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寂的喉結隨着最後一口黴變肉的咽下滾動了一下。
腐臭在齒縫間殘留,可胸腔裏那股清涼卻像活物般順着血管攀爬,將後頸最後一絲發燙的紅紋逼得蜷縮成點,“啪”地湮滅。
他摸了摸後頸,指腹觸到的皮膚已經恢復正常溫度——這肉確實在對抗紅紋,但更關鍵的是,系統曾將它標爲【致命黴變】,此刻卻未觸發任何異常。
“不屬於‘宴席’。”他低聲呢喃,指甲掐進掌心。
儲藏間的黴味裏混着屍體的腐腥,他卻突然笑了,笑聲被門外逼近的腳步聲截斷。
花姨的屍體就在他腳邊。
她的手指深深摳進掌心,指縫間露出半張皺巴巴的紙角。
沈寂蹲下身,用袖口裹住花姨僵硬的手指,輕輕掰開——是半張菜單背面,血字還未完全凝固,邊緣泛着暗褐:“宴席成立條件:七人‘自願’進食。”
他的瞳孔驟然收縮。
入獄前花姨是毒理專家的記憶翻涌上來,那些實驗室裏對着顯微鏡皺眉的片段,此刻成了最鋒利的刀。
他數着儲藏間外傳來的腳步聲——光頭強、馬屠,加上花姨死前吞下的那口肉,另外三個端菜人...六。
“還差一個。”沈寂的指甲在牆上劃出刺啦聲響,“馬屠的瘋不是失控,是等第七個自願者。”他抬頭看向門縫外的食堂,透過模糊的光,能看見長桌上擺着的燉排骨還在冒熱氣,湯面浮着的油花像血色的眼睛。
門外的腳步聲停在儲藏間門口。鎖孔裏傳來鑰匙轉動的咔嗒聲。
沈寂突然起身,用屍體堆裏的碎骨在包裝紙上寫下三行字:①說“不”=拒絕→加餐;②吃下→同化;③吐出→褻瀆→加餐。
筆尖頓住,他添上最後一句:“但...若‘從未接受’?”
鑰匙轉動的聲音更急了。
他把紙塞進花姨掌心,替她合攏手指。
然後深吸一口氣,抄起牆角半塊碎磚,猛地撞向儲藏間的木門。
“砰!”
門閂斷裂的瞬間,沈寂沖了出去。
食堂的白熾燈刺得他眯眼,卻正好對上馬屠驚愕的臉。
馬屠手裏還攥着鐵鉤,身後三個端菜人舉着托盤僵在原地。
“我餓了!”沈寂扯着嗓子喊,聲音裏帶着破罐子破摔的粗啞。
他撲向長桌,抓起那盤【燉排骨】,骨頭硌得掌心生疼,“給我吃!”
馬屠的眼睛突然亮了。
他扔掉鐵鉤,踉蹌着上前兩步,嘴角咧到耳根:“終於有人懂了!”系統界面在沈寂視網膜上閃爍,【幸福結局:成爲廚師助手】的字樣扭曲着浮現——和之前所有詞條一樣,這顯然是謬論。
沈寂跪在長桌前,大口吞咽着排骨。
肉燉得太爛,幾乎不用嚼就滑進喉嚨。
他能感覺到脖頸處有熱意爬上來,紅紋正從後頸往耳後蔓延——這是“同化”的征兆。
但他的目光始終鎖着馬屠的手,那只布滿老繭的手正緩緩抬起,要撫上他的頭頂。
“好孩子,吃飽了就不怕了...”馬屠的聲音像摻了蜜,指尖幾乎要碰到沈寂的發頂。
就是現在!
沈寂猛然抬頭,喉間一緊,將口中未嚼碎的骨頭混着唾沫噴向馬屠雙眼。
馬屠慘叫着後退,沈寂趁機踹向桌下的熱湯鍋。
“哐當”一聲,滾水潑在兩個端菜人腿上,他們的褲管立刻焦黑卷曲,動作卻像被按下了暫停鍵——沒有痛覺,但“儀式軀體”受損了。
光頭強的托盤“當啷”掉在地上。
沈寂撲過去,從懷裏掏出最後半塊【致命黴變】肉,掰開光頭強的嘴塞了進去。
光頭強渾身劇烈抽搐,眼眶裏的紅紋像被風吹散的血霧,露出一絲渾濁的黑:“我...不想...端盤...”
“那就別‘接受’。”沈寂按住他的手,將托盤邊緣對準馬屠的方向,“你才是該被端上桌的。”
光頭強的手突然有了力氣。
他舉起托盤,用盡全身力氣砸向馬屠。
馬屠躲閃不及,托盤邊緣劃開他的手臂,鮮血滴在長桌上。
異變陡生。
整張木桌像活了過來,木紋扭曲成血管的形狀,吸盡馬屠的血後突然膨脹,桌面裂開一道縫隙,露出裏面猩紅的肉膜——那是一張巨口的虛影,正發出嬰兒啼哭般的嘆息。
“不!我不是祭品!我是主持人!”馬屠跪在地上,鐵鉤掉在腳邊,聲音裏全是崩潰。
系統界面驟然全黑,只有一行扭曲的字緩緩浮現:【宴席完成度:6/7→7/7】。
沈寂退到牆角,看着馬屠被餐桌吞噬。
紅紋從桌腿竄出,纏住馬屠的腳踝、手腕,將他往桌縫裏拖。
他的尖叫逐漸變弱,最後只剩一串血珠濺在沈寂腳邊。
空氣裏彌漫着焦糊的肉味。
沈寂彎腰撿起馬屠的鐵鉤,指尖觸到鉤尖的倒刺,突然笑了——原來主持宴席的人,才是最後一道主菜。
窗外傳來紙張摩擦的聲響。
沈寂抬頭,透過滿是裂痕的玻璃,看見城市上空的猩紅天幕下,無數泛着血光的菜單正緩緩展開,像被風吹散的紙錢,飄向各個方向。
鐵鉤在他掌心壓出紅印。
沈寂摸了摸後頸,那裏已經沒有紅紋,只有系統界面重新亮起的新詞條:【下一場宴席:三公裏外,第三中學教師辦公室】。
他對着窗外的菜單勾了勾嘴角,轉身走向食堂門口。
門把手上還掛着馬屠的鑰匙串,金屬碰撞的輕響裏,他聽見自己的心跳聲,一下,又一下,像在敲開某個更危險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