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亂葬崗的風帶着腐朽和血腥的氣息,灰八的屍體迅速冰冷,那雙凝固着驚恐與瘋狂的眼睛空洞地望着灰蒙蒙的天空。李天祝蹲在地上,攤開他僵硬的右手,掌心那幅用指甲刻出的、潦草而扭曲的地圖,仿佛還殘留着生命最後的灼熱與絕望。

“西七井……倒生木……”李天祝喃喃自語,指尖劃過那代表終點的、形態怪異的樹木圖案。

與此同時,系統界面在她眼前閃爍:【支線任務更新:探查‘倒生木’遺跡(0/1)。獎勵:‘淨水蓮種×1’,系統積分+50。】

淨水蓮種!這正是她眼下極度渴望的東西。村民的健康、作物的灌溉,都離不開潔淨的水源。這獎勵像是一塊誘餌,精準地投在了她最迫切的需求上。

然而,興奮只持續了一瞬,就被冰冷的現實澆滅。她仔細研究着掌心的地圖,眉頭越皺越緊。這地圖只勾勒了一片區域的山川走向與溝壑,卻沒有起始點,沒有任何方位標記,更沒有比例尺。在這片廣袤、陌生且地形復雜多變的西山廢土,僅憑太陽和星辰辨別方向極端危險,一旦遇到陰雨天氣或進入密林深處,迷失方向幾乎是必然的結局,無異於自尋死路。

她需要一個指南針,或者類似的東西。一個無論在何種環境下,都能爲她指明方向的可靠工具。

可是在這片文明的廢墟裏,去哪裏找指南針?

李天祝沉默地埋葬了灰八,連同他所攜帶的秘密和痛苦一起埋入貧瘠的土壤。她返回村莊,心事重重。接下來的兩天,她一邊照料地窖裏的稻苗和地靈薯,一邊反復研究那幅地圖,試圖從中找出任何隱含的線索,但一無所獲。

村民們似乎察覺到了她的凝重,連阿蠻都不敢大聲喧譁,只是默默地幫忙做些力所能及的雜活。李悅依舊在打磨他的工具,眼神偶爾與李天祝交匯,帶着無聲的詢問。

必須想辦法。李天祝想起了老瘸叔。他是村裏最年長的人,在這片土地上生活最久,或許知道些什麼,或者至少,他那裏可能有她需要的東西。

她找到一把豁了口、幾乎報廢的鋤頭,朝着村口那間冒着微弱黑煙的鐵匠鋪走去。說是鐵匠鋪,不過是個半塌的窩棚,裏面有個簡陋的泥土爐灶和一個充當鐵砧的大石頭。

老瘸叔正佝僂着身子,費力地拉着一個破風箱,爐火映着他布滿溝壑和黑灰的臉,明明滅滅。

李天祝走上前,將豁口的鋤頭放在他面前那塊充當工作台的石板上,聲音盡量放得平穩:“叔,鋤頭刃卷了,想借您那塊能吸鐵的石頭磨磨刃口。”她記得老瘸叔有塊磁石,偶爾用來撿拾散落的鐵屑。

老瘸叔渾濁的眼珠從鋤頭上緩緩抬起,落在李天祝臉上。那目光不像往常那般麻木,反而像淬火的鋼,帶着一種審視的、幾乎能穿透人心的銳利,一動不動地盯了她許久。

李天祝被他看得心頭發緊,下意識地垂下眼,不敢與他對視。空氣中只有風箱呼哧呼哧的喘息聲。

“你娘……”他終於開口,聲音沙啞得像兩塊生鏽的鐵片在摩擦,“……是不是左耳後面,缺了一小塊肉?”

李天祝渾身猛地一僵,血液仿佛瞬間凝固了!

那個位置!那是她藏在髒亂頭發下的秘密!一個天生的小小殘缺,像是個月牙形的微小缺口,連她自己都只是在很久以前,透過一窪渾濁的積水模糊瞥見過,從未對任何人提起過!他是怎麼知道的?!

她猛地抬起頭,失聲問道:“你怎麼知道?!”

