隧道內的黑暗濃稠如墨，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虛無中。蘇晚的手指擦過潮溼的牆壁，冰冷的水珠滲入她的指甲縫。耳麥早在進入隧道十米後就失去了信號，只剩下刺耳的電流雜音。她索性摘下它，塞進口袋。
鎖骨下的疤痕持續散發着微弱熱度，像一盞看不見的燈，指引她向隧道更深處走去。沈聿修的血樣記憶帶給她模糊的方向感——左轉，再右轉，穿過那個半塌的維修通道...
黑暗中，她的其他感官變得異常敏銳。遠處滴水的聲音，空氣中飄散的黴味與隱約的消毒水氣味，還有...自己的心跳聲，在耳膜上敲打出急促的節奏。
轉過一個彎道，前方突然出現微弱的藍光。蘇晚貼牆靠近，發現光源來自一扇半掩的金屬門，門上用紅漆畫着一個褪色的"M"。
她輕輕推開門縫，眼前的景象讓呼吸爲之一窒——
圓形實驗室中央，沈聿修被束縛在一張金屬椅上，頭上連接着密密麻麻的電極。他臉色慘白，嘴唇因脫水而幹裂，但眼睛依然清明。更可怕的是，他赤裸的上身布滿了新鮮的針孔，有些還在滲血。
蘇晚差點沖出去，卻在最後一刻刹住腳步。實驗室四周站着六名全副武裝的警衛，而控制台前，穿着白大褂的沈明遠正專注地觀察着屏幕上的腦電波圖。
"頑固得令人驚訝。"沈明遠的聲音在空曠的實驗室回蕩，"普通人在這種劑量的CR-709增強劑下早就崩潰了。不愧是...我的兒子。"
沈聿修抬起頭，嘴角扯出一個譏諷的笑："父親...你高估了自己的...科研能力。"
一記耳光響亮地甩在沈聿修臉上。蘇晚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強忍住沖出去的沖動。她需要計劃，需要時機。
"最後一次機會。"沈明遠拿起一支裝有瑩藍色液體的注射器，"配合完成最終測試，否則..."他按下控制台上的按鈕，實驗室一側的玻璃牆突然亮起——後面是另一個密封房間，林姨被綁在同樣的金屬椅上，頭上罩着奇怪的裝置。
沈聿修的瞳孔驟然收縮："你答應過不傷害她！"
"承諾是留給有信用的人的。"沈明遠冷笑，"就像你承諾會帶回蘇晚，卻背叛了家族。"
蘇晚觀察着實驗室布局：控制台、囚椅、警衛站位...唯一的優勢是對方不知道她已經潛入。她摸了摸口袋裏的原始抑制劑，一個危險的計劃在腦中成形。
就在這時，沈聿修突然直視她藏身的門縫，眼神微不可察地閃爍了一下。他...感應到她了？下一秒，他故意大聲咳嗽起來，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
"水...給我水..."
沈明遠示意一名警衛去拿水。警衛走向角落的飲水機，正好背對着蘇晚所在的門口。
機會！
蘇晚悄無聲息地滑進門內，利用設備陰影的掩護，迅速貼近最近的配電箱。她記得沈聿修教過她的——這種老式實驗室最脆弱的就是電力系統。
"你知道嗎，父親..."沈聿修繼續吸引着注意，"爺爺早就知道你的計劃...他故意讓你逃出來..."
沈明遠果然被激怒，轉身面對兒子："那個老糊塗能知道什麼？"
"他知道...你在偷偷研發CR-709武器化..."沈聿修的聲音越來越弱，眼神卻越過父親的肩膀，與陰影中的蘇晚短暫相接，"賣給境外組織..."
