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氣味刺入鼻腔，蘇晚坐在VIP病房外的長椅上，雙手緊握着一杯早已冷卻的咖啡。窗外陽光明媚，與醫院走廊慘白的燈光形成鮮明對比。三天了，沈聿修手術後一直處於藥物誘導的昏迷狀態。
"蘇小姐，您該休息了。"周叔遞來一條毛毯，眼角的皺紋比上次見面時更深了，"少爺醒來看到您這樣會心疼的。"
蘇晚搖搖頭，指腹輕輕摩挲着鎖骨下方的疤痕。自從逃離Monitor的基地，這塊皮膚就不再灼痛，卻留下了一種奇怪的麻木感，仿佛那裏的神經已經死去。
"沈青山呢？"
"老爺子在處理後續事宜。"周叔壓低聲音，"林莉的地下實驗室曝光後，董事會亂成一團。媒體已經開始報道'沈氏集團非法人體實驗'的傳聞。"
蘇晚望向病房內。沈聿修躺在各種儀器中間，胸口纏着厚厚的繃帶。醫生說那顆子彈距離心髒只有兩厘米——又是爲她擋的。這男人似乎總在生死邊緣爲她築起一道牆。
"陸沉發來消息。"周叔遞過平板，"林姨已經找到了，在郊區一家私人療養院。狀況...不太好。"
屏幕上的照片讓蘇晚的胃部絞痛。曾經豐腴的林姨現在瘦得脫了形，雙眼無神地盯着天花板，手腕上有注射留下的針孔。
"林莉用她做活體實驗..."周叔聲音沉重，"二十年來一直如此。"
蘇晚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那個給她做紅糖糍粑、教她扎辮子的林姨，原來一直在承受這樣的折磨。而這一切，都源於CR-709那個該死的項目。
"安排轉院。"她站起身，聲音出奇地冷靜，"找最好的神經科醫生。"
周叔略顯驚訝，隨即點頭："我立刻去辦。還有...蘇芮小姐今早醒了，問起您。"
這個消息像一縷陽光照進陰霾。蘇晚快步走向電梯，突然感到一陣眩暈。她扶住牆壁，眼前浮現出陌生的畫面——醫院的某個角落，穿白大褂的醫生正在竊竊私語，其中一人手腕內側有個小小的"M"紋身。
"蘇小姐？"周叔擔憂地扶住她。
"沒事...只是有點低血糖。"蘇晚勉強笑笑，那些畫面消失了。自從注射基因幹擾器後，這種幻視越來越頻繁，仿佛CR-709在反抗壓制。
蘇芮的病房在神經內科。推開門時，蘇晚幾乎認不出那個靠在床頭、面容憔悴的女孩是她活潑的表妹。
"晚晚姐！"蘇芮的聲音沙啞卻充滿驚喜，"他們說你逃出來了！沈聿修呢？他還好嗎？"
蘇晚緊緊抱住她，聞到濃重的藥味下那一絲熟悉的柑橘香水味——蘇芮十七歲生日時她送的禮物。"他活着，這就夠了。"她輕聲說，不願提及那些可怕的細節。
蘇芮的手突然抓住她的手腕："聽我說，Monitor沒有結束。我在昏迷時...聽到他們談話。林莉只是前台傀儡，真正的'M'另有其人！"
寒意順着蘇晚的脊背爬上來。她想起剛才的幻視中那個有"M"紋身的醫生。"你還記得什麼？"
"一個代號...Echo Maker（回聲制造者）。"蘇芮的瞳孔因恐懼放大，"他們在找'鑰匙'...說什麼'鎖在基因裏'..."
門突然被推開，一名護士推着藥車進來。"探視時間結束了，病人需要休息。"
蘇晚起身告辭，卻在轉身時瞥見護士手腕上的表帶下隱約露出一個標記。她裝作不經意地碰掉病歷本，俯身去撿時確認了那個小小的"M"。
Monitor的人已經滲透進醫院了。
走廊上，蘇晚的太陽穴突突跳動。她必須警告沈聿修，但病房外多了兩個陌生"保鏢"，而她的幻視越來越強烈——穿白大褂的醫生，注射器裏的不明液體，深夜的病房...
