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林哲事件像一粒投入湖面的石子,漣漪散去後,湖面重歸平靜,但那瞬間的擾動卻真實存在。

沈書儀沒有對任何人再提起那天大廳裏的不堪,包括蘇晚和棠緋。

她將全部精力投入到最後的收尾工作中,用成堆的試卷和繁瑣的行政事務填滿所有時間,試圖用忙碌沖刷掉那點令人作嘔的殘渣。

只是偶爾在深夜獨處時,林哲那些惡毒的話語會不受控制地在腦海中回放,帶來一陣細微卻持久的刺痛。

這種時候,她會格外想念周硯深。不是需要他爲自己出頭——她完全有能力應對,而是單純地,想感受到那份能讓她安心的、沉穩可靠的存在,想在他身邊,暫時卸下所有防備。

周硯深在歐洲的行程緊湊得像一場接一場的戰役。他發來的信息時間很不固定,內容依舊簡短。

沈書儀的回復也總是滯後,但她每條都會回。她告訴他最後一批試卷批改完了,項目中期報告順利提交,系裏的年終考核也結束了。

她用一種平靜的、報喜不報憂的方式,與他分享着她世界裏的“塵埃落定”,將那些不愉快的插曲深深掩埋。

然而,事情並未完全平息。在她提交完所有期末材料後的第二天,文學院黨委書記和分管人事的副院長一同找她進行了一次非正式談話。談話在書記辦公室進行,氣氛還算溫和。

“沈教授,最近辛苦了啊。”書記笑着開場,寒暄了幾句期末工作後,話鋒委婉地一轉,“是這樣的,我們聽到一些……嗯,一些反映,關於你和林哲老師之間,似乎有點小誤會?還涉及到了……一些私人交往方面的話題?”

沈書儀心中了然,林哲果然還是不死心,試圖通過組織渠道施加壓力。她面色平靜,將那天林哲在公共場合如何惡意誹謗她學術不端、暗示她依靠周硯深權勢的言行,客觀、清晰地陳述了一遍,沒有添油加醋,但每一個細節都準確無誤。

“……當時在場有不少學生和同事,都可以作證。”沈書儀最後補充道,語氣不卑不亢,“林老師的行爲,已經嚴重損害了我的個人名譽和學術聲譽,也破壞了學院和諧的氛圍。我認爲,這不僅僅是私人誤會。”

書記和副院長交換了一個眼神。副院長推了推眼鏡,語氣嚴肅:“沈教授,我們理解你的感受。對於林哲同志的行爲,組織上會進行核實和批評教育。請你相信,學院和學校堅決維護每一位教師的合法權益和學術清白。至於私人交往,那是你的自由,只要不違反法律法規和師德規範,學校無權也不應幹涉。”

書記也表態:“沈教授你的學術能力和人品,我們是有目共睹的。你放心,這件事學校會妥善處理,絕不會讓踏實做學問的老師受委屈。”

談話時間不長,態度明確。走出書記辦公室,沈書儀知道,組織層面算是給了她一個交代。但林哲像一只趕不走的蒼蠅,雖然無法造成實質傷害,卻始終膈應人。

在他離開的第八天,一個周六的下午,沈書儀終於將所有積壓的工作徹底處理完畢,也將與學校談話的淡淡疲憊暫時擱置。她給房間做了次徹底的大掃除,將不再需要的參考資料歸類收好,窗台上的洋桔梗大部分已凋謝,她小心地將僅存的幾片還未完全枯萎的花瓣摘下來,夾在一本厚重的《辭海》裏。

做完這一切,她泡了杯明前龍井,坐在窗邊的沙發上,難得的空閒讓她有些無所適從。

目光落在窗外灰蒙蒙的天空,算着他歸來的日期。他說要十天左右,應該快了吧。

手機響起,是周硯深的視頻邀請。沈書儀有些意外,連忙整理了一下頭發和衣領,接通了視頻。

屏幕那端的光線有些暗,像是在酒店房間裏。周硯深穿着簡單的深色襯衫,領口鬆開了兩顆扣子,臉上帶着明顯的倦色,但眼神在看到她的瞬間亮了起來,像暗夜裏的星辰。

“忙完了?”他的聲音透過麥克風傳來,帶着長途飛行和連續作戰後的沙啞。

“嗯,剛把所有事情都處理完。”沈書儀將手機靠在茶幾的書堆上,讓自己在鏡頭裏顯得更自然些,“你那邊是……早上?”

