉舌頭：“娘的……這小子眼睛裏長了個漩渦？”他原本還想着事後黑吃黑，此刻看着方凡眉心那只緩緩轉動的豎瞳，突然覺得後頸發涼。那眼神太過冰冷，仿佛能將人的靈魂都凍成冰碴。
方凡沒有理會旁人的震驚。他發現亂世魔瞳不僅能看破敵人，還能與掌心的羅睺遺骨產生共鳴。當魔瞳轉動時，遺骨會傳來細微的震顫，像在指引方向。此刻那震顫正指向石林深處，一個被巨岩遮蔽的峽谷。
“跟我來！”方凡抓起鐵牛的手臂，鎮魂鏟在身前一劃，紫黑色的魔霧自動形成一道屏障，將追擊的騎士隔絕在外。骨牙見狀立刻招呼手下跟上，他看出來方凡這是發現了什麼好去處。
穿過一片由倒懸石鍾乳構成的天然屏障，眼前出現一條狹窄的裂谷。裂谷兩側的岩壁上布滿刀劈斧鑿般的痕跡，有些地方還殘留着金色的神紋，顯然是上古戰場的遺跡。亂世魔瞳在接觸到這些神紋時，突然劇烈跳動起來，方凡的腦海裏涌入更多信息——這裏是第一次諸神之戰的斷壁，羅睺曾在此折斷過神王的長矛。
“那是什麼？”鐵牛指着裂谷盡頭的石台。那裏插着一柄通體漆黑的長槍，槍身布滿與羅睺遺骨相似的扭曲符文，槍尖卻閃爍着一點猩紅，像是凝固的血珠。長槍周圍的地面寸草不生，裸露的岩石呈現出被高溫灼燒的琉璃色，顯然蘊含着恐怖的力量。
方凡的呼吸驟然急促。亂世魔瞳告訴他，那柄槍裏封存着一股熟悉的氣息——與羅睺遺骨同源，卻更加狂暴、更加鋒利，像是純粹爲了殺戮而生的力量。
“弑神槍……”骨牙的聲音帶着顫抖，他從家族流傳的古籍裏見過這柄槍的畫像，“傳說中羅睺用自己的肋骨鍛造的兵器，一槍可碎神格，三槍能破神域……怎麼會在這裏？”
話音未落，裂谷入口突然傳來轟鳴。聖殿騎士的大部隊終於沖破阻攔，爲首的是個身披猩紅長袍的老者，他手持一柄鑲嵌着紅寶石的權杖，權杖頂端的寶石散發着濃鬱的血腥味。
“是大祭司！”鐵牛臉色慘白，“神權國最擅長操控信仰之力的人，據說他能直接調用神明的權能！”
大祭司沒有理會周圍的骨火傭兵，他的目光死死鎖定在裂谷盡頭的弑神槍上，渾濁的眼睛裏爆發出狂熱的光芒：“果然在這裏……羅睺的兵器，有了它，神之容器就能徹底覺醒！”
他抬起權杖，紅寶石突然射出一道血光，血光落在裂谷岩壁的神紋上，那些沉寂萬年的金色符文竟重新亮起，形成一道囚籠狀的光網，將整個裂谷封鎖起來。
“褻瀆者，還有你們這些與魔爲伍的敗類，今天都將成爲弑神槍的祭品！”大祭司的聲音裏帶着令人牙酸的笑意，“這柄魔槍困在此地萬年，早就渴望神血滋養了。”
隨着他的話音，光網突然收縮，金色的符文化作無數細小的鎖鏈，朝着方凡等人纏來。骨火傭兵們揮舞武器格擋，卻被鎖鏈輕易穿透身體，那些被穿透的傭兵身體迅速幹癟，生命力竟被鎖鏈抽走，匯入光網之中。
“是‘信仰囚籠’！他在用我們的生命激活上古神紋！”骨牙嘶吼着砍斷纏上手臂的鎖鏈，卻發現傷口處的血肉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枯萎，“這老東西瘋了！他想獻祭所有人，強行收服弑神槍！”
