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昭站在原地沒動。
傅西洲側目掃了她一眼:“孟昭。”
兩個字,隱隱帶着不耐煩。
孟昭只好抬腳跟進去。
離婚之前,她不想惹惱傅西洲,免得多生事端。
進去坐一會而已,等沈溫言到了,她再出來就行了。
“玫瑰”包廂是動靜分離的設計,一半用於客人用餐,另一半用於休閒娛樂。
此時人沒到齊,餐桌空空如也,衆人都聚在裏面的沙發處閒聊。
傅西洲一來,衆人立刻讓出了C位。
有嘴快的招呼道:“傅哥,我們等你半天了,快和嫂子進來坐!”
“嫂子”這個稱呼一喊出來,不光是孟昭,傅西洲和姜雨嬈的表情也僵了一下。
有人“嘖”了一下:“有沒有眼色?瞎叫喚什麼?”
周肆點了支煙,煙霧繚繞間,不爽的眼神撇過來,似乎昨晚和傅西洲在書房吵架的火氣還沒消。
“西洲,和孟昭過來坐啊。”
反正,只要傅西洲沒捅破窗戶紙,他就只認孟昭這一個傅太太。
姜雨嬈的手不輕不重的攥了一下傅西洲的襯衫:“西洲,把我放下吧,我坐旁邊就行。”
在這個圈子裏,誰都知道,座位就代表地位。
以傅西洲的出身,即使以前不是繼承人,也是穩坐C位的。
而孟昭嫁給傅西洲之後,自然是傅西洲坐哪裏,孟昭這個傅太太就坐哪裏。
傅西洲垂眸,看着姜雨嬈的眼神劃過一抹心疼。
“我說過,不會讓你受委屈。”
姜雨嬈淺淺一笑:“一個座位而已,孟昭喜歡,就讓孟昭坐吧。”
傅西洲抱着她的手緊了緊,似乎下定了某種決心:“好,讓她去坐。”
他大步走到了沙發最邊緣的空位,小心的將姜雨嬈安頓好之後,施施然在她身邊坐了下來。
爲了姜雨嬈,他寧願紆尊降貴,放棄C位尊榮。
“哦吼——”
驚嘆聲、起哄歡呼聲如同煙花,瞬間在包廂裏炸開。
孟昭站在原地,看見姜雨嬈半捂着羞紅的臉,像一只熟透的蜜桃,甜得讓人反胃。
孟昭的心口像是壓了一塊巨石,疼的喘不過氣。
周肆把煙從嘴裏拽出來,怒不可遏:“傅西洲!”
傅西洲抬眼,眸底冷意劃過。
“周肆,差不多就行了,真要爲一點無關緊要的小事跟我翻臉嗎?”
昨天和周肆一起來傅家的幾個人打着圓場,紛紛勸說周肆見好就收。
句句不提孟昭,卻字字譏諷的都是孟昭。
然而人人都當她是聾的。
或壓低聲音,或指桑罵槐,或分析利弊。
孟昭已經坐下了。
決定離婚的時候,她就已經想到了會有這一天,離開傅西洲,就等於失去了被尊重的資格。
暗諷她都是輕的,難聽的話還在後面。
還好,她耳朵不好。
孟昭摸出手機,給沈溫言發消息問她什麼時候到。
沈溫言發了個大哭的表情:“無良資本家臨時讓我改個方案,最多半小時我肯定改完飛奔過去,今天這頓我請客,給您謝罪!!求您大人有大量再等等臣妾吧!”
孟昭彎了彎嘴角,回復:“恕你無罪,等你。”
她收了手機,一抬眼,對上衆人看好戲似的目光。
她心裏警鈴大作:“怎麼了?”
以前也有過這種情況,聚會的時候人多音雜,她專注一件事時,就聽不清別人叫她,鬧過不少笑話。
但以前,傅西洲會耐心的重復一遍對話,幫她解圍。
此時,傅西洲重復道:“嬈嬈說她的腳踝疼的厲害,需要冰敷,你來做。”
一個冰袋被塞在了孟昭的手裏。
孟昭的雙手像是被電了似的,僵硬的握着冰袋。
“我?”
