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出了北京城,天地頓時開闊。

但開闊並不意味着安全。夜色裏的野地像一張巨大的、黑色的毯子,鋪展到看不見的遠方。風從曠野上刮過,帶着哨音,吹得人透骨涼。

朱由檢拉着周皇後,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前走。腳下是坑窪不平的土路,時不時有石塊或坑洞,好幾次他差點摔倒。

“這路況,擱現代得被市民熱線投訴。” 他邊喘氣邊想。

王承恩在前面探路,手裏攥着從城門帶出來的那根木棍,不時撥開擋路的荊棘。

“萬歲爺,往這邊走。”老太監的聲音在風裏斷斷續續,“前面有片樹林,可以暫時歇腳。”

朱由檢抬頭望去。

遠處確實有一片黑黢黢的輪廓,像是趴在地上的巨獸。樹林,在白天可能是蔭涼的好去處,但在這樣的深夜裏,只讓人聯想到埋伏和危險。

但他沒得選。

三個人,手無寸鐵——除了王承恩那把小得可憐的短刀——在曠野裏就是活靶子。必須找個地方躲起來,至少等到天亮。

“走。”他啞着嗓子說。

周皇後的手還緊緊抓着他的胳膊。他能感覺到她在發抖,不知道是冷的,還是怕的。

“難爲她了。” 他想,“金枝玉葉的皇後,什麼時候受過這種罪。”

他握緊了她的手。

“堅持一下。”他低聲說,“到了樹林就好了。”

周皇後點點頭,沒說話。

但她的腳步,明顯加快了。

三人朝着樹林的方向走去。

路越來越難走。田埂,溝渠,荒廢的農田。朱由檢的棉袍被荊棘掛了好幾個口子,冷風灌進來,凍得他直打哆嗦。周皇後的裙擺也沾滿了泥漿,沉甸甸的。

王承恩突然停下腳步。

“怎麼了?”朱由檢問。

老太監豎起耳朵,臉色凝重。

“有馬蹄聲。”

朱由檢心裏一緊。

他側耳傾聽。

風聲,蟲鳴聲,還有……隱約的,密集的,像是雨點敲打地面的聲音。

馬蹄聲!

而且不止一匹!

“快!”王承恩低喝一聲,“進樹林!”

三人拔腿就跑。

朱由檢這輩子——兩輩子——都沒這麼拼命跑過。肺像要炸開,心髒狂跳得幾乎要從嗓子眼蹦出來。腿軟得像是面條,但他不敢停。

周皇後跑得比他快。

“果然逃命的時候潛力無窮。” 他還有心思想這個。

馬蹄聲越來越近。

火把的光,已經能看到了,在身後的地平線上跳躍,像是一群嗜血的螢火蟲。

樹林就在眼前。

五十步,三十步,十步……

三人一頭扎進樹林。

黑暗瞬間吞沒了他們。

樹林裏比外面更黑。高大的樹木遮住了本就微弱的星光,腳下是厚厚的落葉,踩上去軟綿綿的,但底下藏着斷枝和石塊。

“這邊!”王承恩拉着兩人,躲到一棵巨大的老樹後面。

樹幹很粗,三四個人才能合抱。樹根虯結,在地上拱起,形成天然的掩體。

三人蹲在樹根後面,屏住呼吸。

馬蹄聲到了樹林邊。

停下了。

火把的光在樹林邊緣晃動,透過樹幹的縫隙,能看見跳躍的光影。

“人呢?”一個粗啞的聲音問。

“進林子了。”另一個聲音說,“將軍,追不追?”

沉默。

朱由檢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緊緊捂住周皇後的嘴——怕她發出聲音。他自己的手也在抖。

王承恩握緊了短刀,眼睛死死盯着火光的方向。

“林子太大,夜裏不好搜。”那個被稱作將軍的人說——聲音有點耳熟,正是城門口那個黑臉漢子,“分三隊,把林子圍起來。天亮了再搜。”

“是!”

馬蹄聲散開了。

火把的光,繞着樹林移動,漸漸形成了一個包圍圈。

“被包圍了。” 朱由檢腦子裏閃過這個念頭。

“那個黑臉將軍……他早就認出我了。放我出城,是爲了放長線釣大魚?”

