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反正也沒鋪子經營呢,鍾清詞整日在家裏閒着沒有什麼事兒,便去外頭粥棚施粥。
粥棚就在鍾家附近,是一個普普通通的草棚子,鍾清詞身邊的幾個小廝帶頭用草扎得結結實實。
草棚子十分大,底下能容三四人。
鍾清詞站在棚子中央,用襻膊把袖子綁起來,親自給百姓舀粥喝。
百姓瞧着這麼小的一個人兒拿着那麼大個勺子,費力地舀粥,都心疼的很,心裏軟化了。
也許舀上一炷香也就罷了,也沒什麼,但是若是足足幾個時辰都不停,那一天下來......她的胳膊得多酸痛啊。
鍾清詞臉上已經冒出豆大的汗珠了。
百姓們在人群中豎起大拇指道:“鍾家這位大小姐真是吃苦耐勞,十分善良啊!”
“之前不知道是誰傳出鍾家大小姐潑辣的名聲!我瞧着鍾家大小姐簡直就是活菩薩轉世嘛,這幫人就知道瞎說!”
“鍾老爺子真厲害,瞧瞧把大小姐教得多好。”
他們嘖嘖稱贊,又感嘆道,“這麼好的一家人,你說......怎麼偏偏主母就沒了呢?!唉!”
“鍾老爺子也真是夠癡情的,聽說他之所以施粥,就是想要把這積累的陰德全都給他妻子回向了!想要讓他妻子之後在閻羅殿上能夠投個好胎,來世再續前緣呢。”
“唉喲,人都死了還想來世啊?”
這些百姓忍不住轉過頭說八卦,“你們是不知道還有更厲害的,鍾老爺是想爲妻子一生守節呢!”
“啊,這麼癡情啊?!”
“那當然了,柳娘子在世時,院子裏頭就一個妾室通房都沒有!主母不在,他依舊要遵從一生一世一雙人的誓言,死活都不肯再娶。”
“我的天呐,鍾老爺子真是這個!”
他們豎起大拇指。
滿街都在傳頌鍾老爺子的事情。
人們的八卦能力是十分強的,尤其是古代,沒有什麼娛樂項目,屁大點事都能傳個十裏八鄉。
如今鍾老爺子做出如此壯舉,癡情不已,要爲妻子一生守節的事傳遍了巷子。
一開始人們傳得還好,話語還算正經,後面......則是越傳越離譜。
什麼話都傳出來了。
譬如:“鍾老爺思念亡妻思念得不得了,夜夜做夢,和妻子夢中相見!每做一次夢,他就要給百姓施粥一次,眼下已經做了七日夢了,所以給我們施粥七天!”
“聽說他家主母死的時候,鍾老爺子在外頭碰見個跛腳和尚,說......若鍾老爺子肯爲妻子守節一輩子,等到來世,他們就能再續前緣!”
“鍾老爺說了,以後他們家連只母蚊子都不能有!有人給他提出繼室幫着教養家中庶子、管家掌中饋的話,他就當場斬斷自己的一根小指頭,擲地有聲地說不娶新婦!生怕再生繼子繼女,委屈了自己和心愛妻子的獨女!”
“我的天哪,竟然這般癡情!”
當然了,這話百姓不信,他們也沒那麼傻。
但傳了幾日,他們見鍾家獨女鍾清詞日日來施粥......大家自然知道一件事——
這就是老爺給自家死去的妻子積陰德呢!他可太愛自家妻子了!越施粥越愛!
什麼妾室、通房、什麼續弦......甚至什麼外室,都是不可能的。
鍾老爺,簡直就是天下男子的典範好不好?!
貧苦人家的漢子,在地裏刨食,一天忙碌下來便回家了。
他們摟着媳婦兒笑眯眯的:“放心吧,媳婦!雖然我沒鍾老爺有錢,但我會和他一樣,同你一生一世一雙人,絕對不會辜負你!”
媳婦美滋滋地鑽進漢子懷裏,特別相信他。
家裏頭哪有錢讓他辜負啊!
“......”
富貴人家的老爺在外頭做生意跑了一天,熱得一褲兜子汗。
晚上回到家,叨上兩口肉,就聽妻子旁敲側擊地說:“你知不知道鍾老爺的閨女鍾清詞,如今在外頭施粥呢?”
