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陽光帶着點慵懶的暖意，透過梧桐葉的縫隙灑在課桌上，把攤開的數學練習冊照得發亮。蘇念的筆尖懸在半空，目光卻不由自主地飄向斜前方——陸星辭正在演算一道物理大題，側臉的線條在光影裏明明滅滅，握着筆的手指骨節分明，連落筆的力道都透着股沉穩。
離周三的晚自習還有兩天，可蘇念的心早就像揣了顆跳跳糖，從早到晚都甜絲絲地泛着泡。她把那張畫着粉黑板擦的貓畫草稿又改了三遍，連橘貓尾巴的弧度都調整到最滿意的角度，卻還是沒勇氣提前拿給陸星辭看。
“發什麼呆呢？”林薇薇用胳膊肘輕輕撞了撞她，壓低聲音，“張魔王看你好幾眼了。”
蘇念猛地回神，慌忙低下頭假裝演算，眼角的餘光卻瞥見張老師正站在陸星辭旁邊，指着他練習冊上的某道題說着什麼。陸星辭聽得很認真，時不時點頭，陽光落在他濃密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安靜的陰影。
不知怎麼的，蘇念忽然想起昨晚看到的那個貓爪印。她想象着陸星辭對着物理題皺眉時，筆尖無意識地在紙上畫下小爪子的樣子，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揚，連握着筆的手指都輕快了些。
“這道題的輔助線……”前桌的男生轉過身來請教，手裏捏着皺巴巴的草稿紙，“我怎麼畫都不對。”
蘇念看着他畫得亂七八糟的圖形，剛想開口，卻聽到前排傳來一聲極輕的咳嗽。陸星辭像是不經意地把自己的練習冊往旁邊挪了挪，恰好能讓蘇念看到他畫的輔助線——一條清晰利落的虛線，正好繞過那個男生卡殼的難點。
蘇念的心跳漏了一拍，趕緊順着那道線給男生講解，餘光裏，陸星辭已經重新低下頭，耳根卻悄悄泛起一點淺紅。
“謝啦念念，”男生恍然大悟地跑回座位，林薇薇立刻湊過來，眼睛亮得像藏了星星，“看到沒看到沒？他故意給你遞答案呢！”
“別瞎說。”蘇念紅着臉嗔她，心裏卻像被什麼東西輕輕撓了一下，癢絲絲的。
午休時，教室裏的人走了大半。蘇念趴在桌上補覺，速寫本攤開在臂彎裏，露出那頁畫了一半的黑板報草稿——她想給橘貓的領結添點花紋，卻總覺得少了點什麼。迷迷糊糊間，感覺有人碰了碰她的胳膊，她以爲是林薇薇，嘟囔着“再睡五分鍾”，翻了個身繼續埋着臉。
直到上課鈴響，她猛地驚醒，才發現速寫本上多了個小小的批注。在橘貓領結的位置，有人用鉛筆輕輕畫了個簡單的蝴蝶結，旁邊寫着一行小字：“這樣更活潑。”
字跡清雋有力，和陸星辭寫在便籤上的“課本第27頁”一模一樣。
蘇念的心髒像是被什麼東西撞了一下，猛地抬頭往前排看。陸星辭正低頭翻書，側臉平靜得看不出情緒，可她分明看到，他握着書頁的手指微微收緊了些，連指節都泛着點白。
“哇，”林薇薇不知什麼時候回來的，指着那個蝴蝶結驚嘆，“大神親自給你改畫啊？這待遇，全校獨一份吧！”
蘇念沒說話，只是用指尖輕輕撫過那個小小的蝴蝶結，紙頁上似乎還殘留着他筆尖的溫度，燙得她心裏發顫。她忽然覺得，這個領結好像真的活潑了許多，連帶着那只橘貓，都像是要從紙上跳下來似的。
下午的體育課自由活動，女生們聚在樹蔭下聊天，男生們則抱着籃球往球場跑。蘇念抱着速寫本坐在長椅上，本想畫點風景，目光卻不由自主地跟着那個熟悉的身影——陸星辭被江辰拉着加入了隊伍，他不太會打，動作有些生澀，卻很認真，每次投球前都會微微屈膝，睫毛在陽光下閃着細碎的光。
“你看陸星辭，”林薇薇戳了戳她的胳膊，“投個球都跟解數學題似的，一臉嚴肅。”
蘇念忍不住笑了。確實，他站在三分線外的樣子，和他在黑板上演算物理題時幾乎一模一樣，連眉頭微蹙的弧度都分毫不差。
就在這時，江辰一個傳球失誤，籃球直直地朝着蘇念這邊飛過來。這次她有了準備，慌忙往旁邊躲，卻沒站穩，差點從長椅上摔下去——手腕突然被人攥住了。
還是那只溫熱的手，力道不重卻很穩。蘇念抬頭，撞進陸星辭帶着點緊張的眼眸裏。他不知什麼時候跑了過來，額前的碎發被汗水打溼，貼在飽滿的額頭上，呼吸還有點急促。
“小心點。”他的聲音帶着點喘，溫熱的氣息拂過蘇念的臉頰。
“謝、謝謝。”蘇念的心跳又開始不爭氣地加速，慌忙抽回手，指尖的麻意比上次更明顯。
“陸星辭你行不行啊？”江辰的聲音從球場那邊傳來，帶着促狹的笑，“打球呢，跑哪兒去了？”
陸星辭沒理他，只是看着蘇念紅透的臉頰，頓了頓才說：“別坐這兒了，風大。”
說完，他轉身跑回球場，背影在陽光下顯得格外挺拔。蘇念看着他的背影，忽然發現，他的耳根紅得像熟透的蘋果，連脖頸處都泛着淡淡的粉色。
林薇薇在旁邊笑得一臉曖昧：“我看他不是擔心風大，是擔心你再被球砸到吧？”