她掏出手機打給陸沉，卻發現信號被屏蔽了。整層樓突然陷入詭異的安靜，連護士站的呼叫鈴都不再響起。蘇晚轉身想回蘇芮病房，卻被一個高大的護工攔住。
"蘇小姐，沈先生醒了，急着見您。"他的笑容不達眼底。
直覺尖叫着危險，但這是見到沈聿修的唯一機會。蘇晚點點頭，跟隨護工走向VIP區。路過消防栓時，她突然看到反光中護工後腰鼓起——是槍。
"等等，我忘了東西在蘇芮病房。"她假裝摸口袋。
護工一把扣住她的手腕："不必了。"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電梯"叮"的一聲開了。陸沉帶着三名警察大步走來，護工立刻鬆開手，裝作無事發生。
"蘇小姐！"陸沉高聲招呼，"警方需要您協助辨認一些嫌疑人照片。"
蘇晚快步走向他們，低聲說："Monitor的人在這裏！那個護工有槍！"
陸沉眼神一凜，向同事使了個眼色。兩名警察立刻控制住護工，果然搜出一把消音手槍和注射器——裏面是淡藍色液體，與CR-709增強劑描述一致。
"沈聿修有危險！"蘇晚沖向病房，卻被陸沉攔住。
"等等！先確認安全——"
話音未落，一聲悶響從VIP病房方向傳來。蘇晚掙脫陸沉，狂奔過去，推開門的瞬間，她的血液凝固了——
沈聿修的病床空空如也，輸液管被粗暴扯斷，心電監護儀發出刺耳的警報聲。窗前，一個穿醫生制服的人影正翻窗而出。
"不！"蘇晚撲到窗前，只看到樓下一輛無牌黑色面包車疾馳而去。窗台上，用血跡畫着一個潦草的"M"。
陸沉立刻呼叫支援，但蘇晚知道已經晚了。她跪在病床邊，拾起地上的一樣東西——沈聿修的婚戒，內側刻着她的名字。他絕不會主動摘下它。
"他們帶走了他..."蘇晚的聲音顫抖得不成樣子，"爲什麼？沈青山不是已經控制局面了嗎？"
陸沉檢查着病房："這不是官方行動。看。"他指向角落的監控攝像頭，"被口香糖堵住了，專業手法。"
蘇晚的幻視再次襲來，這次更加清晰：一個地下房間，沈聿修被綁在金屬椅上，對面站着穿白大褂的背影。那人轉身時，她看清了臉——
"不可能..."她捂住嘴，渾身發抖。
"蘇小姐？您看到什麼了？"
蘇晚抬起頭，眼中是難以置信的恐懼："是沈明遠...他根本沒被關押！而且...他在給沈聿修注射什麼東西！"
陸沉臉色大變："您怎麼知道？"
"我...看到了。"蘇晚指向自己的太陽穴，"CR-709...它在增強我的能力。"
警察們忙着封鎖現場，沒人注意到蘇晚悄悄撿起了地上的一支空注射器，藏進袖口。那上面貼着標籤：CR-709 Ver.2.0。
陸沉的手機突然響起。他接聽後，表情越來越凝重。"明白了，立刻帶她過去。"掛斷電話，他轉向蘇晚："沈青山要見您，緊急情況。"
沈家老宅籠罩在夕陽餘暉中，昔日的威嚴如今蒙上一層頹敗。沈青山的書房裏，老人仿佛一夜之間老了十歲，輪椅上的身軀佝僂着。
"他們抓走了聿修。"他開門見山，聲音嘶啞，"我兒子的人。"
蘇晚握緊拳頭："您不是說沈明遠已經被控制了嗎？"
"我低估了他的殘餘勢力。"沈青山咳嗽起來，手帕上沾了血跡，"Monitor分爲兩派——林莉派和我兒子派。現在林莉死了，明遠接管了她全部資源。"
陸沉調出一段監控錄像：凌晨三點，一隊黑衣人潛入警方拘留所，十分鍾後帶着沈明遠揚長而去。整個過程沒有觸發任何警報。
"內部有接應。"陸沉說，"我們懷疑警方和醫院都被滲透了。"
蘇晚拿出那支空注射器："他們在升級CR-709。沈聿修說過，2.0版本可以直接控制人的思維。"
沈青山的手微微發抖："明遠一直癡迷於這個方向...他稱之爲'絕對服從'。"老人抬頭直視蘇晚，"現在只有你能找到聿修。"
"我？"
"CR-709攜帶者之間有特殊的共鳴。"沈青山指向她的鎖骨，"特別是...有過親密關系的兩人。"
蘇晚的臉頰發燙，想起那些與沈聿修相擁而眠的夜晚，有時她會做同樣的夢，醒來時兩人同時說出相同的句子。當時以爲是巧合，現在想來...