“凌晨五點。”周硯深抬手揉了揉眉心,動作間難掩疲憊,“剛回到酒店,收拾一下,一會兒就去機場。”

沈書儀看着他眼底濃重的青色,心裏泛起清晰的心疼:“怎麼不多睡一會兒?飛機上能休息好嗎?”

“想看看你。”他答得自然而直接,目光在她臉上細細流連,仿佛要彌補這些天分離的空白,“好像清減了些,是不是沒好好吃飯?”

“沒有,就是期末太忙了。”沈書儀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臉頰,轉移了話題,“項目談得還順利嗎?”

“差不多了,過程比預想的復雜,各方利益糾纏,但最終結果應該能達到預期。”他言簡意賅,顯然不想多談工作的繁瑣與壓力,“具體的,等我回來再細說。”

兩人隔着屏幕,安靜地對視了幾秒。千裏之外的距離,通過這小小的屏幕被奇妙地拉近,某種無聲而緊密的情愫在靜靜流淌,驅散了空間帶來的隔閡。

“書儀,”周硯深的聲音忽然低沉了幾分,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鄭重,“我後天下午的飛機到北京。”

沈書儀的心輕輕一跳,像被羽毛拂過,“嗯”了一聲,等待他的下文。

“那天晚上,”他看着她,眼神專注而認真,仿佛要通過屏幕看進她的心底,“你有安排嗎?”

“……沒有。”她如實回答。

“那……把那個晚上留給我,可以嗎?”他的語氣帶着商量的口吻,卻又蘊含着不容拒絕的深沉期待。

沈書儀在他的注視下,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心跳在加速。她點了點頭,聲音平和卻肯定:“好。”

周硯深唇角揚起一個真切而愉悅的弧度,連日的倦意似乎都被這個“好”字驅散了不少:“那就這麼說定了。我到了之後聯系你。”

“好,你在飛機上好好休息,別太累。”沈書儀叮囑道。

掛了視頻,沈書儀握着微微發燙的手機,在沙發上坐了很久。後天。他就要回來了。那個“正式的事情”,也即將揭曉。平靜多日的心湖,終於被投下了明確的石子,漾開一圈圈混雜着甜蜜、緊張、以及一絲對未來不確定的漣漪。

接下來的兩天,時間仿佛被拉長了。沈書儀恢復了規律的作息,看書,整理筆記,去健身房活動因久坐而僵硬的身體。她甚至抽空去了一趟相熟的美發沙龍,將長發仔細護理了一遍,讓自己看起來精神些。

周硯深抵達北京的那天,是個多雲的日子,陽光稀薄,風依舊帶着刺骨的寒意。沈書儀起得很早,心情是一種混雜着期待的輕度焦躁。她選了一件淺灰色羊絨高領毛衣,搭配同色系的羊毛闊腿長褲,外面是一件燕麥色的雙面絨及膝大衣。長發柔順地披在肩後,用一枚造型簡潔的銀色樹葉狀發夾別住耳側的碎發。整個人看起來知性、溫婉,又帶着她特有的、不容忽視的清冷氣質。

下午三點多,她收到了周硯深落地後發來的信息:“已到北京。晚上七點,我去接你?”

沈書儀回復:“好。”

放下手機,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又緩緩吐出。距離晚上七點,還有三個多小時。她走到書櫃前,目光掃過一排排整齊的書籍,最終抽出一本平時用來靜心的《詩經》,坐在窗邊,慢慢翻閱。

只是目光常常在熟悉的“關關雎鳩”或是“蒹葭蒼蒼”上停留許久,那些古老的詩句卻未能如往常般撫平心緒,反而更添了幾分悠遠的心事。

傍晚六點半,沈書儀提前下了樓。冬日的夜晚來得早,天色已經暗沉,小區裏的路燈亮着昏黃的光,在地上投下孤寂的光圈。她沒有待在溫暖的樓道裏,而是站在單元門外不遠處一株落光了葉子、枝幹遒勁的銀杏樹下,微微呵出的白氣在寒冷的空氣裏迅速消散,如同她此刻有些紛亂的思緒。

