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秘書合上日記本,那“啪”的一聲輕響,像是在易中海的罪行上,蓋下了一個終審的印章。
他將日記和賬本小心地放回鐵盒,交給身後的公安。
然後,他對那名老公安點點頭,視線緩緩轉向了賈家的方向。
“下一個,賈家。”
這三個字,讓剛剛還在看易中J海笑話的秦淮茹,身體猛地一僵。
公安和街道辦的人,穿過院子,徑直走向中院。
賈家的門,比易中海家更破,門上糊的報紙都泛了黃。一股子酸臭味和黴味混雜在一起,從門縫裏飄出來,熏得人直皺眉。
“開門,例行檢查。”公安同志的聲音不帶任何情緒。
秦淮茹抱着被吵醒的棒梗,臉色煞白,磨磨蹭蹭地打開了門。
屋裏光線昏暗,只有一扇小窗透進點灰蒙蒙的天光。牆壁被油煙熏得發黑,一張破桌子,幾條長短不一的板凳,就是全部的家具。
這景象,任誰看了,都得說一句“淒慘”。
秦淮茹抱着孩子,怯生生地站在一旁,眼圈又紅了,那副柔弱無助的樣子,足以讓任何一個男人心生憐憫。
幾名公安人員走了進去,開始檢查。
院裏的人,心態已經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如果說之前看易中海被抄家,是震驚。那現在看賈家,就多了幾分看戲的成分。
“這賈家能抄出什麼來?窮得叮當響。”
“就是,秦淮茹天天哭窮,我看八成是真的。”
“哎,也是可憐,看情況賈東旭凶多吉少,留下這孤兒寡母的……”
搜查一度陷入了僵局。
除了在床底下翻出幾件舊衣服,和一些發黴的幹菜,一無所獲。
秦淮茹那顆懸到嗓子眼的心,稍稍放下了些。她婆婆賈張氏藏錢的事,她知道一些,但具體在哪,她並不清楚。只要找不到,她就還是那個值得同情的寡婦。
就在這時,那位經驗豐富的老公安,在床底下停住了。
他蹲下身,用手電筒照着地面。
床下的地面,積了厚厚一層灰,唯獨靠牆角的那一小塊區域,幹淨得有些不正常,像是經常被人挪動什麼東西。
老公安沒說話,只是拿出工具,在那塊區域的磚縫上輕輕敲了敲。
聲音,和其他地方不一樣,有些空。
他用一根鐵釺插進磚縫,用力一撬。
“咔。”
一塊方磚,應聲而起。
磚下,不是泥土,而是一個黑乎乎的洞口。
一股陳年的土腥味和鹹菜味,從洞裏冒了出來。
秦淮茹的臉,“唰”的一下,再無半點血色。她抱着棒梗的手,抖得厲害。
一名年輕公安打着手電探下頭去,片刻後,他直起身,表情古怪。
“隊長,下面……有個鹹菜壇子。”
鹹菜壇子?
院裏的人都愣住了。藏個鹹菜壇子算什麼事?
老公安眉頭一皺,親自把手伸了下去,吃力地將那個半人高的陶土壇子抱了上來。
壇子口用油布和泥巴封得死死的。
當着所有人的面,老公安用工具撬開了封泥。
壇子打開的瞬間,院裏所有人都下意識地伸長了脖子。
沒有想象中的鹹菜。
最上面,是一疊疊用油紙包好的票據。
糧票、布票、肉票、油票、工業券……種類之全,數量之多,讓三大媽這個“票證專家”都看直了眼。
拿開票據,下面,是碼放得整整齊齊的鈔票。
一沓,兩沓,三沓……
有大團結,也有五塊、兩塊、一塊的。厚厚的一摞,用麻繩捆着。
而在鈔票的旁邊,還躺着一個用紅布包裹的小物件。
老公安將紅布包拿了出來,一層層打開。
“嘶——”
院子裏,響起一片倒吸涼氣的聲音。
紅布裏,躺着十幾塊銀光閃閃的袁大頭,還有一根……黃澄澄,亮閃閃的小黃魚!
金子!
竟然有金子!
“轟——”
整個九十五號院,徹底炸了!
“我的天爺啊!金子!賈家竟然有金子!”
“那得多少錢啊!那一沓錢,怕不是有上千塊?!”
