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你看過《水滸》嗎?姜染眯着眼看她,就她剛才揮手那氣勢,再配把鬼王斧,就是李逵了。

哥哥,快去跟我砍了那廝。

這些人真是她爹留給她做棺材的?爲什麼一個會拿刻刀的都沒有。

姜染一路瞎琢磨着,跟着童換走過一個直角長廊才明白,是要往陳家婆婆屋裏去。

祖孫倆自從住到酆記就安安靜靜的,沒給她添過任何麻煩,她拿他們當一家人,他們沒她那麼放得開,還是習慣敬她。

她知道這事兒得一步一步來,尤其旺兒,小小年紀就有一身卸不下來的分寸,早早等在門口,一見她來就主動解釋道,“姜姐姐,我奶奶腿腳不便,有話不能到您跟前說,只能麻煩您過來一趟了。”

姜染摸摸他的頭,說這有什麼麻煩的,“跟我不用這麼客氣,知道嗎?”說完端詳他的臉,直言不諱地道,“怎麼還是那麼黑,以後少曬點兒太陽,養養臉蛋兒。”

陳家婆婆的身子骨,和旺兒的黑一直是她的心頭大患,老話誇小孩兒都是說這孩子長得真白淨,沒有說這孩子黢黑,真好看的。她希望旺兒能在她這兒白白淨淨、香香軟軟的,可他總是沒完沒了的黑。

旺兒有些爲難,仰着小臉說,“我以後蒙着臉出來好不好?”

小孩子會討好人,不管怎麼說都是一張笑臉,這模樣看得人心疼,太早懂事的孩子都過得苦,嚐過人情冷暖,知道眉眼高低,弱小的身子還沒長開,便學會了順從。

姜染說,“蒙着倒不用,戴個帽子就行了,戴帽子,像地裏的稻草人,誰從你邊兒上過還能嚇他一下。”姜染跟他比劃,逗得孩子咯咯直笑。

其實她盼着他白只是盼着他好,因爲心裏一直認爲白胖的孩子比黑瘦的好,她腦子糊塗,只一味的突出不喜黑,好在旺兒明白她,怎麼說就怎麼聽着。

南屋藥味兒挺重,守着隆冬竟也沒舍得點火爐子,姜染進去就讓童換把炭盆燒起來了。她坐在床邊看老太太,說,“您別一味的省,我能賺銀子。”

她看陳家婆婆合眼緣,亦或是天下長輩都有一副慈愛輪廓,她總覺得曾經也有一位婆婆對她好過,她救陳家婆婆雖然是歪打正着,但是她確實喜歡老太太。

不僅喜歡,你還偷過呢。

童換在邊上無聲觀察,她上次發瘋偷了三十二個,也是這麼對人噓寒問暖的。

陳家婆婆不知道這些“典故”,解釋道,“也不是省,南屋本來就不冷,您都把最暖的屋子給我住了,哪裏還能冷到。”說完她換了一個商量的語氣,說姑娘,“今次煩勞您過來,是有一樣事想同您商量。我這個身子骨已經好得差不多了,不能總這麼閒着。過去在雙山巷子住的時候,我是靠編竹筐爲生的,那時便有一位常來買筐的老主顧,經常光顧生意,前幾日他讓旺兒捎話給我,說是有個打更的活兒想尋人接管。”

“這原先的更夫是他遠房的舅爺,年紀太大,熬不起夜,便不想讓他做了。這不,剛巧想到我了,我就想着,再有三五十天,我就能拄得了拐杖,白天依舊做竹筐賣貨,晚上上夜打更。您是慈善人,不在乎老婆子這點進項,但老婆子不能白吃白用您的,好了以後必要報您的恩呐。”

姜染接陳家婆婆進來,從來沒想過讓她報恩,但婆婆要做竹筐貼補,她不能攔着,這世上芸芸衆生都有自己一套活法,一味阻撓反而不是真的尊重,她不能擋了婆婆的好意,但是更夫這個事兒。

她一拍大腿,樂了,“這哪兒用得着您呐!我去就行啊!”她像忽然被人塞到一桌珍饈席前,睜着一對鋥亮的眼睛說,“您說的那戶人家在哪兒住?更夫什麼時候能不幹,我打今兒晚上開始就能接這個活!”

陳家婆婆沒想到打更的活還有人搶着幹,連忙擺手說不行,“這寒天苦地的,怎麼能讓您去呢。”她哪兒舍得她受這個苦!

