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陽光透過巨大的落地窗,灑在奢華的地毯上。
沈清辭很早就醒了。或者說,她幾乎一夜未眠。
那份協議就放在枕邊,像一塊沉重的巨石壓在她心頭。
她起身,走到窗前。
津門的清晨與蘇州截然不同。沒有溼潤的霧氣與小橋流水,只有林立的高樓和已經開始喧囂的街道。
一切都充滿了現代感與壓迫感。
她泡了一杯簡單的茶,坐在沙發上。
再次拿起那份協議,她一頁一頁,翻得極其緩慢。
“專項資助”、“兩千萬”、“祖宅保全”、“創作自由”……
這些詞匯如同誘人的蜜糖。
而“三年期限”、“每月三次社交活動”、“配合甲方”……
這些則像是隱藏在蜜糖下的細小魚鉤。
她知道,一旦咬鉤,就再難掙脫。
這不僅僅是一份經濟協議。
這是一份將她未來三年的人生,與那個名叫衛凜的男人捆綁在一起的契約。
她將從一個獨立的蘇繡傳人,變成需要依附他生存的“被資助者”。
這個認知讓她感到一絲屈辱。
但現實沒有給她更多的選擇。
她想起老宅斑駁的牆壁。
想起病重老藝人期盼的眼神。
想起母親臨終前的囑托。
個人的一點點尊嚴,與傳承的重擔相比,似乎變得無足輕重。
她深吸一口氣,拿起酒店的內線電話。
“李助理嗎?”她的聲音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幹澀,“我是沈清辭。”
“沈小姐,早上好。”李助理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專業。
“我考慮好了。”沈清辭停頓了一下,指尖微微收緊,“我接受衛先生的提議。”
電話那頭似乎並不意外。
“好的,沈小姐。衛先生今天下午有空。我會安排籤約事宜。地點還是‘茶隱’茶室,您看可以嗎?”
“可以。”
掛了電話,沈清辭感覺全身的力氣都被抽空了。
她走到鏡子前,看着裏面的自己。
蒼白的臉,清澈卻帶着憂慮的眼睛。
“易碎白牡丹”……
她自嘲地笑了笑。
從今天起,她這株“白牡丹”,就要被移植到衛凜那座精心打造的、卻不知是溫室還是牢籠的“津門別院”了。
下午,沈清辭再次來到“茶隱”。
依舊是那個靜謐的庭院,那個茶香嫋嫋的房間。
衛凜今天換了一件鴉青色暗紋長衫,顯得更加沉穩內斂。
他坐在那裏,仿佛已與這古雅的環境融爲一體。
“沈小姐,請坐。”他抬眸,目光平靜。
沈清辭在他對面坐下,將那份她已經反復看過無數遍的協議放在桌上。
“衛先生,我同意籤約。”
衛凜微微頷首,似乎早已料到這個結果。
李助理適時出現,將一份正式合同和一支鋼筆放在沈清辭面前。
“沈小姐,請在這裏,還有這裏籤名。”周助理指着幾個需要籤名的地方。
沈清辭拿起那支沉甸甸的鋼筆。
筆尖落在紙面上,她有一瞬間的遲疑。
這一筆下去,就是三年。
她抬眼,看向對面的衛凜。
他正靜靜地看着她,眼神深邃無波,指間的沉香佛珠緩緩轉動。
仿佛在耐心等待一個早已注定的結局。
沈清辭不再猶豫,手腕用力,籤下了自己的名字。
清辭。
兩個字,清秀卻帶着一絲決絕。
從這一刻起,她將自己“賣”給了眼前這個男人。
三年。
三十六個月。
每月三次宴會。
她用這些,換來了祖宅的安寧和蘇繡傳承的機會。
值嗎?
她現在還不知道答案。
衛凜看着她籤完字,唇角似乎有極淡的弧度。
他伸出手。
“合作愉快,沈小姐。”
沈清辭看着那只骨節分明、戴着沉香佛珠的手,遲疑了一下,還是伸手與他輕輕一握。
他的手掌幹燥而溫暖,力道適中。
但沈清辭卻感覺像是觸碰到了一塊溫潤的玉石,內裏卻蘊藏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合作愉快,衛先生。”
她的聲音很輕。
帶着對未來深深的迷茫,與一絲認命般的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