方凡皺眉看着不斷收縮的光網。亂世魔瞳讓他看清了光網的本質——那是用無數信徒的頭骨粉末混合神血繪制的符文，每一道鎖鏈都連接着神權國某個祭壇的信仰樞紐，難怪能壓制魔霧的力量。
更麻煩的是，光網收縮的同時，裂谷盡頭的弑神槍開始輕微震顫。槍身的黑色符文與光網的金色符文產生了詭異的共鳴，槍尖的猩紅越來越亮，仿佛真的要被大祭司操控。
“不能讓他得逞！”方凡突然沖向石台。他能感覺到羅睺遺骨在發燙，那是一種憤怒的情緒——自己的兵器，豈容他人染指？
“攔住他！”大祭司權杖一揮，四名身披金甲的聖殿騎士立刻擋在方凡面前。這些騎士與之前的截然不同，他們的鎧甲上流淌着實質性的金光，手中的長矛凝聚着濃鬱的神力，顯然是神權國的“神衛”。
方凡眉心的亂世魔瞳驟然擴張，豎瞳裏的符文旋轉成一道旋渦。他看清了神衛鎧甲的薄弱點——那些連接甲片的縫隙裏，信仰之力流動相對緩慢。鎮魂鏟橫掃而出，紫黑色的魔霧精準地灌入那些縫隙，神衛們立刻發出痛苦的悶哼，金甲表面的金光瞬間黯淡。
“鐺！鐺！鐺！”
三聲脆響，三名神衛的頭顱被鎮魂鏟劈飛，金色的血液噴濺在岩壁上，竟將那些神紋燙得冒出白煙。第四名神衛趁機刺出長矛，方凡側身避開的瞬間，亂世魔瞳捕捉到他咽喉處一閃而逝的紅光——那是佩戴在皮膚下的信仰水晶，相當於人類的心髒。
鎮魂鏟的鏟柄突然彎曲，像條靈蛇般纏上神衛的手臂，方凡順勢前沖，膝蓋狠狠頂在對方咽喉處。“咔嚓”一聲脆響，信仰水晶碎裂的聲音清晰可聞，神衛的身體瞬間失去光澤，化作一尊灰色的石像，隨即崩解成粉末。
短短數息間解決四名神衛，方凡已經沖到石台前。他伸手握住弑神槍的槍柄，入手處並非想象中的冰冷，而是像握着一塊燒紅的烙鐵，狂暴的力量順着手臂涌入體內，與羅睺遺骨的力量產生激烈的碰撞。
“呃啊——！”方凡痛得渾身肌肉扭曲。弑神槍裏的力量太過霸道，它不似遺骨那般溫和（相對而言），反而像頭桀驁不馴的猛獸，不斷沖擊着他的經脈。
“哈哈哈！他在自尋死路！”大祭司的笑聲充滿得意，“弑神槍認主需以魔血爲引，以神魂爲祭，這小子沒有羅睺的修爲，強行握槍只會被力量撕碎！”
鐵牛看着方凡痛苦的樣子，急得雙眼赤紅，卻被光網的鎖鏈死死纏住，只能眼睜睜看着他身上的皮膚開始崩裂，滲出的鮮血染紅了弑神槍的槍柄。
就在這時，方凡眉心的亂世魔瞳突然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光芒。豎瞳裏的符文不再雜亂無章，而是排列成一個巨大的十二翼魔紋，這個魔紋與羅睺遺骨上的印記產生了共鳴，一道紫黑色的光柱從方凡頭頂沖天而起，竟穿透了信仰囚籠的光網！
“這是……羅睺的魂印？”大祭司臉上的得意瞬間僵住，取而代之的是難以置信的驚恐，“不可能！羅睺已經死了萬年，怎麼可能還有魂印留存？”
光柱之中，方凡的意識沉入一片混沌。他看到了羅睺鍛造弑神槍的畫面：在恒星坍塌的星雲裏，魔祖以自身十二根肋骨爲胎，融合了三千魔神的殘魂，用混沌之火煅燒了九十九萬年，才鑄就這柄能弑殺神明的凶兵。槍成之日，星河倒卷，諸神顫抖。
