庚辰蹲在廢棄水泵站入口的陰影裏，狗耳朵豎起，捕捉着管道深處傳來的每一絲聲音。這裏是它最近剛發現的新據點——一個被遺棄多年的小型水泵站，位於幾條主要管道的交匯處，空間寬敞，結構堅固，而且遠離人類活動區域。
最關鍵的是，這裏堆滿了各種廢棄物：破損的機器零件，鏽蝕的管道，腐爛的木料，還有幾具小型動物的骨架。腐敗物質的豐富程度足以支撐一個中等規模的腐化節點。
但庚辰沒有立刻開始改造。它現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解決：通訊問題。
通過最近幾次實驗，它發現鼠群偵察隊雖然數量多、分布廣，但信息傳遞效率低得令人發指。一只老鼠在管道東頭發現了異常，需要跑回中央節點報告，然後庚辰才能做出反應。這個過程短則幾分鍾，長則十幾分鍾，在緊急情況下完全不夠用。
蝙蝠好一些，能飛，速度快，但數量太少，而且夜間活動受限。狗宿主機動性強，但不能同時出現在多個地方。
“我需要一個實時通訊網絡。”庚辰在意識裏自言自語，“像對講機一樣，但用的是生物信號。蟑螂……也許蟑螂可以？”
它把注意力轉向角落裏那幾十只被腐化的蟑螂。這些昆蟲體型小，行動敏捷，抗性強，能在極端環境裏生存，而且繁殖速度快。最重要的是，它們數量足夠多，可以像撒豆子一樣撒出去，覆蓋大片區域。
但蟑螂的神經系統太簡單了。庚辰之前嚐試在蟑螂大腦裏刻印復雜指令，結果差點把它們的神經回路燒壞。直接的心靈控制也有限制——距離越遠，控制力越弱，超過五十米就只能下達最簡單的指令：前進，後退，左轉，右轉。
“也許可以換個思路。”庚辰讓狗身體趴下來，閉上眼睛，把意識集中在一只蟑螂身上，“不直接控制動作，而是建立一種……信號中繼系統。”
它選中那只蟑螂，開始實驗。首先在蟑螂簡單的神經回路裏刻印一個基礎指令集：當感受到特定頻率的靈能振動時，就向附近同伴傳遞同樣的振動。就像接力賽一樣，一個傳一個，把信號傳向遠方。
這個過程比想象中精細得多。蟑螂的大腦只有米粒大小，神經索比頭發絲還細。庚辰需要像做微雕手術一樣，用靈能在特定神經元之間建立新的連接回路，又不能破壞原有的生命功能。
第一次嚐試失敗了。蟑螂接收到測試信號後，整個身體開始劇烈抽搐，六條腿亂蹬，最後癱軟不動，死了。
“嘖，太脆弱了。”庚辰換了一只，“調低靈能輸出，增加緩沖回路……”
第二次嚐試部分成功。蟑螂接收到信號，成功傳遞給了三米外的另一只蟑螂，但信號在傳遞過程中嚴重衰減變形，傳到第五只時已經變成了亂碼。
第三次，庚辰調整了信號編碼方式。不再是簡單的振動頻率，而是用不同頻率組合成“詞”：一個短振加一個長振代表“危險”，兩個短振代表“食物”，三個連續短振代表“聚集”……
這次效果好了很多。信號成功傳遞了十只蟑螂的距離，大約二十米，仍然能保持基本可讀。雖然信息量有限，但至少比老鼠跑腿快得多。
“好了，現在擴大規模。”
庚辰開始批量改造蟑螂。它先選中五十只狀態最好的個體，一只只刻印信號中繼指令。這個過程極其耗費靈能和精神力，每改造十只就得休息一會兒，讓狗身體喘口氣。
整整三個小時，改造工作才完成。五十只蟑螂排成鬆散的陣列，在庚辰面前等待着。它們的外形發生了一些微妙變化：甲殼顏色變深，泛着暗綠色的金屬光澤，觸角比普通蟑螂長一些，末端微微發光。
“測試開始。”庚辰向第一排的蟑螂發送信號：“危險，聚集，食物。”
信號像漣漪一樣擴散出去。第一排蟑螂接收到後，觸角發光，身體微微振動，將信號傳遞給第二排，第二排傳給第三排……不到五秒，信號就傳遍了所有五十只蟑螂。整個陣列開始有序移動：一部分向前探索，一部分向中央聚集，一部分散開尋找有機物。
“漂亮！”庚辰很滿意，“現在試試長距離。”
它挑選出二十只蟑螂，分成四組，每組五只，派往不同的方向。每組的第一只蟑螂與庚辰保持直接靈能連接，作爲“基站”，後面的蟑螂作爲中繼節點，延伸到更遠的地方。
第一組沿着主污水管道向前，目標是之前建立的南方節點。第二組向通風系統深處探索。第三組前往垃圾場方向。第四組則朝工業區邊緣移動——那裏是放血鬼活動的區域，需要重點監控。