蘇念沒說話，只是把速寫本抱得更緊了。風拂過書頁，吹得那頁畫着橘貓的紙沙沙作響，那個小小的蝴蝶結在風裏輕輕晃動，像在對她眨眼睛。
晚自習的鈴聲敲響時，蘇念的心跳莫名快了起來。她把黑板報需要的彩筆和粉筆都裝進書包，反復檢查了三遍，生怕落下什麼。林薇薇湊過來，神秘兮兮地塞給她一顆草莓味的糖：“給，壯膽用的。”
蘇念紅着臉接過來，攥在手心裏，糖紙的褶皺硌着掌心，像顆小小的心跳。
陸星辭是踩着鈴聲進教室的，背着黑色的雙肩包，手裏還拿着本厚厚的物理習題冊。他走到座位旁，目光不經意地往蘇念這邊掃了一眼，在看到她鼓鼓囊囊的書包時，嘴角似乎極輕地勾了一下。
晚自習過得格外慢。蘇念假裝認真做題，筆尖卻在草稿紙上反復畫着那個蝴蝶結，心裏一遍遍演練着該怎麼開口說黑板報的事。陸星辭則一直在低頭演算，偶爾翻書的動作都輕得像怕驚擾了什麼。
直到下課鈴響，教室裏的人漸漸走光，蘇念才鼓起勇氣收拾東西。陸星辭也站了起來，把習題冊放進書包，動作不緊不慢。
“那個……”蘇念的聲音有點抖，“我們去教室後面？”
“嗯。”他點點頭，率先往後面走。
黑板擦幹淨的樣子有點陌生，粉筆槽裏還殘留着點白色的粉末。陸星辭放下書包，拿出帶來的尺子和粉筆，動作利落地在黑板上畫着線，準備打格子。蘇念站在旁邊，看着他握着粉筆的手在黑板上移動，線條筆直得像用機器量過，心裏忽然有點慌。
“我、我先畫報頭？”她舉起速寫本，聲音小得像蚊子叫。
“好。”陸星辭轉過身，目光落在她攤開的畫紙上，“我先寫字。”
他轉過身去寫字，後背挺得筆直。蘇念深吸一口氣，拿起彩色粉筆，小心翼翼地在黑板左上角畫起來。橘貓的輪廓漸漸成型，粉粉色的黑板擦在陽光下泛着柔和的光，她畫得很認真，連貓爪上的小肉墊都仔細地塗了粉色。
不知過了多久，教室裏只剩下粉筆劃過黑板的沙沙聲。蘇念畫完最後一筆，直起身活動手腕時，才發現陸星辭已經寫好了大半的板書。他的字清雋有力，在黑板上排得整整齊齊，和他的人一樣，透着股嚴謹的認真。
“畫好了？”他轉過身來，目光落在報頭上，眼神裏帶着點不易察覺的柔和。
“嗯。”蘇念點點頭，臉頰有點發燙，“是不是太幼稚了？”
“不會。”他搖搖頭，走到黑板前，目光在橘貓的領結上停了停，“蝴蝶結很好看。”
蘇念的心跳瞬間漏了一拍，剛想說話，教室的燈突然閃了閃，“啪”地一聲滅了。
整個教室陷入一片黑暗。
窗外的月光透進來，只能看到彼此模糊的輪廓。蘇念嚇得屏住了呼吸，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卻撞到了身後的講台，發出“咚”的一聲輕響。
“小心。”陸星辭的聲音在黑暗裏響起，帶着點不易察覺的緊張。
他似乎朝她走了過來，蘇念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墨水味，越來越近。她的心跳得像要撞破胸腔，連呼吸都放得很輕，只能聽到兩人越來越清晰的心跳聲，在安靜的教室裏交織在一起。
就在這時，走廊裏傳來一陣腳步聲，伴隨着宿管阿姨的聲音：“哪個班還沒關燈？”
陸星辭的腳步頓住了。
蘇念也猛地回過神，慌忙低下頭，心髒在胸腔裏跳得飛快。
燈突然又亮了，刺眼的光線讓兩人都下意識地眯了眯眼。陸星辭站在離她兩步遠的地方，耳根紅得像要滴血，眼神有些慌亂地飄向別處。
“我們……先走吧。”蘇念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慌忙收拾東西。
“好。”陸星辭的聲音也有點啞。
兩人默默地收拾好東西，一起走出教室。走廊裏空無一人，只有他們的腳步聲在安靜地回蕩。走到樓梯口時，陸星辭忽然停下腳步。
“那個……”他開口，聲音比平時低了些，“你的貓畫得很好。”
蘇念的心跳又開始加速，剛想道謝，卻聽到他繼續說：“明天……我帶塊橡皮，把黑板擦的顏色再加深點。”
“好。”她點點頭，看着他轉身跑下樓梯的背影，忽然覺得，這個有點黑的夜晚，好像也沒那麼可怕了。
而跑下樓的陸星辭，站在操場邊的路燈下，抬手摸了摸自己發燙的耳根。剛才在黑暗裏，他差點就伸出手去扶她了。
他看着教學樓三樓那個亮着燈的窗口，那裏還殘留着她畫的橘貓影子，心裏像被什麼東西填滿了，暖暖的。
只是他不知道，那個站在窗口看着他背影的女孩，手裏正攥着一顆沒拆開的草莓糖，嘴角的笑意，比糖還要甜。
而那顆糖，後來被她小心翼翼地放進了速寫本的夾層裏，和那個畫着蝴蝶結的橘貓一起，成了她藏在心底的秘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