她看着小區入口的方向,心情奇異地逐漸平靜了下來。是一種知道即將發生什麼,並且內心深處已經做好了準備去迎接的平靜。

六點五十分,那輛熟悉的黑色賓利慕尚平穩地駛入小區,精準地停在了她面前。

車門打開,周硯深邁步下車。他顯然是直接從機場回來,身上還帶着風塵仆仆的氣息。他穿着一件黑色的長款羊絨大衣,裏面是挺括的白色襯衫,沒有系領帶,領口隨意地敞開着,露出小半截鎖骨的輪廓。

十幾個小時的跨國飛行讓他眉宇間帶着揮之不去的倦意,但在看到樹下那抹安靜等待的身影時,那雙深邃的眼睛瞬間被點亮,所有的疲憊仿佛都被一股巨大的暖流驅散。

他幾步走到她面前,目光在她臉上細細端詳,像是要確認這不是長途飛行後的幻覺,更是要將這思念已久的容顏深深印刻。

“等很久了?”他的聲音因爲疲憊和寒冷有些低啞,卻格外溫柔,帶着顯而易見的珍視。

“沒有,剛下來。”沈書儀抬頭看着他,他瘦了些,下頜線更加清晰利落,但眼神裏的光芒依舊灼熱,如同暗夜中的火炬。

周硯深很自然地伸出手,將她微涼的手完全包裹在自己溫熱的掌心,他的手掌寬厚而幹燥,帶着旅途的痕跡和不容置疑的力量。“外面冷,上車吧。”

他爲她拉開車門,細致地用手護住車門頂框,看着她坐進副駕駛,然後才繞回駕駛座。車內暖氣開得很足,瞬間驅散了外面的寒意,也彌漫着他身上熟悉的、清冽中帶着一絲疲憊的獨特氣息。

車子緩緩駛出小區,無聲地匯入晚高峰緩慢移動的車流。周硯深專注地看着前方路況,暫時沒有說話。

沈書儀也沒有開口,只是安靜地坐着,感受着身邊人真實的存在感,以及兩人之間那種無需言語的、緊密相連的微妙氛圍。車窗外的霓虹燈流光溢彩,映照在車內,忽明忽暗。

他開車帶她去了一個她從未去過的地方——位於城北一個安靜公園旁的四合院。院子不大,但修繕得極爲精致,青磚墁地,廊下掛着幾盞昏黃的仿古宮燈,暖色的光線透過精致的窗櫺灑出來,在寒冷沉寂的冬夜裏顯得格外溫暖誘人。

周硯深拿出鑰匙打開那扇厚重的木門,側身讓她先進。

屋內是典型的中式風格,卻巧妙地融合了現代生活的舒適與便捷。玄關處點着淡淡的沉香,氣息寧神靜心;客廳裏擺放着線條簡潔的明式家具,博古架上陳列着一些品相不俗的瓷器和小件玉器擺件;牆上掛着幾幅當代水墨畫,意境空靈;角落裏的加溼器無聲地工作着,維持着適宜的溼度。

“這裏是?”沈書儀有些好奇地打量四周,這裏的氣息與他平時居住的現代化公寓截然不同。

“我偶爾想一個人清靜的時候,會過來住幾天。”周硯深脫下大衣掛好,示意她隨便坐,“想喝點什麼?茶?還是熱可可?”