就是現在！蘇晚猛地拉下配電箱總閘。
實驗室瞬間陷入黑暗，只有應急燈發出詭異的紅光。警衛們頓時亂作一團，沈明遠的怒吼在黑暗中回蕩："怎麼回事？啓動備用電源！"
蘇晚早已記下方位，在黑暗降臨的瞬間就沖向沈聿修。她摸到他冰冷的手指，迅速將一樣東西塞入他掌心——那把刻有"S&W"的手槍。
"晚晚..."他的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走..."
"一起走。"她摸索着解開他的束縛帶，觸到他手腕上結痂的傷口時心如刀絞。
備用電源突然啓動，實驗室重新亮起。蘇晚僵在原地——沈明遠就站在三米外，手中的注射器針頭閃着寒光。
"啊，回聲7號。"他露出病態的微笑，"我就知道聿修會把你引來。"
六把槍同時對準了蘇晚。沈明遠緩步走近："完美的時機。現在我們可以開始最終測試了——原始樣本與二代改良品的基因共鳴實驗。"
"離她遠點！"沈聿修掙扎着，但電極仍連接在他頭上。
沈明遠完全無視兒子，伸手撫摸蘇晚的鎖骨疤痕："你知道嗎？這個標記不僅是追蹤器...還是接收器。"他指向控制台屏幕，"我們可以通過它讀取你的情緒，甚至...影響你的思維。"
蘇晚這才注意到屏幕上跳動的波形圖，正是她的腦電波活動。難怪Monitor總能預測她的行動！
"你想要什麼？"她強忍厭惡問道。
"終極武器。"沈明遠的眼中閃爍着瘋狂，"想象一下，一支能感知敵人情緒、植入恐懼甚至控制思維的軍隊！而你..."他的手指劃過她的臉頰，"是這把鎖的最後一把鑰匙。"
蘇晚看向沈聿修，他微不可察地搖了搖頭。她知道他的意思——沈明遠在撒謊，實驗成功後他們都會被滅口。
"如果我拒絕呢？"
"那就當着你的面，讓聿修體驗他母親當年的痛苦。"沈明遠按下另一個按鈕，林姨所在的密封艙開始注入淡藍色氣體，"林菀瘋了，林芳傻了...多麼完美的家族傳統。"
林姨在艙內劇烈咳嗽起來，痛苦地蜷縮着。沈聿修目眥欲裂："住手！"
蘇晚的疤痕突然劇烈灼痛，一股前所未有的憤怒席卷全身。她"看"到實驗室裏每個人的情緒如彩色絲帶般飄浮——警衛們的恐懼灰色、沈明遠的瘋狂紫色...而沈聿修的，是純粹的金紅色，像一團永不熄滅的火。
更驚人的是，她覺得自己能"抓住"這些絲帶。
"最後一次機會。"沈明遠舉起注射器，"配合實驗，或者看着他們受苦而死。"
蘇晚突然笑了，那笑容讓沈明遠莫名不安。"你犯了個錯誤，沈先生。"她輕聲說，"你不該同時激怒兩個CR-709攜帶者。"
話音剛落，她集中全部注意力"拽"了一把沈明遠的紫色情緒絲帶。沈明遠突然抱住頭慘叫起來，注射器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開槍！殺了她！"他歇斯底裏地吼道。
警衛們扣動扳機，但子彈全部打偏——沈聿修在同一時刻幹擾了他們的情緒感知。蘇晚趁機沖向控制台，卻被一名警衛攔腰抱住。她肘擊對方咽喉，奪過手槍，精準射斷沈聿修的電擊束縛帶。
"接住！"她將原始抑制劑拋向沈聿修。
沈聿修凌空接住，毫不猶豫地刺入自己的頸部。藥劑推入的瞬間，他全身肌肉繃緊，發出一聲痛苦的悶哼。
"不！"沈明遠掙扎着爬起來，"那會毀了我的研究！"
