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裏,死一般的寂靜。
所有人的目光,都匯集在兩個對峙的男人身上。
一個,是剛剛還被全院當成戰神的何雨柱。
另一個,是剛剛親手將戰神打落神壇的程錚。
何雨柱那高大的身影,此刻卻像是被抽走了脊梁,搖搖晃晃。他一步一步,挪到程錚面前。那張平日裏總是掛着幾分憨厚,幾分桀驁的臉上,此刻只剩下了一片死灰。
“那本……日記上寫的……”
他開口,聲音沙啞得像是被砂紙磨過,喉嚨裏發出嗬嗬的怪響。
“關於我爹的事……”
他的雙眼空洞,死死地盯着程錚,那雙蒲扇般的大手猛地伸出,卻不是爲了打人,而是像一個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的稻草,死死地攥住了程錚的衣袖。
那力道,大得驚人。
“……都是真的嗎?”
他重復地問着,仿佛魔怔了一般。
院裏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他們看着這個平日裏頂天立地的男人,此刻卻卑微得像條狗。
秦淮茹站在不遠處,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她想上去拉開何雨柱,想讓他別問了,可腳下卻像生了根。
程錚沒有拂開他的手。
他甚至沒有看他那張扭曲的臉。
他只是平靜地,看着何雨柱那雙因爲用力而青筋暴起的手,那眼神裏,沒有半分同情,只有陳述事實的冰冷。
“是不是真的,你去郵局查一查,不就知道了?”
程錚的聲音很輕,卻像一把精準的刻刀,一刀一刀,剜着何雨柱的心。
“查查你父親何大清,這些年從保城寄回來的匯款記錄。”
“看看每一筆錢的收款人,到底是誰。”
“看看那些本該到你手裏的錢,最後,又進了誰的口袋,變成了誰家飯桌上的白面饅頭。”
沒有直接回答是,或者不是。
卻比任何回答都更加殘忍。
這等於告訴他,去吧,親手去挖開那個埋藏了許久的膿瘡,親眼看看裏面到底有多爛,多臭。
何雨柱攥着程錚衣袖的手,猛地一顫。
那些年,他總覺得日子過得緊巴巴。易中海每次“接濟”他時,總會語重心長地說:“柱子,你爹走了,這個家就靠你了,要省着點花。”
他信了。
他感激涕零。
他把易中海當親爹一樣孝敬,把聾老太太當親祖宗一樣供着,後來易中海時不時跟他說,賈家的不容易,他也信了,他也看到秦姐那麼不容易大冬天也在洗衣,時不時將食堂帶的飯菜給她。
原來,他才是那個最大的傻子。
程錚的視線,緩緩下移,落在了何雨柱那壯碩的身體上。
話鋒,陡然一轉。
“你把賈家的老虔婆,養得油光滿面。”
“你把賈東旭那個廢物,養得白白胖胖,有力氣在靈堂前打人。”
程錚的聲音裏,帶上了一絲毫不掩飾的譏諷。
“你再回頭看看,你妹妹何雨水。”
“跟着你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
“一年到頭,穿過一件新衣服嗎?吃過一頓飽飯嗎?”
“你這個當哥的,把家裏的口糧,把自己的工資,大包小包地往賈家送。你有沒有想過,你妹妹在學校裏,是不是正餓着肚子?”
這一連串的質問,像一柄無形的大錘,一錘,一錘,又一錘,狠狠砸在何雨柱的天靈蓋上!
他引以爲傲的“仗義”,他掛在嘴邊的“接濟鄰裏”,在這一刻,成了一個天大的笑話!
他幫助了仇人的家屬,卻虧待了自己唯一的親人!
程錚看着他那張瞬間失去所有血色的臉,身體微微前傾,湊到他耳邊,用只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說出了最後一句話。
那句話,成了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他們都叫你‘傻柱’。”
“以前,我還不信。”
“現在看來……”
“真是一點都沒叫錯。”
轟——!!!
何雨柱的腦子,徹底炸了。
他鬆開了手,整個人像被抽走了所有的骨頭,沿着牆壁,緩緩地,無力地,滑坐到了冰冷的雪地裏。
他沒有再咆哮。
也沒有再嘶吼。
他只是抱着頭,把那張寫滿了屈辱和悔恨的臉,深深地埋進了膝蓋裏。
“嗬……嗬嗬……”
喉嚨裏,發出了野獸般被壓抑到極致的嗚咽。
那聲音,不似人聲。
是痛苦,是絕望,是整個世界觀轟然倒塌後,發出的碎裂聲。
他十幾年來的信仰。
他堅守的恩情。
他爲人處世的準則。
在這一刻,被那個他曾經看不起的少年,用最殘忍的方式,當着全院人的面,一片一片,撕扯得粉碎,然後扔在地上,用腳狠狠地碾成了齏粉。
他不是英雄。
他不是戰神。
他甚至不是一個合格的哥哥。
他只是一個被騙了十年,還上趕着給仇人數錢,幫仇人養家的……傻子。
小醜竟是我自己。
院子裏,死一般的寂靜。
那些剛剛還在看熱鬧的鄰居,此刻一個個噤若寒蟬,大氣都不敢喘。他們看着那個蜷縮在牆角,像一條受傷野狗般嗚咽的男人,再看看那個站在院子中央,身披軍大衣,神情冷漠如冰的少年。
一股寒意,從他們每個人的腳底板,直沖天靈蓋。
這個程錚,殺人,還要誅心!
太狠了。
就在這片壓抑到極點的死寂中,張秘書快步走到了程錚的身邊。
他看了一眼牆角的何雨柱,又看了一眼滿院狼藉,最後,目光落在程錚身上,眼神裏,充滿了欣慰還有心疼!
他壓低了聲音,說道:
“程錚。”
“雷軍長有最新指示。”
“易中海、賈家、聾老太太等人,侵吞烈士家產,謀害烈士遺孤,罪行惡劣,人神共憤。”
張秘書頓了頓,說出了那句讓程錚眼中瞬間爆發出驚人亮光的話。
“軍區聯合市裏的意見是……”
“公開審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