“原來如此……”方凡喃喃自語。他終於明白弑神槍爲何抗拒自己——它在等一個能承載羅睺魂印的人，而亂世魔瞳，正是魂印的鑰匙。
“以我之血，承魔祖之魂；以我之骨，接弑神之槍！”
方凡嘶吼着咬破舌尖，將一口精血噴在弑神槍的槍柄上。同時，他將羅睺遺骨按在槍身的符文凹槽處，遺骨與槍身接觸的刹那，槍身突然爆發出龍吟般的嗡鳴，黑色的符文與遺骨上的印記完美融合，槍尖的猩紅光芒化作一道血色長龍，沖天而起！
“起！”
方凡猛地抬手，弑神槍被他從石台中拔了出來。槍身長達丈二，槍尖鋒利得仿佛能切開空氣，那些纏繞上來的信仰鎖鏈，觸到槍身的瞬間就被絞成齏粉。一股睥睨天下的氣勢從方凡身上爆發出來，亂世魔瞳與弑神槍遙相呼應，豎瞳裏映照出裂谷外所有聖殿騎士的死亡預兆。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大祭司的權杖掉落在地，紅寶石摔得粉碎，“你怎麼可能激活弑神槍？你到底是誰？”
方凡沒有回答。他提着弑神槍，一步步走向大祭司，每一步落下，裂谷的地面都在顫抖，信仰囚籠的光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崩解。亂世魔瞳讓他看到了大祭司的底細——這老家夥根本不是半只腳踏入神境，而是將自己的身體改造成了信仰容器，他的力量全靠背後的神之容器供給。
“你想知道我是誰？”方凡的聲音帶着弑神槍的鋒芒，像冰錐般刺進大祭司的耳朵，“我是來埋葬你們這些僞神的人。”
話音未落，他突然動了。
沒有人看清方凡的動作，只聽到“嗤”的一聲輕響，仿佛布料被撕裂。當衆人反應過來時，方凡已經站在大祭司身後，弑神槍的槍尖滴落下一滴金色的血液，而大祭司的脖頸處，出現了一道細細的血線。
“噗——”
血線擴大，大祭司的頭顱滾落在地，眼睛裏還殘留着極致的恐懼。他的身體沒有倒下，而是化作一團金色的霧氣，朝着裂谷外飄去——那是神之容器在回收信仰之力。
“追！”方凡眼神一凝。亂世魔瞳告訴他，這團霧氣要逃回黑風谷的祭壇，那裏的神之容器已經快要完成了。
他提着弑神槍沖出裂谷，骨牙和鐵牛連忙跟上。那些殘存的聖殿騎士看着手持弑神槍的方凡，嚇得魂飛魄散，哪裏還敢阻攔，紛紛調轉馬頭逃竄。
裂谷外的戈壁上，金色霧氣飛行的軌跡清晰可見。方凡展開魔霧追了上去，亂世魔瞳鎖定着霧氣的終點——黑風谷深處那座被血色雲層籠罩的祭壇。
“神之容器……”方凡握緊弑神槍，槍身傳來興奮的震顫，“羅睺前輩，你的老對手，馬上就要醒了。”
遠處的黑風谷中，一聲沉悶的心跳聲響起，大地隨之共鳴。血色雲層裏，隱約浮現出一具高達千丈的金色身影，它的胸口處，鑲嵌着一顆比太陽還亮的晶體，正是那所謂的“神之容器”。
而在容器的眉心，一點猩紅悄然亮起，竟與弑神槍的槍尖產生了詭異的呼應。一場比裁決神明虛影之戰更恐怖的風暴，正在黑風谷的祭壇上空醞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