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快船在經驗豐富的老船公操縱下,借着微弱的星光和潮汐,靈巧地避開明暗礁石,向着東北方向的鬼哭島駛去。海上的夜晚並不平靜,風浪比預想中要大,船只劇烈顛簸,冰冷的海水不時拍打上來,浸溼了每個人的衣衫。除了蕭瑟和少數幾個水性極佳的老兵,大部分士兵都出現了不同程度的暈船反應,臉色蒼白,嘔吐不止。

蕭瑟強忍着胃裏的翻騰,盤膝坐在船頭,嚐試運轉那初步領悟的“身識”能量。他將意念集中在軀幹和四肢,引導那微弱的暖流對抗身體的失衡感和不適。效果雖然有限,但確實讓他比其他人更快地適應了顛簸,保持了清醒的頭腦和相當的體力。他意識到,“身識”的修煉,不僅在於陸地上的搏殺,也在於對各種惡劣環境的適應力,這海上行船,何嚐不是一種對“身”的錘煉?

他讓暈船的士兵盡量休息,保存體力,自己則和老船公一起,時刻關注着海況和方向。根據導航儀提供的粗略海圖(似乎能根據世界背景生成基本地理信息)和船公的經驗,他們需要在拂曉前抵達霧隱礁區域,借助晨霧隱藏行蹤。

天光微亮時,前方海面上果然出現了一片朦朧的灰白色。霧氣如紗般籠罩着海面,能見度迅速下降。老船公神情緊張,操船更加小心,依靠對水流的感知和記憶,緩緩將船駛入礁群深處。最終,船只小心翼翼地靠在了一處較爲平緩的礁石背後,這裏形成了一個相對隱蔽的小小避風港。

“軍爺,只能送你們到這裏了。”老船公壓低聲音,“霧隱礁裏面暗礁密布,大船進不去。五日後,老漢還是在這個時辰,這個地方等你們。若是……若是過了時辰不見人,老漢就只能……”後面的話他沒說,但意思明白。

蕭瑟理解地點點頭,付了額外的銀錢,叮囑老船公小心。隨後,他命令手下檢查裝備,卸下快船上的羊皮筏子,準備向鬼哭島核心區域進發。

霧氣成了他們最好的掩護,也帶來了巨大的挑戰。四周白茫茫一片,只能聽到海浪拍打礁石的譁譁聲和偶爾的海鳥鳴叫,方向難辨,寒冷潮溼。蕭瑟全力催動“眼識”和“身識”,視覺提升到極限,努力穿透濃霧觀察;聽覺變得異常敏銳,捕捉着任何不尋常的聲響;身體對溫度、溼度和空氣流動的變化也更加敏感。

他讓士兵們用繩索彼此連接,以免失散,自己則走在最前面探路。皮筏子在礁石間狹窄的水道中緩緩劃行,氣氛壓抑而緊張。按照海圖指示和蕭貴玉的情報,從霧隱礁到鬼哭島主島,還需要穿過一片約數裏寬的危險淺灘和紅樹林沼澤。

就在他們即將駛出霧隱礁範圍,進入淺灘時,蕭瑟突然舉手示意停止。他凝神傾聽,眉頭緊鎖。在風聲和海浪聲中,他捕捉到了一絲極其微弱的、不同於自然聲響的劃水聲,似乎還不止一處!

“有情況!隱蔽!”蕭瑟低喝。衆人立刻將皮筏子靠向一塊巨大的礁石,屏息凝神。

片刻後,霧氣中隱隱約約出現了幾條細長的黑影,是倭寇常用的一種小型快艇——“關船”!每條約載五六人,正呈扇形緩緩搜索過來。船上的倭寇穿着緊身水靠,手持魚叉或短刀,眼神警惕地掃視着濃霧,顯然是在進行例行巡邏。

蕭瑟心中一驚,沒想到倭寇的警戒範圍如此之廣,竟然延伸到了霧隱礁外圍。他們此刻的位置極其危險,若被發現,在對方熟悉的水域,己方這十幾人絕無生還可能。

他迅速觀察環境,發現藏身的礁石下方有一個因海水侵蝕形成的狹窄凹洞,勉強能容納皮筏子和所有人擠進去。他立刻打手勢,指揮衆人悄無聲息地將皮筏子滑入凹洞,人體緊貼冰冷潮溼的岩石,大氣都不敢出。

倭寇的關船越來越近,最近的一條幾乎是從他們藏身的礁石旁擦過。蕭瑟甚至能聞到船上倭寇身上那股特有的魚腥和汗臭混合的氣味。一名倭寇似乎朝凹洞方向瞥了一眼,但洞裏光線極暗,加上霧氣彌漫,他並沒有發現異常,嘟囔了一句東瀛俚語,船只緩緩駛過。

直到所有關船的聲音消失在霧氣深處,衆人才長長鬆了口氣,後背已被冷汗浸溼。

“哨官,您真是神了!怎麼知道倭寇會來?”一名老兵心有餘悸地問道。

蕭瑟搖搖頭,沒有解釋那超越常人的感知能力,只是沉聲道:“倭寇並非蠢貨,鬼哭島是其老巢,外圍警戒必然森嚴。接下來更要萬分小心。”