他想起城門口,黑臉漢子那意味深長的眼神。

“媽的,中計了。”

怒火涌上來,但很快被恐懼壓下去。

現在不是生氣的時候。

得想辦法脫身。

王承恩湊到他耳邊,聲音壓得極低:“萬歲爺,老奴去引開他們。”

“不行!”朱由檢下意識地說。

“這是唯一的辦法。”王承恩的眼神在黑暗裏閃着光,“老奴一把年紀,死了不可惜。萬歲爺和娘娘,必須活着到南京。”

“朕說了不行!”朱由檢抓住他的胳膊,“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

他說得斬釘截鐵。

但其實心裏在打鼓。

“三個人一起死,還是一起活?這選擇題太難了。”

周皇後突然開口了。

“陛下,王公公,”她的聲音很輕,但很穩,“妾身……有個辦法。”

兩人都看向她。

“什麼辦法?”朱由檢問。

周皇後指了指頭頂。

朱由檢抬頭。

樹上?

這棵老樹很高,枝繁葉茂。在夜色裏,樹冠像一團巨大的、濃密的黑影。

“爬上去?”王承恩皺眉,“可萬一被看見……”

“他們不會抬頭看。”周皇後說,“人在追捕的時候,眼睛總是往前看,往下看,很少往上看。”

“有道理。” 朱由檢想,“這是心理學常識。”

他重新打量這棵樹。

樹幹雖然粗,但有很多疙瘩和樹瘤,可以當踩腳的地方。枝椏也很密集,往上幾米,就能藏身。

“試試。”他說。

王承恩還是猶豫:“可是萬歲爺,您……”

“朕能爬。”朱由檢打斷他,“你先上,然後拉婉如上去,朕最後。”

事到如今,只能賭一把。

王承恩不再多說,把短刀插回腰間,抱住樹幹,開始往上爬。他年紀雖大,但動作靈活,幾下就爬上了最低的枝椏。

然後伸手下來。

“娘娘。”

周皇後看了看朱由檢。

朱由檢點頭。

她深吸一口氣,抓住王承恩的手。朱由檢在下面托着她,把她送上去。

輪到朱由檢了。

他抱住樹幹,才發現這比看起來難多了。樹皮粗糙,磨得手疼。腳找不到合適的踩點,試了好幾次才踩穩。

他咬緊牙關,一點一點往上挪。

汗水流進眼睛裏,澀得發疼。

但他不敢停。

下面,火把的光越來越近。

已經能聽到腳步聲和說話聲。

“仔細搜!一棵樹一棵樹地查!”

“將軍說了,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朱由檢用盡最後的力氣,抓住一根枝椏。

王承恩和周皇後一起,把他拉了上去。

三人擠在樹杈間。

枝椏很密,樹葉很濃,從下面幾乎看不到上面。但從上面往下看,卻能清楚地看見火把的光,還有晃動的身影。

追兵進了樹林。

大概二十多人,舉着火把,在樹林裏分散搜索。

他們走得很快,很粗暴。用刀劈砍灌木,用腳踢開落葉堆,嘴裏罵罵咧咧。

“媽的,這大半夜的,凍死老子了。”

“少廢話,抓到了人,將軍有重賞。”

“重賞?賞什麼?銀子還是娘們?”

“都有!聽說那姓朱的皇後,長得可水靈了……”

朱由檢的臉色沉了下來。

他感覺到,身邊的周皇後,身體猛地一僵。

他伸出手,握住了她的手。

她的手冰涼,在發抖。

他用力握了握,像是在說:別怕,有我在。

但其實,他自己也怕得要死。

追兵越來越近。

已經能看清他們的臉了。都是些粗野的漢子,臉上帶着戾氣,眼睛裏閃着貪婪的光。

他們走到了這棵老樹下。

停下。

朱由檢屏住呼吸。

他感覺到周皇後的手,抓得更緊了。

王承恩的手,按在了刀柄上。

樹下的一個士兵,抬頭看了看。

朱由檢的心跳幾乎停止。

但那人只是掃了一眼,就移開了視線。

“這樹真大。”他嘟囔了一句,用刀背敲了敲樹幹。

樹幹發出沉悶的響聲。

朱由檢嚇得差點叫出來。

他死死咬住嘴唇,嚐到了血腥味。

“行了,別磨蹭。”另一個士兵說,“往前搜!”