“茶就好。”沈書儀在臨窗的軟榻上坐下,窗外是精心打理過的小庭院,幾竿翠竹在燈光下映出疏朗的影,意境幽靜。

周硯深去廚房燒水泡茶。沈書儀看着他挺拔而略顯疲憊的背影在開放式的廚房裏熟練地操作,在這個充滿他個人氣息和品味的私密空間裏,感到一種奇異的、逐漸加深的歸屬感和安心。

他很快端着一個托盤回來,上面是一套素雅溫潤的青瓷茶具和一碟小巧精致的桂花糕。他在她對面坐下,動作嫺熟而專注地燙杯、洗茶、沖泡,然後將一杯熱氣氤氳、茶香四溢的茶湯推到她面前。

“先暖暖手,驅驅寒。”他說,目光始終沒有離開她。

沈書儀捧起那杯溫熱的青瓷杯,恰到好處的熱度從指尖迅速蔓延開來,直抵心扉。她小口啜飲着清醇甘洌的茶湯,安靜地等待着,知道他有重要的話要說。

周硯深沒有立刻進入主題,他也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然後放下杯子,身體微微前傾,目光沉靜而專注地鎖住她的眼睛,仿佛要將她吸入那深邃的漩渦中。屋內很安靜,只有茶水輕微的晃動聲,和兩人清淺的呼吸聲。

“書儀,”他開口,聲音低沉而平穩,“有件事,我在國外的時候,顧衍之跟我提了一下。”

沈書儀捧着茶杯的手幾不可察地微微一頓,抬起眼看他。

“是關於林哲又在學校找你麻煩的事。”周硯深的目光裏沒有驚訝,只有了然和一絲冷冽的銳意,“他當着那麼多人的面,污蔑你的學術和人格。”

沈書儀輕輕放下茶杯,語氣平靜:“已經過去了。系裏領導也找我談過話,表了態,會處理。”

“我知道你能處理得很好。”周硯深看着她,眼神裏是全然的理解和信任,“但我還是想說,以後遇到這種事情,不必一個人扛着。告訴我,不是爲了讓我去替你解決什麼,而是讓我知道,你在經歷什麼。我不希望你因爲覺得我能做‘更多’,或者怕‘麻煩’我,而選擇獨自承受。”

他的話語坦誠而真摯,帶着一種將她視爲休戚與共同伴的意味。沈書儀的心微微一動,點了點頭:“好,我知道了。”

周硯深的神色這才緩和下來,他重新凝視着她,繼續他被打斷的、更重要的話題。

“書儀,我們認識了快四個月。”他的聲音變得更加低沉而清晰,帶着一種不容錯辨的鄭重,“從第一次在論壇上見到你,到現在你坐在這裏,在我的家裏,這段時間,是我三十年來,過得最充實,也最……小心翼翼的幾個月。”

他頓了頓,似乎在回溯這短短數月的心路歷程,眼神裏是毫不掩飾的真誠與感慨:“我見過形形色色的人,經歷過各種復雜的局面,但從來沒有一個人,像你一樣,讓我想要不顧一切地靠近,又害怕哪怕一絲一毫的唐突會驚擾到你;讓我覺得仿佛認識了很久那般熟悉安心,又時常在你身上發現新的驚喜。你安靜看書時低垂的睫毛,你站在講台上侃侃而談的神采,你騎在機車上那種自由酷颯的背影,甚至你生氣時那不理人、需要人耐心去哄的倔強……都讓我着迷,讓我覺得真實而生動。”

沈書儀的心跳隨着他真摯的話語漸漸加快,像有一只小鼓在胸腔裏敲擊。她安靜地聽着,沒有打斷,任由他的話語一字一句地落入心湖。

“我知道,我這個人,可能和你理想中的伴侶形象有差距。”他的語氣帶上了一絲坦誠的審視,“我身處商場,名利場中打滾,免不了算計權衡,身上或許也沾染了些你不喜歡的浮華氣和所謂的‘江湖氣’。我抽煙,雖然在你面前會盡量克制;我喝酒,應酬所需,並非嗜好;我的社交圈復雜,燈紅酒綠,觥籌交錯。這些,我都無法完全避免。”

他深深地看着她,眼神灼熱而堅定,一字一句,清晰無比:“但我可以向你保證,並且用我餘下的所有時間來證明——我對你的心,從最初那一眼的好奇與驚豔,到後來深入了解後的欣賞與珍視,再到現在的……非你不可,唯願與你共度餘生,都是真的,沒有一絲一毫的虛假和權衡。”

沈書儀靜靜地聽着,在他這番剖白之後,她沉默了片刻,抬起清澈的眼眸,看向他,問出了盤旋在心底許久的疑問,語氣平靜卻認真:“硯深,你真的想好了嗎?你看,我們如此不同。我不喜歡煙味,幾乎不喝酒,也不怎麼熱愛你那種喧鬧的社交場合。我的生活很簡單,大部分時間只有書和學生,甚至可能有點無趣。”

她頓了頓,目光沒有絲毫閃躲,問出了那個更核心的問題:“還有……我們的家世。雖然周家和沈家是世交,但終究……路徑不同。你……在意這個嗎?”

