籤約的過程比想象中更簡潔。沒有討價還價,沒有多餘的言語。當"沈清辭"三個字落在甲方位置旁的乙方籤名處時,她感覺周遭的空氣都凝滯了一瞬。衛凜只是淡淡頷首,李助理便妥善地收起了文件,仿佛這千萬級別的資助,於他而言不過是日常公務中微不足道的一筆。
回到酒店套房,那份厚重的安全感與疏離感再次將她包裹。巨大的空間裏只剩下她一個人,安靜得能聽到自己的心跳。她沒有開燈,任由暮色一點點吞噬房間,將自己浸在昏暗裏。
三年。這個時間跨度在她腦中盤旋。二十歲到二十三歲,一個女子最美好的年華,她將不再完全屬於自己,而是與一個近乎陌生的男人,以及他背後那個龐大而復雜的家族產生千絲萬縷的聯系。
每月三次的宴會......她幾乎能想象到那些場合的觥籌交錯、衣香鬢影,以及投射在她身上或好奇、或審視、或輕蔑的目光。她本性喜靜,不擅應酬,如今卻要主動走入那片喧囂。
她走到窗邊,俯瞰着津門璀璨的夜景。霓虹閃爍,車燈如織,勾勒出這座北方巨埠的繁華輪廓。這與蘇州的溫婉寧靜是如此不同。她在這裏,渺小得像一粒塵埃。而衛凜,卻是能在這片鋼鐵森林中呼風喚雨的存在。
他爲什麼選擇她?真的只是因爲那幅十六歲的《墨荷》嗎?這個理由,單薄得讓她無法安心。
她拿出手機,點開林小雨的微信對話框,手指懸在屏幕上方,卻不知該從何說起。最終,她只是簡短地發了一條:"小雨,祖宅的事情有轉機了。一位投資人願意資助我們。我需要在津門停留一段時間處理相關事宜,繡坊暫時交由你多看顧。"
消息很快回了過來,帶着一連串的驚嘆號:"真的嗎清辭姐!太好了!!!是哪位天使投資人啊?我就說好人有好報!你放心,繡坊交給我!等你回來!"
看着小雨毫無心機的興奮言語,沈清辭嘴角勉強牽起一絲苦澀的弧度。天使?衛凜那樣的人,怎麼看都與純潔無瑕的天使相去甚遠。
她點開相冊,裏面存着許多祖宅和繡坊的照片。陽光透過雕花木窗灑在繡架上的光影,庭院裏那株老梅樹冬日開花的姿態,還有母親生前坐在窗邊刺繡的側影......
這些熟悉的畫面,是她內心最柔軟的牽絆,也是支撐她籤下那份協議的全部勇氣。爲了這些,值得嗎?值得。她在心裏對自己說。無論前路是荊棘還是迷霧,爲了守住這份傳承,她都必須要走下去。
只是,對未知的恐懼,以及對衛凜那份難以捉摸的忌憚,依舊如影隨形。她想起他捻動佛珠時那副悲憫與冷漠交織的神情,想起他深邃眼眸中偶爾掠過的、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精光。
"佛面修羅"......她輕輕咀嚼着這四個字。未來三年,她將日日面對這尊佛,這尊修羅。
這一夜,沈清辭睡得極不安穩。夢境光怪陸離,一會兒是祖宅在推土機的轟鳴中坍塌,一會兒是衛凜戴着佛珠的手伸向她,眼神冰冷,一會兒又是自己穿着華服,周旋於陌生的宴會中。
她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驚醒,額上沁出細密的冷汗。窗外,城市的天際線已經透出微弱的晨光。新的一天開始了,也是她履行契約的第一天。
沒有退路了。她起身,用冷水洗了把臉,看着鏡中臉色蒼白的自己,努力壓下心頭的紛亂。
她簡單地收拾了一下行李。李助理昨天告知,今天會接她搬去衛凜安排的"津門別院"。那將是她在未來三年裏的棲身之所。
當她拉着行李箱走出酒店房間時,心情復雜得像一團亂麻。有對未來的彷徨,有對陌生環境的抗拒,也有一絲對那個男人更深的好奇。
電梯緩緩下行,數字不斷跳動。沈清辭深吸一口氣,試圖平復過快的心跳。她知道,當電梯門再次打開時,她將正式踏入一個由衛凜掌控的全新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