蘇晚再次集中精神幹擾警衛，但這次效果減弱了——過度使用能力正在耗盡她的體力。一名警衛趁機撲來，將她重重撞在控制台上。她的後腦磕在金屬邊緣，眼前一陣發黑。
模糊的視線中，她看到沈聿修搖搖晃晃地站起來，舉槍瞄準——
槍聲在密閉空間震耳欲聾。警衛應聲倒地，沈聿修踉蹌着沖向密封艙控制板。沈明遠卻先一步撲到另一個按鈕上："同歸於盡吧！"
整座實驗室突然劇烈震動，天花板開始坍塌。海水從裂縫中噴射而入——沈明遠啓動了隧道自毀程序！
"晚晚！走！"沈聿修砸碎密封艙玻璃，拖出昏迷的林姨，"出口在右側通道！"
蘇晚抓起控制台上的數據硬盤，沖向沈聿修。沈明遠卻攔在路中央，手中多了一把手術刀。
"你們哪兒也去不了。"他獰笑着，雙眼充血，"要麼一起活，要麼一起死！"
海水已經漫到腳踝，坍塌越來越嚴重。沈聿修將林姨推向蘇晚："帶她走！我來處理他！"
"不！這次我們一起走！"蘇晚舉起槍對準沈明遠，"讓開！"
沈明遠反而向前一步："開槍啊，看看聿修會不會恨你殺了他父親？"
蘇晚的手指在扳機上顫抖。沈聿修突然握住她的手，一起瞄準："父親，你忘了...我已經沒有CR-709了。你的情緒幹擾...對我無效。"
槍響。沈明遠低頭看着胸口洇開的血花，難以置信地倒在海水中。
"走！"沈聿修拉起蘇晚，兩人架着林姨沖向出口。身後，實驗室在巨大的轟鳴聲中坍塌，海水如猛獸般涌入通道。
他們跌跌撞撞地在黑暗的隧道中奔跑，水位迅速上升。蘇晚的肺部火辣辣地疼，雙腿像灌了鉛般沉重。就在她快要堅持不住時，前方出現一絲光亮——
"快到了！"沈聿修鼓勵道。
最後十米，海水已經漫到胸口。沈聿修將林姨推上安全梯，轉身去拉蘇晚。就在這瞬間，一塊坍塌的混凝土砸中他的後背！
"沈聿修！"蘇晚尖叫着抓住他下沉的身體。
他用最後的力氣將她推向梯子："上去...活下去..."
海水徹底淹沒了隧道。蘇晚在陸沉和特警的幫助下將林姨拖出出口，轉身就要跳回洶涌的水中。陸沉死死拉住她："太遲了！整條隧道都塌了！"
"不！他還在下面！"蘇晚掙扎着，淚水模糊了視線，"求求你...讓我去救他..."
海面上，漩渦漸漸平息，只剩下漂浮的 debris。蘇晚跪在碼頭邊，手中緊握着那枚刻有她名字的婚戒。她不信，不願信，那個爲她擋過無數次危險的男人就這樣...
突然，水面冒出一串氣泡。緊接着，一個身影破水而出——
沈聿修！
他艱難地遊向岸邊，臉色青白，嘴唇發紫，但活着！蘇晚沖進淺水區，不顧一切地抱住他。他的身體冰冷得像死人，心跳微弱但堅定。
"你...你答應過...不逞英雄..."她泣不成聲。
沈聿修咳出幾口海水，虛弱地笑了："這次...真的...是意外..."
醫療隊將他們團團圍住。在被抬上救護車前，沈聿修掙扎着湊到蘇晚耳邊："硬盤...拿到了？"
蘇晚點點頭，拍了拍口袋。那裏不僅裝着Monitor的全部研究數據，還有一樣更重要的東西——沈明遠私人電腦上找到的，關於她母親下落的線索。
救護車的門關上了，鳴笛聲劃破黎明的天空。蘇晚望着窗外漸漸亮起的海平面，恍惚間又看到那個雨天，花園裏渾身溼透的陰鬱男孩。十五年的輪回，從一場雨開始，到一片海暫歇。
但有些故事，還未到結束的時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