一群人繼續往前走。

火把的光,漸漸遠去。

腳步聲也遠了。

但三人還是不敢動。

直到那隊人完全消失在樹林深處,再也聽不到任何聲音,朱由檢才長長地吐出一口氣。

他癱在樹枝上,渾身發軟。

“撿回一條命。” 他想。

周皇後靠在他肩上,也在大口喘氣。

王承恩擦了擦額頭的冷汗。

“萬歲爺,現在我們怎麼辦?”他小聲問,“他們圍了林子,天亮肯定會搜樹。”

朱由檢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思考。

現在的情況是:追兵包圍了樹林,天亮後會進行地毯式搜索。這棵樹雖然隱蔽,但肯定藏不住三個人。

必須在天亮前離開。

可怎麼離開?

“王承恩,”他問,“這樹林有多大?”

“老奴以前來過。”王承恩回憶着,“東西約三裏,南北約兩裏。不算大。”

“有幾個出口?”

“主要就是我們來時的南口,還有北邊一個口子,通官道。東西兩邊都是農田,沒有正經的路。”

朱由檢在腦子裏畫地圖。

南口肯定被堵死了。

北口……可能也有埋伏。

東西兩邊是農田,雖然沒有路,但也許能鑽出去?

“往東走。”他說,“東邊是什麼?”

“東邊……”王承恩想了想,“是一片墳地,再過去是條河。”

“河?”朱由檢眼睛一亮,“河能走嗎?”

“能。那條河叫涼水河,往南通大運河。”

“大運河!” 朱由檢精神一振。

走水路,比陸路安全,也快。

“好。”他下定決心,“我們就往東走,到河邊,找船南下。”

“可是萬歲爺,”王承恩遲疑,“河邊不一定有船。就算有,船家肯載我們嗎?”

朱由檢拍了拍懷裏的布袋。

金銀碰撞,發出輕微的響聲。

“有錢,就能讓鬼推磨。”

王承恩不再說什麼。

三人從樹上下來。

落地時,朱由檢的腿一軟,差點跪在地上。周皇後趕緊扶住他。

“陛下,您沒事吧?”

“沒事。”朱由檢擺擺手,“就是腿麻了。”

三人辨認了一下方向,朝着東邊走去。

樹林裏很黑,但比外面暖和些——至少風被擋住了。腳下的落葉很厚,走起來悄無聲息。

王承恩在前面探路,朱由檢拉着周皇後跟在後面。

走了大概一刻鍾,樹木開始稀疏。

前面出現了微弱的亮光。

不是火把的光,是……磷火?

幽幽的,藍綠色的光點,在黑暗中漂浮,忽明忽滅。

“墳地到了。”王承恩小聲說。

朱由檢咽了口唾沫。

“深夜,墳地,逃命……這buff疊滿了。”

但他沒得選。

三人走出樹林,進入墳地。

這是一片亂葬崗。墳包一個挨着一個,有的立着歪歪斜斜的墓碑,有的連墓碑都沒有,只是一個土堆。野草長得比人還高,在風裏簌簌作響。

磷火在墳間飄蕩,像是無數雙眼睛,冷冷地盯着這三個不速之客。

周皇後的手又抓緊了。

朱由檢能感覺到她在發抖。

“別怕。”他低聲說,“都是騙人的。”

“其實我也怕。” 他在心裏承認。

但他是男人,是皇帝,不能表現出來。

三人加快腳步,想盡快穿過這片墳地。

突然,王承恩停下腳步。

“有人。”

朱由檢立刻拉着周皇後蹲下,躲到一座墳包後面。

前方,有兩個人影。

不是追兵——他們沒有火把,也沒有穿軍服。只是兩個黑影,蹲在一座墳前,不知道在幹什麼。

隱隱約約,能聽到說話聲。

“……就埋這兒了?”

“就這兒,深點挖。”

“媽的,這活兒真晦氣。”

“晦氣?一具屍體十兩銀子,你上哪找這種好事去?”

屍體?

朱由檢心裏一緊。

他探頭看去。

那兩人在挖坑。腳邊放着一個麻袋,麻袋鼓鼓囊囊的,從形狀看……確實是個人形。

“盜墓賊?還是……殺人拋屍?”

他不想多管閒事。

現在自身難保。

但就在這時,麻袋突然動了一下。

很輕微的一下。

但那兩人沒注意到。

朱由檢的瞳孔收縮了。

“活的?”

