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寂的指尖在鐵鉤倒刺上又壓深一分,掌心傳來的刺痛讓他神經一繃。
那滴落在木桌上的血珠剛觸到木紋,便像墜入沼澤的石子,“滋啦”一聲被吸得幹幹淨淨。
整張桌子突然震顫起來,木紋裏滲出暗紅液體,在桌面匯集成歪扭的字跡——系統界面同步炸開刺目的紅光,【宴席已滿,加餐開始】幾個字扭曲着穿透視網膜,在他瞳孔裏投下陰影。
“馬屠死了,規則還沒停。”他喉結滾動,後頸泛起涼意。
先前幻覺裏那個沙啞的“我願爲主人擺宴”突然在耳邊炸響,像一根生鏽的針挑開迷霧——主持人不是儀式的掌控者,而是最後一道被端上的菜。
七人“自願”進食完成儀式,真正的“加餐”才是規則的獠牙。
“唰——”
六聲布料摩擦的輕響同時響起。
沈寂猛地抬頭,六名端菜人不知何時轉了過來,原本空洞的眼眶裏,紅紋正以詭異的韻律跳動。
光頭強的嘴角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金屬托盤在他掌心磕出悶響:“新廚師……需要……助手。”
系統界面適時彈出新詞條:【幸福結局:成爲廚師助手】。
沈寂後退半步,後背貼上冰涼的牆,冷汗順着脊椎滑進衣領。
他記得自己從未“自願”咽下那口黴肉——當時他咬碎肉糜就着唾沫吐進了桌底的縫隙,可規則判定他“褻瀆”,卻又因殘留的肉汁在體內形成半同化狀態。
系統無法將他標記爲“完成者”,也不能歸爲“拒絕者”,他成了規則網眼裏的漏魚。
端菜人們的步伐開始重疊,每一步都像踩在他神經上。
沈寂的目光在食堂裏飛轉:廚房灶台的火焰還舔着鍋底,殘留的油星在鐵鍋裏發出細碎的爆裂聲;冰櫃半開,他之前啃光的綠肉骨還沾着黏液躺在隔板上;長桌中央的猩紅肉膜還在緩緩收縮,像某種活物在呼吸。
最讓他心跳加速的是——所有端菜人手腕上的紅紋,正順着托盤邊緣往菜肴裏爬。
【清蒸人心】的心髒跳動頻率加快,在瓷盤裏撞出“咚咚”悶響;【燉排骨】的油花突然變得金黃透亮,飄出的香氣甜得發膩,像摻了蜜的屍臭。
“規則在進化。”他咬着後槽牙低笑,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它需要更‘優質’的宴席,所以要新的廚師維持‘品質’。而我……”他掃過自己未被紅紋侵蝕的手背,“是唯一沒被醃入味的材料。”
鐵鉤在掌心轉了個花,沈寂突然沖向冰櫃。
鏽蝕的倒刺劃過電源線的瞬間,藍色火花“噼啪”炸開,冷櫃“嗡”的一聲黑屏,蒸騰的寒氣裏,那些本該冷藏的“食材”表面立刻爬上了黴斑。
幾乎同時,他踹向灶台邊的熱油鍋——翻滾的菜油潑在桌布上,火舌“呼”地竄起,眨眼間吞沒了半張長桌。
端菜人們的動作猛地一滯。
光頭強舉起托盤的手懸在半空,原本機械的目光裏閃過一絲困惑——他們的身體不怕火焰灼燒,可“宴席”本身不能受損。
規則的優先級在“維持宴席完整性”,而非追殺個體。
沈寂趁機滾向廚房後門,門框上卻突然滲出血字,每個筆畫都在蠕動:【加餐者,不得離席】。
“加餐……是動詞,不是人。”他扯下囚服下擺,用鐵鉤劃破指尖,在血字旁快速寫下:“加餐開始,廚師已死,誰來掌勺?”血珠濺在牆上,像一串未幹的驚嘆號。
寫完最後一筆,他貼着牆角滑坐下去,喉結動了動,盯着逐漸逼近的端菜人。
三秒。
光頭強的托盤“當啷”砸在地上。
他突然轉身,鐵盤邊緣擦過旁邊端菜人的脖頸,紅紋被劃開一道缺口,溢出黑色黏液。
另一個端菜人發出類似金屬摩擦的尖叫,抄起湯勺砸向光頭強的膝蓋。
六個人像被按下了混戰開關,有的抓着餐刀互捅,有的扯着對方的紅紋往火裏拽。
光頭強被按在燃燒的桌角,焦糊味混着血腥味漫開,他卻突然笑了,笑聲裏帶着哭腔:“我不想端盤……我不想端盤……”
沈寂看着這場自相殘殺,呼吸逐漸平穩。
他摸出馬屠的鑰匙串,金屬碰撞聲裏,突然明白過來——規則要的不是單純的吞噬,而是“有人願意爲宴席服務”。
馬屠作爲主持人,本質是“自願”的廚師;如今廚師死了,規則便讓端菜人爭奪新的“自願者”身份。
而他,從始至終都沒“自願”過。
火勢越來越猛,濃煙在天花板下聚成黑霧。
沈寂抬頭看向窗外,猩紅天幕下的菜單還在飄,像被風吹散的紙錢。
他低頭時,瞥見自己落在地上的影子——在火光裏被拉得老長,影子的手似乎正搭在一張無形的餐椅上,仿佛下一秒就要坐進宴席。
“啪。”
一聲輕響。
沈寂猛地轉頭,廚房窗戶的玻璃上泛起詭異的青灰色。
原本躍動的火舌在半空頓住,像被按了暫停鍵;飄起的灰燼懸在離桌面十厘米的地方,落不下來;甚至連端菜人撕打時飛濺的血滴,都凝固在半空中,成了一串暗紅的珍珠。
他的瞳孔微微收縮,鐵鉤在掌心壓出更深的紅印。
窗外的菜單還在飄,其中一張突然轉向,隔着玻璃貼在他面前。
菜單上的字跡正在變化,最後一行新寫的菜名清晰可見:【漏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