"我需要他貼身的東西，最好是血液樣本。"
沈青山示意周叔取來一個醫用冷藏箱："手術後保存的，以防萬一。"
蘇晚接過試管，裏面的血液在燈光下呈現不正常的暗紅色。她深吸一口氣，摘下手套，直接用手握住試管。
刹那間，世界天旋地轉。她"看"到一條昏暗的隧道，潮溼的牆壁上凝結水珠；"聽"到遠處海浪拍打礁石的聲音；"感受"到手腕被金屬鐐銬磨破的疼痛...最後，是一間圓形實驗室，牆上投影着巨大的DNA雙螺旋模型。
"東港廢棄海底隧道實驗室..."她喘息着鬆開試管，掌心被玻璃硌出了血印，"沈聿修在那裏！"
沈青山和陸沉交換了一個震驚的眼神。"那個二十年前就廢棄的項目？"老人喃喃道，"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我們立刻組織突擊隊。"陸沉拿起對講機。
"不行！"蘇晚打斷他，"那裏布滿了CR-709感應器，任何非攜帶者接近都會觸發警報。而且..."她咬了咬嘴唇，"沈明遠在等我去。"
"這明顯是陷阱！"陸沉反對。
"當然是陷阱。"蘇晚平靜地說，"但這也是唯一的機會。沈明遠想要的是我，他會用沈聿修做誘餌。"
沈青山長久地注視着她，眼中是復雜的情緒："你確定要這麼做？可能會死。"
蘇晚望向窗外漸暗的天色，想起沈聿修爲她擋下的每一顆子彈，每一次危險中的守護。"他爲我死過多少次了？該輪到我了。"
老人沉默片刻，突然推動輪椅來到保險箱前，輸入密碼取出一個小金屬盒："那就帶上這個。林菀當年留下的...最後的保險。"
盒子裏是一支裝有瑩藍色液體的注射器，標籤已經泛黃，但字跡依然清晰：CR-709 原始抑制劑（最終版）。
"這是..."
"徹底阻斷CR-709的藥劑，但從未經過人體測試。"沈青山的聲音沉重，"林菀警告過，它可能造成不可逆的腦損傷。"
蘇晚毫不猶豫地收起盒子："計劃很簡單。我當誘餌，陸沉帶人外圍接應。一旦我找到沈聿修——"
"你會需要這個。"周叔突然遞來一把精致的手槍，"少爺爲您定制的，後坐力小，適合您的手型。"
槍柄上刻着兩個字母：S&W。蘇晚的眼淚差點奪眶而出——這是沈聿修在結婚一周年時承諾要送她的禮物，當時她笑說不需要，沒想到他早已準備好。
夜幕降臨，東港籠罩在濃霧中。廢棄的海底隧道入口像一張漆黑的大口，等待着吞噬獵物。蘇晚獨自走向那道鏽蝕的鐵門，身後遠處的集裝箱後，陸沉的特警隊已經就位。
"記住，一旦注射抑制劑，你的特殊能力會消失。"耳麥裏陸沉提醒道，"我們將失去通訊。"
蘇晚摸了摸鎖骨下的疤痕，那裏正發出微弱的熱度，像指南針一樣指向隧道深處。"不需要能力也能找到他。"她輕聲說，"我的心知道方向。"
鐵門吱呀一聲打開，黑暗如潮水般涌來。蘇晚邁出第一步，踏入這個可能再也走不出來的迷宮。遠處，海浪拍打隧道壁的聲音如同巨人的心跳，而在這心跳深處，沈聿修正等待着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