庚辰同時監控着四組蟑螂的視野。這種感覺很奇特，像是同時看着四個不同頻道的監控畫面，而且每個畫面都是從昆蟲復眼的角度拍攝的。
蟑螂的視覺系統和哺乳動物完全不同。它們看到的不是連續的畫面，而是由無數個六邊形小眼拼湊成的馬賽克圖像。顏色感知有限，主要是明暗和運動檢測，但對光線變化極其敏感。
第一組蟑螂沿着管道壁爬行。在它們的復眼裏，世界是由深淺不一的灰色塊組成的。管道壁的鏽跡是深灰色，水流是流動的淺灰色，漂浮的垃圾是形狀不規則的暗塊。每隔幾米，它們就會停下來，觸角探測空氣中的化學信號，然後繼續前進。
第二組進入通風管道。這裏的視野更開闊，但光線更暗。蟑螂們切換到夜視模式——其實不是真正的夜視，而是增強對微弱光線的敏感度。在它們眼裏，世界變成了一片泛着微光的藍色，管道輪廓像是用發光的線條勾勒出來的。
第三組回到垃圾場。這裏的畫面最“豐富”：腐爛物質的化學信號在空氣中形成彩色的霧，不同溫度的區域呈現不同的顏色梯度。一只老鼠跑過，在蟑螂眼裏是一團快速移動的紅色熱源。
第四組……遇到了問題。
這組蟑螂剛進入工業區邊緣的管道，就捕捉到了一股強烈的、不協調的氣味。不是化學氣味，是靈能層面的“氣味”——暴怒，血腥，殺戮欲望。而且那氣味非常近，就在前方不到二十米。
庚辰立刻警覺起來。它讓這組蟑螂放慢速度，一只只交替前進，保持隱蔽。
透過領隊蟑螂的復眼，它看到了那個東西。
放血鬼。
它正蹲在管道拐角處，低着頭，用爪子撥弄着地上一具老鼠的屍體——那是庚辰鼠群偵察隊的一員，昨晚失蹤的。老鼠屍體被撕成了好幾塊，血液被吸幹了，幹癟的皮肉上還能看到爪痕。
放血鬼把一塊老鼠肉塞進嘴裏，咀嚼，然後吐了出來，發出厭惡的咕嚕聲。它顯然不喜歡納垢腐化的味道。
但它沒有離開，而是繼續在周圍嗅探，像是在追蹤什麼。火焰般的眼睛在昏暗裏燃燒，掃視着管道的每一個角落。
庚辰控制蟑螂們停在陰影裏，一動不動。昆蟲的優勢在於隱蔽——它們體型小，體溫低，幾乎不散發氣味，只要不動，就很難被發現。
放血鬼在附近轉了幾圈，最終放棄了，轉身朝管道深處走去。它的腳步聲沉重，利爪刮過金屬地面發出刺耳的聲音，逐漸遠去。
直到那聲音完全消失，庚辰才讓蟑螂們繼續前進。它們爬到老鼠屍體旁，復眼仔細掃描現場。
屍體被破壞得很徹底，但重要的信息還在：傷口邊緣有灼燒痕跡，血液被完全吸幹，周圍地面上有幾個清晰的爪印，印痕周圍的金屬有輕微熔化。
“果然是它。”庚辰在意識裏皺眉，“這個紅瘋子跑到我的地盤來了。而且它在追蹤腐化氣息……該死，它是不是聞到網絡節點的味道了？”
它讓蟑螂們在屍體旁留下幾個“標記”——那是用腐化信息素調制的特殊氣味信號，只有被腐化的生物能識別，意思是“極度危險，避開”。
然後庚辰把所有注意力轉回水泵站。時間不多了。如果放血鬼真的在追蹤腐化網絡，那麼這裏很快就會暴露。它需要加快據點建設，需要強化防御，需要……
一個新的想法突然冒出來。
“也許可以利用一下。”庚辰的狗嘴角咧開一個狡黠的弧度，“這個紅瘋子對腐化氣息這麼敏感，如果我在某些地方留下強烈的痕跡，把它引到別處去……比如，引到那些藍罐頭調查員那邊？”
它越想越覺得可行。讓恐虐惡魔和星界軍調查組互相消耗，自己躲在暗處發展壯大，這才是上策。
“就這麼辦。”庚辰站起來，抖了抖身上的毛，“不過在那之前，得先把通訊網絡完善起來。蟑螂信使系統還需要優化……”
它重新趴下，閉上眼睛，繼續調試那些昆蟲中繼節點。同時，它還分出一部分意識，監控着小綾和阿豪那邊的情況——那兩個人正在往管道這邊來，應該是小綾決定“皈依”了。
“哎呀呀，今天真是忙死了。”庚辰在意識裏嘆了口氣，“又要搞基建，又要防外敵，還要接待新人……我這穿越當得比996還累啊。”
但它的大小眼裏閃着興奮的光。
因爲一切都在按照計劃進行。
網絡在擴展。
敵人在靠近。
信徒在趕來。
而它，庚辰，這個不起眼的納垢靈，正在這片污穢的土壤裏，悄悄種下改變世界的種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