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謝璟川去了趟監獄。
一來是林震海執意要見,二來是七年前的筆賬,也該徹底清算了。
探視間的玻璃那頭,林震海看見他的瞬間,眼裏像點燃的火,猛地亮起來,嘴角扯出討好的笑,聲音透着急切:“璟川,你可算來了!”
謝璟川沒接話,唇角凝着層冰,開門見山:“想出去?”
林震海以爲是救星到了,頭點得像搗蒜,生怕慢半分就錯失生機:
“璟川,我是被冤枉的!幫我請最好的律師,一定能翻案!”
謝璟川接過身後時越遞來的資料,抬手按在玻璃上,推到他眼前:“還有印象嗎?喬仲興,你該不陌生?”
林震海的臉“唰”地褪了血色,瞳孔驟縮,聲音都發了顫:“他……他跟你什麼關系?”
“謝家的至交。”
謝璟川的目光像一把鋒利的刀,死死盯着他,眼底透着狠戾,
“三條人命,你憑什麼覺得自己還能出去?”
玻璃這頭的寒意幾乎要滲進來,林震海的慌亂藏不住了,語無倫次地辯解:“璟川,這裏面有誤會!不是你想的那樣!是喬仲興不守信用,他想獨吞項目……”
謝璟川始終沉默地看着,眼神裏半分波瀾都沒有。
林震海見他無動於衷,徹底慌了——這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璟川,看在瑤瑤的面子上,幫我這一次!我好歹是她父親!”
謝璟川的嘴角勾起一抹極淡的嘲諷,冷得像冰:“太高看你自己,也太高看她了。”
他抬手看了眼腕表,起身時微微俯身,湊近傳聲筒,每個字都像砸在鐵板上,又脆又冷:
“林震海,所有證據都是我交給警察的。你覺得,我會救你?”
林震海的腦袋“嗡”的一聲,像被重錘砸中。
反應過來的瞬間,他猛地拍向玻璃,嘶吼道:
“謝璟川!你等着!瑤瑤一定會跟你離婚!你會遭報應的!”
謝璟川的腳步沒有絲毫停頓,徑直離開了探視間。
身後,林震海癱在椅子上崩潰大叫,獄警聞聲趕來,迅速制止了他失控的舉動。
謝璟川剛走出警局,手機就響了,屏幕上跳動着“奶奶”兩個字——謝家老夫人。
“璟川啊,”聽筒裏傳來謝老夫人慈和的聲音,帶着點期待,
“晚上帶瑤瑤回家吃飯吧?打她電話一直打不通。”
謝璟川面色平靜,語氣聽不出波瀾:“她出國旅遊了,下次吧。”
“哦……出國了啊。”
老夫人在那頭低低嘟囔着,帶着點失落,
“前幾天還說這周末陪我去聽京劇呢。”
“她聽不懂京劇,找大哥陪您去。”
謝璟川淡淡回應。
“你大哥?他忙得腳不沾地,人影都見不着,哪有空。”
老夫人輕輕嘆了口氣,語氣裏藏着幾分無奈,
“兒孫太出色了也未必是好事,想一家人湊在一起吃頓飯都難。”
“有電話進來,”
謝璟川道,“等她回來,再一起回去看您。”
掛斷電話,他摸出一支雪茄,指尖劃過金屬打火機,“噌”的一聲燃起幽藍火苗。
深吸一口,煙霧漫過喉間,他對司機吩咐:“回景園。”
“好的,”司機應聲發動了車子。
謝璟川靠着椅背,目光投向窗外飛逝的街景,雪茄的白霧在他眼前氤氳,模糊了眼底的情緒。
忽然手機震了一下,是遠在英國的號碼發來的信息:【謝先生,喬小姐的手指動了一下,醫生說這是恢復的好跡象。】
他指尖飛快地回復:【知道了,有任何情況立刻匯報。】
發送完畢,他將燃了一半的雪茄在煙灰缸裏摁滅。
兩條長腿隨意交疊着,修長的手指無意識地輕點膝蓋,深邃的眼眸緩緩闔上,只留一片沉斂的剪影。
車子駛入景園,謝璟川邁着長腿進門時,
秦媽正端着果盤從廚房出來,見了他連忙停下腳步,恭敬地喚了聲:
“二少爺。”
“她下午鬧了嗎?”謝璟川問,聲音聽不出喜怒。
秦媽連忙搖頭:“沒有,少夫人還是……還是沒吃沒喝,也不說話,就一直躺在床上,再這樣……”
一道凌厲的目光射來時,她的聲音越來越低,不敢再多言。
謝璟川沒接話,徑直抬步上樓。
經過臥室時,他望着那扇緊閉的門頓了頓,睫毛微垂,終究還是沒停步,往書房走去。
臥室裏,林瑤醒來後就那樣坐着,背脊挺得僵直,眼神空茫地落在虛空處。
曾經眼裏的光早已熄滅,整個人像被抽走了魂魄,只剩下一具麻木的軀殼。
她已經從昨天開始沒吃沒喝了。
或許,這是眼下唯一能讓她離開這裏的辦法。
手輕輕撫上小腹,指尖下的溫熱讓她喉間發緊,聲音輕得像嘆息:
“寶寶,對不起……下次,一定要選個能護着你的好媽媽。”
眼淚毫無預兆地涌出來,砸在手背上,滾燙的。
昨天在得知懷孕時,那種從心底炸開的激動和喜悅,仿佛擁有了全世界。
可結果呢?老天跟她開了個天大的玩笑,把所有的甜蜜都碾成了碎渣。
林瑤重新躺下,身體蜷縮成一團,像只受傷的小獸。
她在想,裝肚子疼?行不通的,謝璟川早就安排了醫生在景園候着,任何把戲都瞞不過去。
現在,她只能等。
等瑾一聯系不上她,察覺到不對勁,找上門來。
翻了個身,平躺在床上時,視線恰好落在床頭那張去年補拍的婚紗照上。
照片上的兩人笑得“郎才女貌”,此刻看來卻只剩刺眼的諷刺。
林瑤猛地坐起身,一把扯下牆上的婚紗照,狠狠砸在門外。
緊接着,床頭櫃上的結婚照擺台、厚厚的相冊,也被她接二連三地丟了出去。
“哐當——”相冊摔在地上,玻璃相框應聲碎裂,飛濺的碎片擦過她的手背,一道血痕立刻涌出血珠,順着指縫往下淌。
她卻像感覺不到疼似的,只是冷冷地看着那一地狼藉,然後“砰”地一聲,再次關上了房門,將所有的不堪與諷刺都隔絕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