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血鬼在管道裏已經徘徊了整整一天一夜。
時間對它來說沒有太大意義。作爲恐虐的造物,它不需要睡眠,不需要休息,只需要殺戮和戰鬥。但在這個軟弱的世界裏,合格的對手太少了。那些人類脆弱得像蟲子,輕輕一捏就碎;那些武器打在身上不痛不癢,連撓癢癢都算不上。
它渴望一場真正的戰爭。渴望面對面的廝殺,渴望強敵的鮮血,渴望在戰鬥中證明自己的力量,取悅血神。
但現在,它遇到了別的東西。
一種惡心的、黏膩的、散發着病態甜味的東西。
那種氣息最初是在工業區邊緣嗅到的。當時它剛屠殺了八個幫派分子,正在品嚐他們的鮮血——雖然味道寡淡,缺乏真正的戰鬥意志,但至少是溫熱的,是活物。然後它就聞到了:一絲微弱但清晰的腐臭,像過度成熟的水果,像化膿的傷口,像無數疾病在同時發酵。
放血鬼對那種氣息有本能的反感。那是瘟疫之主的味道,是懦夫的庇護所,是逃避真正戰鬥的借口。真正的戰士應該在戰場上直面死亡,而不是躲在疾病後面苟延殘喘。
但它還是被吸引了。不是喜歡,是厭惡激起了它的好奇心。它想知道,在這個世界裏,除了軟弱的人類,還有什麼別的東西存在。也許,會是個值得一戰的對手?
於是它開始追蹤那股氣息。
氣息很微弱,斷斷續續,像是從很深的地下滲透上來的。放血鬼不得不放慢腳步,仔細分辨空氣中的每一縷氣味。它沿着管道系統向下,穿過廢棄的工廠區,進入巢都下層的污水管網。
這裏的環境讓它更加煩躁。狹窄,潮溼,黑暗,空氣中彌漫着化學廢料和腐爛垃圾的混合臭味。更糟糕的是,那種甜膩的腐臭越來越濃了。
然後它發現了那些老鼠。
第一只老鼠是在管道岔路口遇到的。那老鼠體型比普通同類大,皮毛斑駁,眼睛在黑暗裏閃着不正常的微光。最詭異的是它的行爲——看到放血鬼時沒有立刻逃跑,而是停下來,盯着它看了幾秒,然後才轉身鑽進縫隙裏。
放血鬼追上去,一爪子把老鼠從藏身處掏出來。老鼠瘋狂掙扎,咬它的爪子,但牙齒連角質皮膚都刺不破。放血鬼把老鼠舉到面前,火焰眼睛仔細打量。
它看到了那種熟悉的彩虹色微光,在老鼠皮膚下遊走。聞到了那種甜膩的腐臭,從老鼠每一個毛孔裏散發出來。
就是這東西。
放血鬼捏碎了老鼠的頭顱。腦漿和血液濺出來,它舔了舔爪子上的液體——瞬間,一股難以形容的惡心味道在口腔裏炸開。不是難吃,是更本質的排斥,像是吞下了一團活着的黴菌,一團會思考的膿液。
它吐了出來,把老鼠屍體扔在地上,用腳踩爛。但那股味道還在,粘在爪子上,滲進皮膚裏。
放血鬼更加憤怒了。它開始有意識地清剿管道裏的生物。老鼠,昆蟲,甚至幾只誤入管道的流浪貓——只要身上帶着那種腐臭氣息,它就會殺死,撕碎,確保不會有任何殘留。
殺戮過程中,它發現那些被腐化的生物行爲異常。它們不像普通動物那樣各自爲戰,而是有組織地行動。老鼠會成群結隊出現,分工明確:有些負責偵察,有些負責騷擾,有些負責搬運東西。昆蟲也會集群飛行,像是被什麼指揮着。
昨晚,它遭遇了第一次有組織的抵抗。
那是在一條比較寬敞的主管道裏。放血鬼剛殺死兩只腐化老鼠,突然從管道兩側涌出至少三十只老鼠,還有幾只體型怪異的流浪狗。它們沒有直接沖上來,而是保持距離,圍着它轉圈,發出威脅的嘶叫。
領頭的是那只最大的狗。那狗外形扭曲,肌肉虯結得不正常,一條後腿角度古怪,眼睛裏閃着和老鼠一樣的彩虹色微光。它站在鼠群後面,盯着放血鬼,像是在評估,像是在計劃。
放血鬼感到了興奮。終於,有個看起來像樣的對手了。
它率先發動攻擊。目標直指那只怪狗。