這次遭遇讓蕭瑟更加警惕。他意識到,這次偵查任務的難度,可能比預想的還要高。倭寇的防守並非鬆散,而且其水戰能力遠超陸戰。他必須調整策略。

他們放棄了直接橫穿淺灘的計劃,改爲沿着霧隱礁與淺灘交界的復雜水域邊緣,借助礁石和紅樹林的掩護,緩慢向鬼哭島側翼迂回。這個過程耗時耗力,但相對安全。

白天,他們躲在紅樹林茂密的根系間或礁石洞穴裏休息,忍受着蚊蟲叮咬和潮溼悶熱。夜晚,則利用夜色和潮汐,繼續艱難前行。蕭瑟利用這段時間,進一步鞏固“身識”的主動運轉,並嚐試將那種對環境的敏銳感知擴散開來,形成一個小範圍的“感知場”。雖然範圍極小,只能覆蓋身邊數米,但在這危機四伏的環境中,卻能提前發現水下的暗樁、林中的陷阱或是潛伏的毒蛇。

第三天夜裏,他們終於抵達了鬼哭島主島的邊緣。這是一片陡峭的岩壁,長滿了溼滑的海藻和藤壺,難以攀爬。但根據情報,這裏有一處因海水侵蝕形成的隱秘洞穴,可以通往島內。

尋找洞穴入口花費了不少時間。最終,還是一名眼尖的老兵,在岩壁下方一處被潮水半淹沒的地方,發現了一個不起眼的縫隙。蕭瑟率先潛入冰冷的海水中探查,確認裏面確實是一個蜿蜒向上的天然甬道,雖然狹窄潮溼,但足以通行。

一行人魚貫而入,擠過漫長的甬道,眼前豁然開朗。他們竟然身處一個巨大的天然溶洞內部!溶洞一端連接着海水,另一端則通向島嶼深處,隱約有光線和嘈雜的人聲傳來。洞內懸掛着一些簡易的燈籠,照亮了停泊在洞內水灣的幾艘倭寇船只,以及堆積如山的物資箱籠。這裏,顯然是倭寇的一個秘密碼頭和儲藏點!

“太好了!找到倭寇的窩點了!”一名士兵興奮地低語。

蕭瑟卻示意大家噤聲,隱藏在一塊巨大的鍾乳石後面。他仔細觀察着洞內的情況。倭寇的數量不少,約有數十人,正在忙碌地搬運物資、檢修船只。他們的穿着打扮與普通倭寇無異,但蕭瑟敏銳地注意到,在洞穴深處,靠近通往島內通道的地方,站着兩名身着深紫色怪異服飾、腰間佩帶狹長太刀的男子。他們的氣質陰冷,眼神銳利,周圍的其他倭寇似乎都對這兩人頗爲敬畏,不敢輕易靠近。

“非同尋常的人物……”蕭瑟心中凜然,想起了戚繼光情報中的提示。這兩個紫衣人,恐怕就是關鍵。

他們潛伏下來,輪流監視洞內動靜,記錄船只數量、人員活動規律、物資種類以及那兩名紫衣人的行爲。蕭瑟憑借強化後的記憶力和觀察力,將所見細節一一刻印在腦中。

機會在第四天凌晨出現。一名喝得醉醺醺的倭寇小頭目,搖搖晃晃地離開人群,走到溶洞一側偏僻的角落小解。落單了!

蕭瑟當機立斷,留下大部分人手繼續監視接應,自己只帶了兩名最機敏的老兵,如同幽靈般悄無聲息地摸了過去。利用洞內陰影和岩石的掩護,他們迅速接近。在那倭寇頭目系褲帶的瞬間,蕭瑟如獵豹般撲出,一手捂住其口鼻,另一手肘部猛擊其後頸!兩名老兵同時上前,迅速將其捆綁,塞住嘴巴。

整個過程幹淨利落,幾乎沒有發出任何聲響。三人扛着俘虜,迅速撤回藏身之處。

必須盡快離開!俘虜失蹤,很快會被發現。他們原路返回,穿過甬道,潛入海中,找到藏匿的皮筏子,奮力向霧隱礁方向劃去。

果然,不久後,鬼哭島方向傳來了急促的螺號聲和喧囂,顯然倭寇已經發現異常,開始大規模搜索。

歸途同樣充滿風險。他們必須在天亮前趕回接應點,並避開可能被驚動的倭寇巡邏隊。蕭瑟將“身識”催谷到極致,一邊劃船,一邊全力感知周圍水域的動靜,指引着皮筏子在迷霧和礁石間穿梭,如同一條遊魚。

第五日黎明,當天邊泛起魚肚白時,他們終於有驚無險地回到了霧隱礁的接應點。老船公的快船早已等候在那裏。

登上快船,駛離霧隱礁範圍,看着身後逐漸被朝陽驅散的迷霧,所有人都有一種劫後餘生的虛脫感。但任務,總算完成了。

蕭瑟看着癱軟在船艙裏、眼神驚恐的倭寇俘虜,又回想溶洞中那兩名氣質陰冷的紫衣人,心中清楚,這次偵查帶回的情報,或許將直接影響即將到來的鬼哭島之戰。而他自己,在這危機四伏的潛行與偵查中,對“身識”和“眼識”的運用,以及對自身能力的信心,都達到了一個新的高度。烽火淬煉的,不僅是身體,更是意志與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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