“知道啊,如今城中沸沸揚揚的都在傳,說什麼......她爹要爲妻子守節,一生一世一雙人。”
老爺們嗤之以鼻,“富貴人家難出癡情種,估計他們鍾家千百年也就出這麼一個!”
“嘿,你就不能學着點!”
妻子立刻瞪眼睛,跟家中的老爺嚷嚷起來,“你瞧瞧人家鍾老爺,就一個妻子一個閨女,日後偌大的家也都是鍾清詞的!”
“你再瞧瞧你,足足有兩個嫡子兩個庶子,這得分成四份出去呢!”
“我嫁了你......哎喲,這是倒黴透了!”
老爺們最近一段時間便都腦殼疼了起來。
大家都是三妻四妾的,你在你家主母娘子在世的時候不敢納妾,不敢有通房,只因媳婦娘家的勢力大,這也就罷了。
可如今,主母都死了,只剩鍾老爺一個人......你還裝什麼裝!
一生一世一雙人,爲着摯愛守節?他們咋那麼不信!
鍾延慶你xxx你怎麼就這麼顯眼呢?
嘿!他們倒要瞧瞧!鍾延慶把自己吹成這樣,最後沒守節有通房妾室,或者是想娶續弦的時候,自己個兒該怎麼圓場!
“......”
潯陽知府的院子裏。
一個穿着官服的中年美男子摸了摸自己,長着青碴子的下巴眼珠子都快掉下來了。“什麼!說鍾延慶爲了給自己的妻子積德,一輩子都穿布衣布鞋了?!不再穿綾羅綢緞了?”
“這就是布鞋首富嗎?”
大周對古代富戶的要求並不多,只要你有錢,穿啥都可以。不像是前朝想穿綾羅綢緞,必須得有官品才行,其他人一律穿布衣,以此區分階級。
對面,一個八歲大的小男孩抱着一本兵法正在讀。雖年紀小,卻能看出眼神剛毅明亮,五官端正清秀。
“爹,布鞋首富?鍾延慶?真的假的?你能不能帶我去看看啊?”
潯陽知府都懶得搭理好大兒,只感嘆道:“一生一世一雙人也就罷了,還整個布鞋首富?鍾延慶真能裝啊!”
小東西眼珠子一轉,自己則想到了偷溜出去,到鍾府看熱鬧的法子......
......
鍾延慶並不知道這事兒。
他剛到家中,他就聽見底下的大管家喜滋滋地說道。
“老爺,外頭的百姓都在誇您呢!爲了感念您的恩德,他們送的些自家種的菜!”
“沒什麼值錢的,我們沒敢拒絕,便給您接下來了。”
鍾延慶一臉懵:“什麼恩德?爲何老百姓要給咱家送菜?”
就聽大管家疑惑地接了一句:“難道不是您告訴大小姐,讓她帶着人去施粥,給咱們主母積陰德嗎?”
鍾延慶一聽這話,哦了一聲,心想:這孩子總算是還懂事些。
他便立刻笑着點頭:“對,是我吩咐的,你讓這孩子繼續去施粥吧!”
“多施一些......若是糧食不夠,從府庫取!”
鍾延慶大手一揮,美極了。
“鍾清詞這孩子脾氣雖硬,卻是個管家理事的好手,如今還知道通過這事博名聲了!”
鍾延慶便沒再沒把它放在心上,只對着大管家笑呵呵道:“正好,我有事找清詞,你去把這孩子叫來!”
鍾清詞很快便來了,依舊是前些日子的素淡打扮,一身青色流仙裙,今日頭花換成了瑪瑙做的青晶葡萄串兒,三下巴削了一層,只剩下雙下巴,能看出日後清麗絕色的模樣。
“父親。”
鍾清詞行的禮很標準,她的聲音很淡。
就聽鍾延慶笑道:“清詞如今長大了,知道體恤百姓給你娘積德了......心性兒真是夠了。”
“父親就你這麼一個女兒,家業以後盡數是要交給你的。你若是個草包扶不上牆可不行!”
“我給你撥一個鋪子,再給你找一位經商的啓蒙師傅,你跟着她好好學。明日就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