“這有什麼苦的。”姜染根本聽不進去這些話,拉着婆婆的手說,“見天兒守着不成器的買賣才苦,我這鋪子的生意您也瞧見了,打從張金寶從棺材裏飛出去就沒進過新活,我一邊打更一邊等生意,再沒比這更好的買賣了。”

婆婆還要阻攔,她撂下句“您甭管了”,就直接拉着旺兒奔老主顧那兒去了。

這家人倒也不含糊,自從知道她收留了陳家婆婆,便不再信外頭那些風言風語,拿她當個正常人似的叮囑,什麼時候上夜,什麼時候回家,敲梆子的時候該說什麼,都跟她講得詳詳細細,最後一指衙門口,說:“這是官府的營生,您去那頭招呼一聲,打今兒起我就不讓我舅爺去了,銀子是衙門口管着發,決不會賴賬。”

旺兒又轉而跟她往官府去,衙門口管這營生的剛好是去過酆記的那位柳捕頭,雖說之前鬧了點兒不痛快,總算半個舊識,這活兒也就這麼順順利利的接下來了。

打更這活一夜之中共分五次,戌時一更,亥時二更,每隔一個時辰報更一次,至次日寅時才能收工。中間來回起夜,亦或是幹脆不睡,熬到天明,日子眼見就進臘月,風硬骨寒,正是一年之中最刮“人皮”的時候,若非爲了生計,誰願意接這種難受的活。

可這營生放到姜染身上就不同了,她快開心死了,從酉時就穿戴好了一切,眼睜睜守了一個時辰,一見更漏到時,一個猛子就扎出去了。平靈、童換跟在後頭,連影子都沒追上。

但是她扎出去,她也不知道要往哪兒走,手裏拎着鑼,另一只手拿着打,渾身上下都竄着興奮,站在濃夜裏左顧右看,還沒敲更就先喊了句,“來了嗷!”

她那嗓子有點小男孩兒的音色,拔高了以後憨脆!闊在空寂寂的長街上,回蕩出一種熱烈又朝氣蓬勃的回響,正在後宅羅漢床上倚着高枕看書的付錦衾,都被她這聲氣兒震得漏看了幾個字。

片刻後,“憨脆”站直了身板,一慢一快,連打三次,敲響竹梆。

咚——咚——咚

“天幹物燥,小心火燭,酆記棺材,還賣香燭!金箔紙錢,送你上路,棺材現貨,還有兩副!”

“這誰給她找的活?”付錦衾放下書,一臉莫名的看折玉。

折玉忍笑道,“她自己找的,今兒個剛從衙門那兒接下來。”

外頭緊隨其後傳來她的後綴。

“有活夠了想死的沒有,有病了準備死的沒有?”

戌時大部分人都準備歇下了,經由姜染這通招呼,都拉開窗戶往外看。

這是打更還是打招牌呢?

甭管打什麼吧,反正這人盡職盡責地繞城一圈,全數嚷嚷了個遍。之後搓着手回家,笑眯眯地盯着更漏,至亥時再次竄出,敲響更鑼。

“關門關窗,防偷防盜,買湯買藥,不如死掉!病人受苦,活人煩惱,一口薄棺,痛苦全消——”

付錦衾躺在枕頭裏,氣出一聲笑。

報更這活有個亙古不變的前綴,一更天幹物燥,二更防偷防盜,三更平安無事,醜時天寒地凍,寅時早睡早起,她背得挺熟,後面那些亂七八糟,就全是她的自由發揮了。

付錦衾覺輕,耳力又好,隔一個時辰就能聽到一次,本以爲這麼鬧下去會一晚上無眠,卻不知怎地,伴着這個不着調的“更聲兒”睡沉了。

月下有鳥在枝頭跳了兩下,壓低枝幹,撲着雙翅飛遠,半空裏留下一聲輕俏的鳥鳴,連濃夜都沾上了一點生氣。

臘月過完,日子便奔着年關去了,姜染打更的活做得相當穩當,雖然遭來了不少人的抱怨,但也意外獲得了一些人的認可,諸如樂安城裏當娘的婦人,便極愛在夜裏提她,一到戌時便對床上打滾的孩子說:再不睡覺就讓姜染給你裝棺材裏!聽那更聲,是不是越來越近了?

