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雲錦軒”緊鑼密鼓準備新品，林晚暗中規劃下一步時，危險也在逼近。
端王府，書房。
蕭靖珩的臉色比窗外的夜色還要沉。已經五天了，那個本該在棲梧苑“靜養”的女人，如同人間蒸發。周祿跪在地上，頭埋得極低，背脊被冷汗浸透。
“所以，你們不僅讓她從眼皮子底下鑽了狗洞，還被她的下三濫手段所傷，最後連她逃去了哪個方向都沒追上？” 蕭靖珩的聲音不高，卻像是帶着冰碴，刮過周祿的耳膜。
“奴才該死！奴才該死！” 周祿砰砰磕頭，“那巷子七彎八繞，又髒又亂，等我們追過去，早就沒了蹤影……奴才已經加派人手，暗中在南城一帶查訪，特別是客棧、車馬行和……和那些當鋪銀樓。” 他悄悄抬眼，覷着蕭靖珩的臉色，“王妃……林氏她倉促逃脫，身無長物，很可能會變賣隨身首飾……”
“她帶走了什麼？” 蕭靖珩打斷他。
“據棲梧苑清點，少了幾件不大起眼但成色不錯的金玉首飾，還有一些散碎銀兩。她自己的體己首飾匣子倒沒動，宮中的賞賜也沒動。” 周祿忙道。
不動顯眼之物，只拿便於攜帶脫手的……倒是謹慎。蕭靖珩手指無意識地敲擊着桌面。她那日書房裏的決絕，逃脫時的急智與狠辣，都與他記憶中那個懦弱哀怨的女人截然不同。難道以前全是僞裝？還是說，瀕死之際，真的能讓人脫胎換骨？
一種事情脫離掌控的不適感，夾雜着一絲連他自己都未曾深究的、被徹底藐視和背叛的怒意，在他胸中翻騰。
“她母親的嫁妝私產，查得如何？” 他問。
“回王爺，鎮遠侯夫人當年的嫁妝單子奴才已設法看到，其中位於南城錦繡街的一家綢緞莊‘雲錦軒’，應是單獨留給林氏的。奴才派人去看過，鋪子生意清淡，掌櫃姓張，是個老實巴交沒什麼本事的。目前未見異常。” 周祿回道。
綢緞莊……蕭靖珩眸光幽深。她會去那裏嗎？一個毫無經營經驗的深閨婦人，即便去了，又能如何？
“繼續查，但不要打草驚蛇。” 蕭靖珩下令，“特別是南城的當鋪、銀號，還有藥鋪。她身體未愈，可能需要抓藥。暗中懸賞，留意是否有形容憔悴、出手首飾、購買補藥的年輕獨身女子。記住，要活的。”
“是！” 周祿鬆了口氣，連忙應下。
“攬月閣那邊……” 蕭靖珩頓了頓，語氣緩和了些，“蘇姑娘可還受驚？”
“蘇姑娘只是受了些驚嚇，已無大礙。那日鬧事的醉漢也已處置。” 周祿小心回答。那日的喧鬧，其實是蘇婉柔一個遠方表親借酒鬧事，本想給蘇婉柔撐腰，反倒弄巧成拙，被蕭靖珩壓了下去，卻也陰差陽錯成了林晚逃脫的契機。
蕭靖珩“嗯”了一聲，揮揮手讓周祿退下。
書房內重歸寂靜。他走到窗前，望着黑沉沉的夜空。京城很大，南城尤甚，藏匿一個人並不難。但若她真想做點什麼，就總會露出痕跡。
林晚……你究竟想做什麼？
僅僅是想逃離他，隱姓埋名苟活下去？
不知爲何，他想起她最後那句“從不打無準備之仗”。
心底那絲不安，隱隱約約，卻又揮之不去。
幾日後，錦繡街。
“雲錦軒”門口立起了一個簡陋的木牌，上面寫着“獨家新染，紋樣天成，數量有限”幾個大字，墨跡未幹透，顯得有些倉促，卻也引人注目。
店內，原本灰撲撲的貨架被重新整理過，雖然布料依舊不算多，但在醒目的位置，掛出了幾件成衣和若幹配飾。