周硯深聽着她這番冷靜而坦誠的自我剖析和疑問,非但沒有露出任何不悅或意外,反而低低地笑了起來。那笑聲是從胸腔裏發出的,帶着愉悅和一種如釋重負的輕鬆。

他抬起頭,目光灼灼地看着她,眼神裏充滿了無比的認真和一絲調侃:“書儀,如果說到家世——”

他故意拖長了語調,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而鄭重地說:

“應該是我高攀了才對。”

沈書儀微微一怔。

周硯深收斂了笑意,語氣變得無比嚴肅而真誠:“沈家、明家、秦家,那是真正的書香傳世,清流門第,是積澱了幾代人的風骨與學識。我爺爺提起你祖父、外祖父他們,從來都是真心佩服。我們周家,不過是機緣巧合,在特定的時代背景下,做出了一些選擇,積累了些許財富和影響力。但這些,在真正的文化底蘊和世家風範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他向前傾身,握住她放在膝上的手,掌心溫暖而有力:“我在意的,從來就不是什麼家世背景。我在意的,是你這個人,是沈書儀本身——你的才華,你的獨立,你的傲骨,你內心的純淨與豐富。是你讓我看到,生活除了商業版圖和數字博弈,還有更廣闊、更值得追求的精神世界。”

他收斂了笑意,目光重新變得深沉而專注:“至於你說的那些不同——你不喜歡煙味,我可以戒,至少絕不在你面前抽;你不喜歡應酬喝酒,我盡量推掉,推不掉的,也絕不多飲,更不會讓你參與那些你不喜歡的場合;你覺得你的生活簡單甚至無趣,可我恰恰覺得,你的世界豐富而深邃,能走進你的世界,了解你的熱愛,是我求之不得的幸運。書儀,吸引我的,從來就不是那些表面的熱鬧和所謂的‘有趣’,而是你這個人本身——你的獨立,你的才華,你的傲骨,你的溫柔,甚至你那點小小的倔強。正是這些‘不同’,才構成了獨一無二的、讓我深深着迷的沈書儀。”

他的回答,如此坦誠,如此有力,徹底擊碎了沈書儀心中最後的疑慮與不安。她看着他,看着他眼中那份毫不掩飾的、深沉如海的愛意與堅定,感覺自己築起的心牆正在徹底崩塌,融化在他溫暖的目光裏。

這時,周硯深才從身旁拿出一個深藍色的絲絨首飾盒,他沒有立刻打開,而是緊緊握在手中,仿佛握着無比珍貴的寶物,繼續他最後的告白:“我不擅長說那些天花亂墜的誓言,但我可以用我餘下的所有時間,每一天,每一刻,來向你證明我的真心。我想名正言順地參與你的未來,想盡我所能保護你的純粹與快樂,想讓你在我身邊,可以永遠毫無負擔地做那個驕傲的、專注的、偶爾也會使點小性子的沈書儀。”

他緩緩打開那個盒子。裏面並不是尋常意義上象征愛情的鑽戒,而是一枚晶瑩剔透、翠色欲滴的翡翠平安扣,鑲嵌在簡約大氣的白金底托上。那翡翠色澤均勻溫潤,水頭極足,在室內柔和的燈光下,流轉着含蓄而高貴的光華,一如沈書儀的氣質。

“這枚平安扣,是我外婆留下來的。”周硯深的聲音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和莊重,“她生前常說,這玉通靈,溫潤養人,是留給她未來的外孫媳婦的,希望能護佑她一生平安順遂。它不張揚,不奪目,但能寄托最樸實長久的心願。我希望……你能收下它。”