老瘸叔沒有回答她的問題。他沉默地轉過身,在那積滿厚厚黑灰和鏽跡的鐵砧下摸索了許久,最終掏出了一樣東西。

那是一塊巴掌大小、鏽跡斑斑的黑色鐵牌。入手冰涼沉重,邊緣粗糙,顯然經歷了漫長的歲月。鐵牌正面,刻着一個殘缺的、卻依然能分辨出古怪形態的圖騰:一株樹,根須猙獰地向上張揚,而枝葉卻詭異地向下垂落。

正是一株“倒生木”!

“你娘……”老瘸叔的聲音裏帶着一種遙遠的、深沉的悲愴,仿佛陷入了不願回憶的過往,“是最後一位‘耕靈人’。”

李天祝屏住了呼吸。

“她們的血脈特殊,能溝通大地死氣,用自己的血,喚醒沉睡的死土,讓萬物復蘇……”他的話語斷續,卻像驚雷一樣炸響在李天祝耳邊,“……可是二十年前,‘淨域’那幫天殺的畜生,發現了這個秘密。他們把你娘,還有整個‘青禾營’……所有覺醒了血脈的耕靈人……都活埋進了西七井礦坑的最深處!”李天祝握着鐵牌的指節瞬間用力到發白,冰冷的鐵鏽刺痛了她的掌心,卻遠不及心中翻涌的驚濤駭浪。

原來如此! 系統的綁定,血脈的契合,地靈薯對她鮮血的渴望……一切都有了答案。這不是偶然,是宿命,是一場延續了二十年的、血腥而沉重的傳承!

老瘸叔將鐵牌死死按進她手心,壓低了聲音,語氣急促而嚴肅:“你要去西七井,可以。但別走他們都知道的正道,那是送死!順着村子東面那條幹涸的河床往下遊走,大概半天路程,有一處叫‘哭崖’的斷壁。夜裏子時過後,崖下的風鬼哭狼嚎,能吃掉所有聲音,但也最能藏住活人的蹤跡。一定要在夜裏過了哭崖,順着崖底裂縫往裏走,或許……能找到一條舊路。”

他渾濁的眼睛死死盯着李天祝:“這塊牌子,你拿着。也許……也許能有點用。”

李天祝緊緊攥着那塊沉甸甸的鐵牌,它冰冷的外表下,似乎隱藏着一絲微弱的、與她血脈隱隱共鳴的溫熱。她看着老瘸叔那張被歲月和苦難侵蝕的臉,千言萬語堵在喉嚨口,最終只化作重重的一個點頭。

她沒有問老瘸叔爲什麼知道這麼多,也沒有問他爲何隱瞞至今。在這片廢土上,每個人都有不堪回首的過去,能活下去,本身就已經耗盡了全部力氣。

帶着鐵牌和沉重的消息,李天祝回到了石屋。她攤開地圖,又看着手中的鐵牌,上面的倒生木圖騰與地圖終點的圖案驚人地相似。

母親……青禾營……淨域……活埋……

這些詞匯在她腦中翻滾,讓那張簡陋的地圖瞬間充滿了血腥的重量和復仇的意味。系統任務不再僅僅是獲取資源,更是一場奔赴家族葬身之地的溯源與反抗。

她看着地窖裏那三株依然孱弱的稻苗,目光逐漸變得堅定。

去,一定要去。不僅爲了淨水蓮種,更爲了弄清楚這一切的根源,爲了那素未謀面卻賦予她血脈與使命的母親。

但在那之前,她必須做好萬全的準備。指引方向的方法(她想到了系統商城),更多的食物,防身的武器,以及……足夠支撐一場冒險的體力。

她將鐵牌貼身藏好,感受着那冰冷的金屬逐漸被體溫焐熱。目光再次投向系統界面,心中已然有了下一步的計劃。尋找方向指引物,成爲了當前的重中之重。

而就在她凝神思考時,並未注意到,遠處山脊的陰影中,一點微不可察的反光,再次悄然閃爍了一下,如同毒蛇冰冷的注視,旋即又隱沒在昏暗的天色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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