一件月白色拼淡青色碎布的齊胸襦裙，拼接處巧妙地形成了流雲般的紋路，毫不起眼的舊布仿佛被賦予了新的生命。一件男子深藍色扎染直裰，顏色由肩部至下擺自然過渡，暈染出深淺不一的雲霧紋理，沉穩中透着飄逸。還有若幹帕子、香囊，利用繡花或貼布，遮住了原本的黴點，反而成了別致的裝飾，繡樣雖簡單，卻是市面上未曾見過的靈動花草或幾何圖案。
起初，只是零星幾個路人被牌子吸引，進來看個新鮮。但當他們摸到那扎染布料獨特的質感，看到那自然天成的紋路和巧妙的拼布設計，尤其是得知這布料“不易褪色”時，都露出了驚訝和感興趣的神色。價格雖比普通布匹成衣稍貴，但也並非難以承受。
很快，第一件拼布襦裙被一個家境尚可的年輕媳婦買走，接着是兩條扎染的男士發帶，幾個別致的香囊……
消息在小範圍內傳開。南城富貴人家不多，但總有那麼些講究些、又不想花大價錢去東城頂尖鋪子的小家碧玉或文人清客。這種獨特又不算太昂貴的新奇物件，正好對了他們的胃口。
“雲錦軒”的櫃台前，罕見地出現了三兩個客人同時挑選的情景。張掌櫃忙得腳不沾地，臉上卻笑開了花，連聲吩咐夥計小心伺候。
斜對面，“彩華軒”的胖掌櫃站在自家店門口，眯着眼看着“雲錦軒”難得的熱鬧，啐了一口：“呸，搞些歪門邪道，譁衆取寵！看你能新鮮幾天！”
然而，接下來的兩三天，“雲錦軒”的人氣並未下降，反而因爲口碑和那“數量有限”的牌子，吸引了不少好奇者。庫存裏那些原本滯銷甚至準備丟棄的布料，以另一種形式變成了現錢，雖然單件利潤未必很高，但周轉起來了！
張掌櫃將這幾日的流水賬目和剩餘庫存情況，悄悄送到了林晚的小院。
林晚看着賬本上雖然微小但切實增長的數字，神色平靜。這在她預料之中。新鮮感是第一波動力，但要持續，必須要有後續。
“告訴李掌櫃，第二批染布可以增加產量，顏色和紋樣可以再增加兩種，但工藝必須把關。另外，我這裏有幾張新的圖樣，是關於在布料織造時加入不同顏色緯線，形成暗紋的設想，你拿去給他看看，問他的織機能否嚐試，或者有沒有相熟的、可靠的織坊可以合作。” 林晚將新的圖紙交給張掌櫃，“還有，留意市面上對我們這些新花樣的反應，特別是‘彩華軒’、‘瑞福祥’那些大鋪子有沒有動靜。”
張掌櫃如今對這位東家小姐已是佩服得五體投地，連忙接過圖紙，鄭重收好。“小姐放心，小人曉得輕重。對了，小姐，這是這幾日的盈餘，扣除成本和預留的周轉，剩下的都在這裏了。” 他遞上一個沉甸甸的小錢袋。
林晚掂了掂，數量不多，但已是雪中送炭。“很好。張掌櫃，你辛苦了，這份是你的酬勞。” 她從中分出一些推過去。
張掌櫃連連擺手：“使不得使不得，小姐能讓鋪子起死回生，小人已經感激不盡了……”
“這是你應得的。” 林晚語氣不容置疑，“跟着我，做得好，自然不會虧待。但若有了異心……” 她沒說完，只是抬眼看了張掌櫃一眼。
那目光清明冷靜，卻讓張掌櫃心頭一凜，連忙躬身：“小人不敢！小人必定盡心竭力，爲小姐辦事！”
張掌櫃離開後，林晚將錢袋收起。這點錢，還遠遠不夠。她需要更快地積累資本。
她的目光，落在了小院角落那口粗糙的水缸和爐灶上。一個更冒險，但可能回報更快的念頭，漸漸浮現。
或許，可以試試那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