麻袋又動了一下。

這次更明顯。

其中一個挖坑的人察覺了,嚇了一跳。

“我操!這玩意兒還活着?”

“不可能!我親手勒死的!”

“你看!在動!”

兩人停下挖坑,圍着麻袋看。

麻袋劇烈地扭動起來。

裏面的人,在掙扎!

“媽的,沒死透!”一個人罵道,“再來!”

他抬起腳,就要往麻袋上踩。

朱由檢腦子一熱。

“住手!”

他喊出了聲。

喊完就後悔了。

“我他媽瘋了?自身難保還管閒事!”

但那兩個人,已經被驚動了。

他們轉過頭,看向墳包這邊。

黑暗中,四雙眼睛對上了。

“誰在那裏?!”一個人厲聲喝問。

朱由檢一咬牙,站了起來。

既然暴露了,那就只能硬着頭皮上了。

王承恩和周皇後也跟着站起來。

那兩人看到多了三個人,愣了一下。

“你們……”其中一個人眯起眼睛,“幹什麼的?”

朱由檢強迫自己鎮定下來。

他往前走了一步,沉聲道:“路過的。你們在幹什麼?”

那兩人對視一眼。

眼神裏閃過凶光。

“路過的?”另一個人冷笑,“大半夜路過墳地?騙鬼呢!”

他抄起了地上的鐵鍬。

王承恩立刻拔出短刀,擋在朱由檢面前。

氣氛瞬間劍拔弩張。

麻袋裏的人,還在掙扎。

朱由檢深吸一口氣。

“二位。”他說,“行個方便。我們只是路過,什麼都沒看見。你們繼續,我們這就走。”

“走?”拿鐵鍬的人獰笑,“看到了不該看的,還想走?”

他揮了揮鐵鍬。

“正好,坑挖好了,多埋幾個也不費事!”

說着,他朝朱由檢沖了過來!

王承恩迎了上去。

短刀和鐵鍬碰撞,發出刺耳的聲響。

老太監年紀雖大,但身手矯健,居然和那個壯漢打了個平手。

另一個人見狀,也抄起地上的木棍,沖了過來。

朱由檢把周皇後往後一推:“躲好!”

然後他彎腰,從地上撿起一塊石頭。

那人沖到他面前,木棍砸下。

朱由檢往旁邊一閃,木棍砸在地上,濺起泥土。

他趁機,用石頭狠狠砸向那人的腦袋!

那人慘叫一聲,捂着頭踉蹌後退。

朱由檢這才發現,自己手裏這塊石頭,棱角分明,砸人賊疼。

“原來打架這麼簡單?” 他想。

但他高興得太早了。

被砸的那人晃了晃腦袋,又站了起來。他的額頭流着血,在月光下黑乎乎的,像是惡鬼。

“小兔崽子……”他咬牙切齒,“老子宰了你!”

他再次沖過來。

這次更快,更狠。

朱由檢來不及躲,被一棍子打在肩膀上。

劇痛!

他悶哼一聲,倒在地上。

“陛下!”周皇後驚叫。

那人舉起木棍,就要朝朱由檢的腦袋砸下。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麻袋突然炸開了!

一個人從裏面滾了出來。

是個年輕男人,二十多歲的樣子,穿着書生的長衫,但已經破破爛爛。他嘴裏塞着布,手腳被捆着,但一滾出來,就用肩膀狠狠撞向那個舉棍的人。

那人猝不及防,被撞得踉蹌後退。

年輕書生趁機,用捆着的手抓起地上的鐵鍬——剛才打鬥時掉落的——用盡全力,拍在那人臉上!

咔嚓。

鼻梁骨斷裂的聲音。

那人慘叫一聲,倒在地上,不動了。

另一邊,王承恩也解決了對手——短刀刺進了對方的小腹。

戰鬥結束了。

墳地裏,只剩下粗重的喘息聲。

朱由檢掙扎着坐起來。

肩膀疼得要命,但還能動。

周皇後跑過來扶他:“陛下,您沒事吧?”

“沒事。”他咬着牙說。

年輕書生割斷了自己手腳的繩子,扯出嘴裏的布,大口喘氣。

然後,他走過來,撲通一聲跪在朱由檢面前。

“多謝恩公救命之恩!”他重重磕頭,“學生徐楓,願爲恩公效犬馬之勞!”

