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少爺在處理婚禮後續事宜,暫時抽不開身,特意讓我們來接您回去。”
“婚禮已經取消了,我也不是你們夫人,麻煩您走吧,我是不會跟你們回去的。”
來接她的是傅庭洲的司機。
“少爺說,您若是不願,我們也只能采取強制措施了,只是眼下夜風涼,您身子受不住,也免得少爺那邊分神記掛,反倒誤了事情,夫人還是別讓我們爲難了。”
宋霧最後還是坐上了傅家的車,司機也畢竟是替人做事的,有什麼事情決定和傅庭洲當面說比較好。
黑色轎車平穩地滑停在傅庭洲別墅雕花鐵門前,引擎熄滅的瞬間,宋霧抬眼便看見立在門廊下的身影。
傅庭洲沒穿外套,深墨色西裝領口鬆了兩顆紐扣,露出一點白皙的鎖骨,路燈的光落在他臉上,能清晰看見他眼下淡淡的青影,連平日裏銳利的眉眼,都被一層掩不住的疲憊裹着。
他的目光牢牢鎖在宋霧坐的車窗上,沒說話,卻像有千言萬語壓在眼底,夜風拂動他西裝下擺的弧度,像是等了很久。
她下車時,心裏惴惴不安,明明在車上已經組織好語言,但真正見到他本人的時候,還是有些害怕。
傅庭洲雖和她同齡,比她大了幾個月,眼神裏還帶着少年的清澈感,卻已藏了遠超年齡的沉穩,單單站在那裏,卻給人一種無以言表的壓迫感。
“過來。”
他的衣領有些細痕,眼神略顯疲憊,聲音也是淡淡的。
宋霧赤着腳走在沙地上,腳底的石子硌的生疼。
“鞋呢?”
傅庭洲望向她的腳下,清俊的眉頭皺的很深。
“跑丟了。”
“這麼不想嫁給我?”
宋霧垂着頭,能感受到他的目光盯着自己的發頂,像是一座沉重的大山壓在她的身上。
她深吸口氣,“傅庭洲,我們沒什麼交集,連朋友都算不上,這場婚禮是我媽用命逼你娶我的,現在我逃了,婚禮取消,你也如願了,我們回到各自的生活中吧。”
“誰說婚禮取消了,我如願了?”
宋霧一怔,表示不解。
傅庭洲對上她的眼神,“婚禮上你露面了,大家也都知道傅太太是你,這場婚禮沒有取消,日後……”
他頓了頓,“好好做你的傅太太吧。”
“什麼?”
宋霧猶如晴天霹靂,攥着婚紗的指尖都在顫抖。
她以爲只要逃婚了,就能讓這場婚禮不能如約進行,她也做不了傅太太。
她想錯了,小看了那些豪門貴族的做派,婚禮少了新娘,誰會在乎,他們在乎的是能通過這場婚禮攀上傅家的關系,傅太太是誰,他們並不在乎。
況且是她這種家道中落的人家,跟傅家完全不搭邊,他們遲早會離婚,傅太太遲早會有人頂上。
傅庭洲走上前,濃濃的酒味裹着他身上原有的雪鬆味朝着宋霧逼近,昂貴鋥亮的皮鞋摩挲着地上的石子,細細索索的。
他勾起她臉頰邊的碎發,別在耳後,他指尖觸碰過的地方泛起一陣麻意。
“這不是你們宋家最想得到的結果嗎,我娶了你,你卻逃婚,你讓你母親在下面怎麼好過?”
她指尖泛白,喉嚨死死壓着聲音。
“那你想怎麼樣?傅庭洲,你的妻子可以是任何人,但絕不能是我,你是間接害死我母親的凶手,如果不是你,我母親也不會跳了維港,自尋短見,我是不會嫁給你的。”
她的淚珠大顆的掉落,脖頸倔強的昂着,像是一只不肯服輸的醜小鴨,即使身前的人強到能將她壓在腳下。
傅庭洲扼住她的脖頸,側頭在她耳邊說道:“怎麼是我害死你母親呢,你母親爲了保全你,將你推給我,你應該高興才對,如果沒有我,你現在早就被那些追債的人弄死了。”
“他們都是緬甸的毒販,想弄死你,有一千萬種花樣,你覺得到那時,你還能好好的站在這,跟我說話嗎?”
傅庭洲的眼裏滿是血絲,一整天他都在忙着應付客人,他現在早已疲憊至極。
宋霧一直在發抖,面色蒼白如紙,傅庭洲接着說。
原來自從宋家倒台後,宋致遠的兩房姨太早已不知去向,消息全無,她的母親家世普通,是被宋致遠硬逼着嫁到宋家的。
傅家和宋家關系交好,訂了娃娃親,現在宋家倒台,原本的娃娃親也就此不作數了,可母親應是找出當年兩家訂親的信物,找到傅家,逼着他們兌現承諾。
宋喬沒了消息,只有宋霧還在香港,雖不是正室所生,到底也是宋家的女兒。
母親沒有告訴過她這些,她還總是怨母親,逼她嫁給她不喜歡的人。
她不信,默默垂着淚搖着頭。
“不是這樣的,母親和宋致遠感情一直不好,我什麼都沒有,也不是宋家的人,他們爲什麼要找我?”
“誰讓你們宋家沒錢還,五百億,他們追不回來,只好找你們宋家的人泄憤,雖然你的命不值五百億,但他們抓到就算賺到,總好比什麼都沒有,你說是吧?”
“我……”
宋霧的身體早已涼透,這個消息似乎要將她壓垮,壓到她再也無法翻身。
面對剛成年的她,傅庭洲約莫是覺得有些殘忍,也沒等她回答,繼續說:
“今天你逃婚,我可以裝作什麼都沒有發生,但你要記住,從今以後,好好扮演你傅太太的角色,演不下去,也得給我演。”
傅庭洲說完,轉身踏上台階。
“如果我不想呢?”
宋霧聲音柔弱,她從小就不是一個內心強大的人,她沒什麼主見,別人說什麼就是什麼,唯獨這一次,她選擇反着來。
因爲母親走了,她沒了依靠,身後空無一人,只有她自己。
“由不得你,如果今晚你踏出去這裏一步,我不保證你的腿會完好無損,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傅庭洲的速度沒有放慢,而是一步步的踏過一個台階,慢慢的朝前走去。
傅家老宅的台階很高,高的讓她看不見頂端的建築,她站在最底端,這些台階就像是她無法跨越階級的鴻溝,最底端的平民永遠無法被頂端的光亮照到。
宋霧提着裙擺,抬腳往前走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