不肯睡覺的孩子從此有了一個新民間怪談,不睡覺就會被姜染抓走。白日裏碰見也尊敬的繞開,小小年紀便擁有了一顆“敬畏”之心,實在有避不開的,就深鞠一躬,小聲念叨,姜娘娘別吃我。

當然更多是不喜歡她的,這種不喜歡,跟時風的酒菜,付記的點心一樣,是一種心照不宣,能夠短暫容忍,只要不排成隊的送到自家門口,都能搖頭一嘆,說一句“不提也罷”。

樂安城的夜是沒有太多燈火的,尤其入夜之後,格外空寂,除了一座沉睡的城池,便是零星幾盞搖晃在客棧酒館檐前的絹面燈。

梁上君周計鄲不知在這樣的夜色裏奔行了幾日,身上帶着傷,不敢白日露面,連飯都要窩窩囊囊的躲起來吃完。鄭路揚那廝逼得太緊,動了弩山派三十六名掌事弟子一起追殺他。周計鄲被他圍的慌不擇路,只能兵行險招,再次回到了樂安。

但是這地界他實在不喜,滿牆都貼着通緝自己的布告,連各處商鋪門口都用他當“門神”。

他蹲在一處牆角,嫌棄地喘息,自嘆好歹是個在江湖上有名有號的人物,竟也有如此狼狽不堪的一天。

他疲憊地看向其中一張畫像,畫得真像,簡直如鏡中照影!可惜畫上的字太氣人,咬文嚼字的最後,無非是說他偷老太太錢!那錢一共才十兩,至於貼得滿城都是嗎?朝廷實行保甲連坐制,他買個包子都不敢露面,要不是那銀子早花光了,他都想還回去了!

“不知道哪個渾人辦得這個差!”周計鄲恨聲爬起來,正愁逃到此處如何落腳之時,忽然自身後傳來一道聲音。

“是啊,這辦差的着實可恨,帶累周兄風餐露宿,若是讓我知道,定然殺了這人幫周兄出氣。”這道聲音沙啞艱澀,仿佛被人割穿過喉嚨,裝了雞鴨的嗓子進去。周計鄲毛孔都跟着收緊,無論如何也沒想到,自己前腳剛進樂安,後腳便跟來了鄭路揚!

烏雲忽然遮月,巷子裏的風都是黑的,兩人的影兒困在濃稠之下,漸漸稀薄的連輪廓都混於一際。

鄭路揚隨手撕下一張布告,語帶笑意的道,“周兄來此莫非是準備投案自首?重傷老嫗,夜半奪財,這名聲傳出去可不大中聽,不如讓鄭某送周兄一程,免了被人笑話奚落的苦。”

這位弩山派掌門長了一張方正的臉型,五官無功無過,放在人堆裏輕易不易尋見,卻天然有副獨特的尖嗓,聽着讓人極度難受。

周計鄲避無可避地轉過身,思及之前弩山派的種種圍堵,咬牙道,“原來鄭掌門這段時日四處布局,就是爲了引我再入樂安!”

樂安城百裏內山脈城池幾乎被他們搜遍,便是樂安都是昨日才撤去的人手,周計鄲以爲自己鑽了他的空子,沒想到是跳進了陷阱。

“越危險的地方越安全,周兄心思縝密,鄭某怎能不多留一個心眼。周兄之前假意朝玉寧方向而去,不是也讓我的人兜了好些圈子嗎?”

鄭路揚緩步走向周計鄲,“其實何必呢,鄭某要的是圖又不是命,若非周兄不舍,也不至鬧到今時今日的地步。”

這話可真冠冕堂皇。

周計鄲盯着鄭路揚,一面捂住肋下舊傷,一面後退。鄭路揚若是真像他說得那般體面,他也不至如此狼狽。

“這麼說,我若是肯將地圖雙手奉上,鄭兄便能留我一條活路?”周計鄲嘲諷道。

“活路自然會留,”鄭路揚欠了欠嘴角,將周計鄲逼進胡同最深處,“就看周兄識不識相了。”

周計鄲慘然一笑,落到他手裏還能有什麼活路。他步步示弱,鄭路揚步步緊逼,月亮漸漸探頭。周計鄲從捂着傷處的袖筒內迅速射出一支短箭,“可惜周某信不過你!”

鄭路揚早料到他不會輕易就範,側身躲過的同時,擲出三只流星鏢。

三道寒光閃過,終是慢了一步。

三只流星鏢盡數打在了空無一人的磚牆上,周計鄲根本無心戀戰,袖箭一出便已翻身越上牆頭。他是梁上君子,身輕腳快,三流人品,一等輕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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