姜雨嬈拉了拉傅西洲的袖口:“西洲,孟昭是你太太,怎麼能來給我脫鞋脫襪子呢?她不願意就算了,別難爲她。”
傅西洲皺眉道:“今天要不是她沒照顧好你,你也不會從台階上摔下去,你不怪她是你大度,她總不能真的一點表示都沒有,而且你是她大嫂,她照顧你是應該的,孟昭,過來。”
孟昭覺得,自己像個被老師體罰的學生。
她心裏不服,可她不敢不罰站。
姜雨嬈的小腿落在了她的雙腿上,尖頭的短靴像一把利刃,要戳瞎她的眼睛。
“孟昭,辛苦你了。”
孟昭對上姜雨嬈挑釁又得意的眼神,溫順的垂下眼簾。
“不辛苦。”
孟昭一點點拉開短靴拉鏈,安慰道:“大哥剛去世,我知道大嫂心裏難過,葬禮上你哭的那麼大聲,我也很心疼你的。”
周肆一口酒嗆住,咳得實在大聲。
在場誰看不出來,姜雨嬈已經擺出傅西洲正宮的架勢,在給孟昭下馬威了,哪有半點難過的樣子?
哦,孟昭看不出來。
她是真心疼,眼裏都有淚了:“大嫂,就算你要爲大哥守靈,也要注意自己的身體,我和西洲永遠都是你堅實的後盾。”
姜雨嬈的眼角微微抽動,神色像打翻了調色盤,凌亂難堪。
孟昭拽下了她的短靴。
“啊!好痛——你輕點啊!”
姜雨嬈痛呼一聲,鞋跟蹬在孟昭的手心紗布上。
鑽心的疼從手心蔓延開,孟昭的指尖攥緊了衣角,小臉煞白。
傅西洲幾乎是沖過來,緊張的蹲在了她面前。
捧起的卻是姜雨嬈的腳。
“怎麼樣?很痛嗎?要不要先去醫院?”
姜雨嬈含淚搖搖頭:“不用了,沒那麼嬌氣,我看還是別冰敷了,孟昭,你幫我把鞋穿上吧。”
傅西洲怒視着孟昭:“你動作輕點,不知道她傷的很重嗎?”
孟昭盯着自己的膝蓋,慢吞吞道:“你動作輕,你給她穿吧。”
傅西洲像是被人揭開了遮羞布似的,“蹭”的一下站起來,聲音一下子拔高。
“孟昭,你陰陽怪氣誰呢?你害她傷成這樣,心裏一點歉意都沒有嗎?嬈嬈一不要你道歉,二不讓我難爲你,只是讓你幫忙冰敷一下,你什麼態度?我這幾年是不是對你太好了,把你養的連對人最基本的禮貌和尊重都沒有了?!”
孟昭低着頭,像個被老師教訓的體無完膚的差等生。
還是不服。
可她知道,剛才這句沒過腦子的氣話,已經惹怒傅西洲了。
再反駁下去,她討不到好處。
“算了算了,西洲,你別跟她發火了,她不是故意的,我真的沒事。”
姜雨嬈的手落在她的頭上,輕輕的摸了摸,美甲上的鑽勾住了她的頭發,扯得頭皮劇痛。
“孟昭,把鞋拿給我,我自己穿,你別理他,他就這個脾氣。”
傅西洲呵斥道:“不行,今天一定要她知道自己錯在哪裏!孟昭,你來穿。”
孟昭的尊嚴和頭皮一樣,被拉扯的劇痛。
此時,“咚咚”兩聲清脆的叩門——
門原本就開着,男人只是叩門打斷這場鬧劇。
他一身剪裁精巧的西裝,臂彎搭着黑色大衣,因不是正式場合,沒有打領帶,領口微敞着,透出幾分慵懶淡漠的氣質。
一雙黑白分明的深眸波瀾不驚的掃過衆人。
他一句話都沒說,甚至連腳步都沒挪一下,衆人卻齊齊起身,表情或諂媚或欣喜,可見其地位。
傅西洲也同樣換了一副尊重神色,出聲喚他——
“舅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