“秦淮茹!你個天殺的!你昨天還跟我哭窮,說棒梗沒錢買藥!你家有金山啊!”
一個平日裏和秦淮茹關系不錯的鄰居,指着她,氣得渾身發抖。
秦淮茹的腦子,一片空白。
她只知道婆婆愛藏錢,卻從不知道,竟然藏了這麼多!
上千塊錢,十幾塊大洋,還有一根小黃魚!
這筆錢,別說在院裏,就是在整個軋鋼廠,都算得上富有!
而她,爲了幾毛錢,爲了半袋棒子面,天天在院裏裝可憐,看人臉色,甚至……不惜犧牲自己的名聲。
她覺得自己像個天大的笑話。
周圍那些鄙夷、憤怒、嫉妒的目光,像一根根燒紅的針,狠狠扎在她身上。
她腳下一軟,抱着孩子,徹底癱坐在了地上。
張秘書接過公安遞來的清單,只是掃了一眼,便走到已經面如死灰的聾老太太面前。
他晃了晃手裏的日記本。
“易中海的日記裏,寫得很清楚。”
“賈張氏以‘照顧’爲名,從程家騙取錢財,由你出面保管。約定,這筆錢,等易中海和你老了,作爲你們的養老錢。”
“聾老太太,你涉嫌合謀、侵吞、教唆等多項罪名。”
張秘書的聲音,像最後的審判。
“跟我們走一趟吧。”
“不!我不走!”
聾老太太突然爆發出驚人的力氣,她猛地掙脫二大媽的攙扶,就勢往雪地裏一躺,開始撒潑。
“我不活了!你們這是要逼死我這個革命前輩啊!”
“我男人爲革命流過血!我爲國家捐過門板!你們不能這麼對我!”
她一邊哭嚎,一邊用渾濁的眼睛去瞥程錚,她還指望着,這個她最擅長的手段,能讓這個小子心軟。
這招,她用了一輩子,從沒失手過。
院裏的人,下意識地都看向了程錚。
程錚動了。
他一步一步,走到躺在地上撒潑的老太太面前,居高臨下地看着她。
那眼神,沒有憤怒,沒有嘲諷,只有一片讓人心悸的平靜。
“放心。”
程錚開口了,聲音不大,卻讓老太太的哭聲戛然而-止。
“軍區醫院的條件很好,死不了。”
他蹲下身,湊到老太太的耳邊,用只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繼續說道:
“你得活着。”
“活着看易中海怎麼吃槍子。”
“活着看賈家怎麼家破人亡。”
“活着看你親手打造的這個養老計劃,是怎麼變成催命符的。”
程錚站起身,撣了撣軍大衣上並不存在的雪花。
“這出戲,您可是主角。”
“怎麼能……提前退場呢?”
這幾句話,像來自九幽地獄的魔咒,鑽進了聾老太太的耳朵裏。
她的哭聲,停了。
她的打滾,停了。
她那雙渾濁的老眼裏,所有的算計、威嚴、狠厲,在這一刻,盡數褪去,只剩下無邊無際的,純粹的恐懼和絕望。
她仿佛已經看到了易中海倒在血泊裏,看到了賈家分崩離析,看到了自己孤零零地死在牢裏,連個收屍的人都沒有。
“不……不……”
她嘴裏發出意義不明的呢喃,身體篩糠似的抖了起來。
兩名公安上前,像拖一條死狗一樣,將她從雪地裏架了起來。
她沒有任何反抗,只是失魂落魄地被拖着往外走。
她那佝僂的背影,在雪地裏拉得很長,很長。
隨着聾老太太被帶走,這個院裏幾十年的“規矩”,徹底塌了。
院子裏,終於恢復了死一般的寂靜。
所有的主犯和幫凶,被一網打盡。
程錚站在院子中央,看着滿地狼藉,看着那些或恐懼、或麻木的“老鄰居”,胸中那股鬱結之氣,終於散去了大半。
就在這時,一個高大的身影,搖搖晃晃地走到了他面前。
是何雨柱。
這個剛剛還張牙舞爪男人,此刻,雙眼空洞,臉上滿是淚痕和泥土。
他看着程錚,嘴唇哆嗦了半天,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沙啞地問道:
“那本……日記上寫的……”
“關於我爹的事……”
“……都是真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