他抬起眼,目光灼灼地看向她,那裏面充滿了前所未有的緊張、期待,以及幾乎要滿溢出來的深沉愛意:“書儀,你願意……正式做我的女朋友嗎?以彼此爲唯一,以共度餘生爲前提,認真開始交往的那一種。”

話音落下,房間裏徹底安靜下來。仿佛連時間都屏住了呼吸。只有兩人清晰可聞的心跳聲,和空氣中彌漫的茶香與沉香,共同見證着這鄭重的一刻。

沈書儀看着那枚溫潤剔透、承載着長輩祝福的翡翠平安扣,看着周硯深那雙因爲緊張而微微閃爍、卻又充滿了無比真誠和熾熱愛意的眼睛。

她想起初見他時那份高高在上的疏離,想起他後來笨拙卻堅持不懈的靠近,想起他無數個耐心的等待與體貼的瞬間,想起周家二老毫無保留的溫暖接納,想起母親電話裏那句“跟着自己的心走”,也想起自己是如何一點點被他打動,如何允許他走進自己原本壁壘森嚴的世界。

她不是沖動感性的人,但此刻,內心無比清明和堅定。她想要的,就是這樣一份看清了所有差異、卻依然義無反顧的認定;就是這樣一份鄭重其事、將你納入生命版圖的承諾;一個能真正尊重她、理解她、珍愛她,並願意與她攜手面對未來所有風雨晴暖的人。

她抬起手,沒有先去接那枚平安扣,而是輕輕覆在了他緊緊握着首飾盒的手背上。她的指尖帶着一絲涼意,觸碰在他因緊張而有些發燙的皮膚上,帶來一陣清晰的戰栗。

周硯深的手幾不可察地顫抖了一下,呼吸也隨之屏住。

沈書儀抬起眼眸,迎上他緊張到幾乎凝固的目光,唇角緩緩揚起一個清淺而無比確定、仿佛冰雪初融般的笑容,聲音清晰而柔和,卻帶着足以撫平一切不安的力量:

“好。”

一個字,輕輕落下,卻像投入平靜湖面的巨石,在周硯深心底掀起了滔天的狂喜巨浪。

他眼底瞬間爆發出難以置信的、璀璨奪目的光彩,那一直緊繃着的下頜線條徹底放鬆,一個大大的、毫無保留的、帶着孩子氣般純粹喜悅的笑容在他臉上徹底綻放開來,驅散了所有疲憊。

他反手緊緊握住她的手,力道大得幾乎讓她感到微痛,但那疼痛裏充滿了失而復得的珍視和巨大的幸福。

“書儀……書儀……”他一遍遍地低喚着她的名字,聲音因爲極致的激動而微微發顫,千言萬語都哽在喉嚨,最終只化作這最深情的重復,仿佛要將這個名字刻入靈魂。

他小心翼翼地、近乎虔誠地從絲絨盒中取出那枚平安扣,傾身向前,動作極其輕柔地將那泛着溫潤光澤的翡翠爲她戴在頸間。

冰涼的玉扣初時貼在她溫熱的皮膚上,激起細微的涼意,但很快便被她的體溫熨帖,變得溫潤如水,靜靜垂落在她淺灰色的毛衣領口之下,翠色與灰色相得益彰,含蓄而高雅。

他低頭,看着那抹專屬的翠色在她頸間若隱若現,與他想象中的一樣契合,仿佛本就該屬於她。他抬起頭,目光深深地、深深地望進她帶着盈盈笑意和一絲罕見羞澀的眼睛裏,仿佛要溺斃在那片溫柔的星海中。

“我很高興,書儀。”他低聲說,語氣裏充滿了如釋重負的滿足和巨大的、幾乎要溢出來的幸福,“真的,非常非常高興。”

沈書儀感受着頸間那枚平安扣輕微的、卻不容忽視的重量,看着眼前這個因爲她一個“好”字而欣喜若狂、仿佛擁有了整個世界的男人,心裏最後一絲遊離的不確定也煙消雲散,被一種踏實而溫暖的充盈感所取代。

她主動回握住他寬厚的手掌,指尖在他掌心輕輕撓了一下,輕聲回應,聲音裏帶着她自己都未察覺的依賴與溫柔:“我也很高興,硯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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