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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歲安後來還是讓出了病房,沒有爭吵,更沒有拿出自己密密麻麻的診斷書。
深夜,她一直都沒辦法入睡,幾乎是困意剛冒頭,又被渾身冷汗地疼醒。
煙疤,針孔,割腕自殺留下的刀痕,抑鬱症的幻痛......
在這個死寂的夜晚,一股腦涌上來,讓林歲安呼吸都成了折磨。
“叮!叮!叮”手機消息提示音響個不停。
“賠錢貨,說好的一千萬呢?!怎麼還不打錢??”
“沒錢問你老公要啊,舔男人都舔不明白,真是個廢物!”
“再不打錢,我就去你家門口蹲你,老娘要了你的命!”
打開手機,就是她父母無止境的謾罵,而和賀硯深的聊天框,一片死寂。
熟練地把號碼再次拉進黑名單,林歲安指尖無意識地滑動。
她翻着和賀硯深的照片合集,五年的春夏秋冬重新在他的指尖開始流轉。
一起逛超市的照片,在遊樂場的合照,夜裏回家路上昏黃燈光下的影子......
一張張劃過,看着賀硯深那張臉,林歲安只覺得越來越陌生。
“咔擦!”是門被打開的聲音,林歲安的手一抖,看向門的方向。
下一秒,剛剛還在屏幕上的人出現在了眼前。
手上提着一份打包的飯,他躥到床邊,臉上全是歉意:
“對不起歲安,這兩天沒有陪你。”晃了晃手裏的袋子:“看!你的最愛!”
林歲安眼神空洞,強扯出一抹笑,扯得嘴唇幹裂的地方冒出血珠。
賀硯深嚇了一跳,手忙腳亂地拿紙幫她擦。
然後,油膩辛辣、半溫不涼的炒菜被喂到她的嘴邊:“來,嚐一口。”
她現在的身體情況,根本吃不了這麼重口的菜。
“我不吃。”她的聲音有些冷淡。
賀硯深抿緊了嘴角,張了張嘴,最後還是什麼也沒說。
攥着被角的手緊了又鬆,林歲安猶豫了下還是開了口:“你能不能......給我打一千萬。”
“砰。”盤子被放在床頭櫃上,發出輕微的碰撞聲。
“歲安,你要那麼多錢幹什麼?”賀硯深眼神晦澀,想牽她的手,但被躲開。
“我父母......找我要的。”
“噗呲!”賀硯深嗤笑出聲:“怎麼可能,你說謊也不編一個像一點的。”
床旁邊凹陷下一塊,他躺了下來:“你父母早就被我送走了,再也不會回來。”
“可是。”林歲安還想說些什麼。
“我累了,早點休息吧。”賀硯深熄了燈,打斷了她。
房間裏又陷入了一片黑暗,林歲安深吸一口氣,努力控制因爲抑鬱症不斷顫抖的手腳。
賀明遠死了,賀硯深繼承了他的遺產,一千萬根本算不了什麼。
就連這個,他都不肯給她。
可是......被媽媽扯着頭發撞牆,被關在狗籠裏睡覺,被開水燙傷......
兒時的回憶在漆黑的環境中更顯可怖,林歲瞳孔驟縮,顫着眼睫。
聲音染上了濃濃的哭腔:“我求你了,給我一千萬吧。”
輕微的嘆氣聲在旁邊響起,賀硯深很無奈:“可我的錢都在晚舟那保管着。”
“現在我買條煙都得她批準。”
他抱怨着,但字句間都帶着粘膩的甜蜜。
“錢就代表着身份,地位,我這種人,錢怎麼可能交給女人保管。”
曾經林歲安開玩笑讓她管錢時,賀硯深的回答仿佛就在耳邊。
林歲安沒再說話了,閉上眼,幾行無聲的淚流下來,濡溼了枕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