但狗沒有迎戰,而是向後退,鼠群則蜂擁而上。幾十只老鼠同時撲上來,咬它的腿,爬它的背,騷擾它的眼睛和耳朵。放血鬼大殺四方,每一爪都能拍死好幾只老鼠,但數量太多了,殺不完。
更惡心的是,老鼠死後流出的血液和內髒進一步污染了環境。那種甜膩的腐臭味濃得化不開,讓放血鬼感到頭暈,動作都慢了半拍。
那只怪狗始終沒有正面交戰。它只是在外圍遊走,偶爾沖上來咬一口就退,像是在測試,像是在收集數據。放血鬼幾次想追上去,但都被鼠群拖住。
戰鬥持續了大約十分鍾。放血鬼殺死了至少二十只老鼠,身上添了幾道淺淺的傷口——都是被狗咬的。傷不重,但傷口邊緣開始發癢,像是有什麼東西在往皮肉裏鑽。
它意識到不能這樣耗下去。這些腐化生物的目的不是殺死它,是消耗它,是污染它。
放血鬼怒吼一聲,爆發出更強的亞空間能量。熾熱的氣浪以它爲中心炸開,把周圍的老鼠全部震飛,撞在管道壁上,死傷大半。那只怪狗也被氣浪波及,踉蹌後退,但很快就站穩了。
雙方對視了幾秒。
然後放血鬼轉身離開了。不是逃跑,是戰略撤退。它需要重新評估這個敵人,需要制定更好的戰術。
那一戰後,它變得更加謹慎。不再盲目追殺,而是有選擇地清除腐化節點——那些散發着強烈腐臭氣息的有機物堆積點。每摧毀一個節點,周圍的腐化生物就會變得混亂,像是失去了指揮。
但同時,它也能感覺到,那股腐臭氣息的主人——那個藏在幕後的東西——正在加快行動。新的節點在建立,更多的生物被腐化,網絡在擴張。
今天,在這條管道裏,它又有了新發現。
那只被它殺死的老鼠屍體旁,有一些奇怪的痕跡。不是爪印,不是咬痕,而是一種……信息素標記?放血鬼雖然不懂生化知識,但作爲惡魔,它能本能地理解那些標記的含義:警告,危險,避開。
而且那些標記很新鮮,是剛剛留下的。
放血鬼蹲下來,火焰眼睛掃視着周圍。管道壁,地面,天花板……突然,它看到了一小隊蟑螂。
那些蟑螂停在幾米外的陰影裏,一動不動,像是死了一樣。但放血鬼能感覺到,它們還活着,而且在“觀察”它。它們的觸角微微擺動,復眼反射着管道裏微弱的光。
放血鬼慢慢站起來,朝蟑螂走去。
蟑螂們立刻四散逃跑,速度快得驚人。放血鬼追上去,一爪拍死了三只,但剩下的都鑽進了牆壁縫隙,消失了。
它撿起一只死蟑螂,仔細看。甲殼顏色不對,太深,泛着金屬光澤。觸角太長,末端有微弱的靈能殘留。把它捏碎,流出的體液中也有那種甜膩的腐臭味。
“信使。”放血鬼喃喃自語,“它在用昆蟲傳遞信息。”
這個發現讓它既厭惡又興奮。厭惡是因爲這種躲躲藏藏、用陰謀詭計的方式,完全不符合戰士的榮耀。興奮是因爲,這證明幕後的那個東西有智慧,有計劃,不是只會本能擴散的瘟疫。
一個值得摧毀的敵人。
放血鬼把死蟑螂扔在地上,用腳碾碎。然後它抬起頭,深深吸了一口氣。
空氣中,那股腐臭氣息像蛛網一樣蔓延,指向好幾個方向。有些方向氣息濃烈,是已經建立的節點;有些方向氣息微弱但新鮮,是新開辟的區域;還有一個方向……氣息很特別,不是單純的腐臭,而是混合了別的東西。
人類的味道。
但不是普通人類。是被腐化的人類,身上帶着同樣的甜膩氣息,但更復雜,更……有潛力。
放血鬼轉向那個方向。火焰眼睛裏燃燒着新的興趣。
腐化人類。這比腐化動物更有意思。人類有智慧,有情緒,有靈魂——雖然軟弱,但至少能提供更豐富的殺戮體驗。而且,如果能找到並殺死那些被腐化的人類,也許能重創幕後那個東西的擴張計劃。
它開始移動,沿着管道,朝着那個混合氣息的方向前進。
腳步很穩,很慢,像是在享受狩獵前的期待。
利爪刮過金屬地面,留下一串嘶嘶作響的痕跡。
火焰眼睛在黑暗中燃燒,像兩盞指引毀滅的燈塔。
血狩,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