朱由檢看着他。

月光下,這張臉很年輕,很清秀,但眼神裏有一種倔強和狠厲——剛才那一下拍斷人鼻梁骨的狠勁,可不是普通書生能有的。

“起來。”朱由檢說,“你怎麼會被……”

他指了指地上的麻袋。

徐楓的臉色沉了下來。

“學生是通州人,來京城訪友。”他說,“路上遇到這兩個賊人,說是可以帶學生抄近路,結果……他們是想謀財害命。”

他頓了頓,眼神裏閃過恨意。

“學生的盤纏被搶了,他們還想殺學生滅口。幸好恩公路過,否則……”

他又要磕頭。

朱由檢攔住他。

“不必多禮。”他說,“你接下來打算怎麼辦?”

徐楓看了看四周,又看了看地上的兩具屍體,苦笑。

“學生……也不知道。回京城?不敢。回家鄉?身無分文。”

他看向朱由檢,眼神裏帶着希冀。

“恩公……您要去哪?學生能不能……跟着您?學生讀過書,會寫字,也能幹力氣活……”

朱由檢沉吟。

多一個人,多一份力量,但也多一份風險。

而且這個人來歷不明……

但他剛才救了自己的命。

而且,看他剛才那股狠勁,不是個簡單的書生。

“我們要南下。”朱由檢說,“去南京。路上很危險,可能會死。你還願意跟着嗎?”

徐楓眼睛一亮。

“願意!”他說,“學生正想南下!實不相瞞,學生在京城聽說,南京那邊還有朝廷,學生想去投奔,爲國效力!”

朱由檢和王承恩對視一眼。

“南京有朝廷……” 朱由檢想,“消息傳得這麼快?”

他點點頭。

“好,那你就跟着。但有幾條規矩。”

“恩公請講!”

“第一,不該問的別問。”朱由檢說,“第二,不該看的別看。第三,一切聽我吩咐。”

“學生明白!”

徐楓又磕了個頭。

朱由檢讓他起來。

四人簡單處理了一下現場——把兩具屍體扔進剛挖好的坑裏,填上土。至於那兩個賊人搶的財物,徐楓只找回了一小部分,大部分不知道被藏在哪裏了。

“算了,快走。”朱由檢說。

他們繼續往東。

穿過墳地,前面果然有一條河。

涼水河在月光下,泛着銀色的波光。河面不寬,大約十幾丈,水流平緩。

河邊,停着一條小船。

小小的烏篷船,船頭掛着一盞風燈,燈下坐着一個老船夫,正在打盹。

朱由檢心中一動。

他走上前,敲了敲船幫。

老船夫驚醒,看到四個人,嚇了一跳。

“你們……幹什麼的?”

“老丈,”朱由檢放輕聲音,“我們想雇船南下。”

“南下?”老船夫打量他們,“去哪?”

“通州,或者……更遠。”

“這時候南下?”老船夫搖頭,“不行不行,河上有水匪,夜裏不安全。”

朱由檢從懷裏掏出一塊碎銀子。

“加錢。”

老船夫看着銀子,猶豫了。

“再加點。”他說。

朱由檢又掏出一塊。

老船夫接過銀子,掂了掂,臉上露出笑容。

“上船吧。”

四人上了船。

船很小,擠四個人有點勉強。朱由檢和周皇後坐在艙裏,王承恩和徐楓坐在船頭。

老船夫解開纜繩,撐起竹篙。

小船晃晃悠悠,離了岸。

朱由檢回頭,看向來路。

北京城的方向,一片黑暗。

只有遠處樹林邊,還能看見隱約的火光——那些追兵,還在搜索。

他鬆了口氣。

“暫時安全了。”

小船順流而下。

涼水河匯入大運河,然後一路向南。

南京,在等着他們。

新的征程,開始了。

艙裏,周皇後靠在他肩上,睡着了。

她的呼吸很輕,很均勻。

朱由檢看着她疲憊的睡顏,心裏涌起一股保護欲。

“放心吧。” 他在心裏說,“我會保護好你的。”

“保護好所有人。”

船頭,王承恩和徐楓在低聲說話。

“徐公子是哪裏人?”

“通州人。老丈是……”

“我是宮裏……哦,我是京城人。”

“京城現在……”

“別提了。”

兩人沉默下來。

只有水聲,槳聲,還有風聲。

小船,在夜色裏,緩緩前行。

駛向未知的南方。

駛向,充滿希望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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