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碌的九月終於在月考結束後一周畫上句號,迎來了高一下學期第一個月假。
周六的早晨,陽光透過窗簾縫隙灑落,祁夏正沉浸在難得的懶覺裏,恨不得把之前缺的覺全都補回來。
突然,一陣歡快又執着的手機鈴聲打破了臥室的寧靜。祁夏迷迷糊糊地從被子裏伸出一只手,在床頭櫃上摸索了半天,才抓到響個不停的手機。
“喂……”她聲音含混,帶着濃濃的睡意。
“夏夏!太陽曬屁股啦!快起床!”電話那頭是田曉萌活力四射的聲音,背景音還有些嘈雜,“告訴你個好消息!我媽昨天超市大采購,買滿額抽獎,你猜怎麼着?中獎啦!是‘奇妙樂園’的免費雙人一日遊券!我們一起去吧!”
“‘奇妙樂園’?”祁夏揉着眼睛坐起來,對這個名字有點陌生。
“對啊!聽起來就很好玩!券上印得可漂亮了!快點起來,我們一小時後在中山路那個公交總站見哦!”田曉萌語氣興奮,不容她拒絕就掛了電話。
被田曉萌的熱情感染,祁夏也沒了睡意。她爬起來,想了想,既然是去遊樂場,便挑了一件寬鬆舒適的白色連帽衛衣,搭配淺藍色牛仔背帶褲和一雙粉白色的運動鞋,頭發扎成高高的馬尾,整個人看起來清爽又充滿朝氣。
當她趕到公交總站時,田曉萌已經等在那裏了。田曉萌今天顯然精心打扮過,穿了一條嶄新的、印着小碎花的連衣裙,頭發也仔細地梳順了,還別了一個亮晶晶的水鑽發卡,臉上洋溢着期待的笑容。
“夏夏!這裏!”田曉萌看到她,用力揮手,隨即眼睛一亮,“哇!夏夏你今天這身好好看!”
祁夏被她誇得有點不好意思,笑了笑:“你這條裙子才好看呢,新買的嗎?”
“嗯!”田曉萌開心地轉了個圈,“我媽昨天逛超市給我買的!”
兩人拿着那張印刷略顯粗糙的“免費券”,按照上面的地址倒了好幾趟公交車,越走越偏,終於在一個看起來有些年頭的街區角落,找到了那個所謂的“奇妙樂園”。
不過,眼前的景象讓兩個女孩都愣住了。
鏽跡斑斑的大門,油漆剝落的招牌上,“奇妙樂園”四個字都缺了筆畫。園內設施陳舊破爛,那個號稱“摩天輪”的架子矮小且鏽跡斑斑,旋轉飛機的漆皮掉得一塊一塊,地上還有未清理幹淨的垃圾。
寥寥幾個遊客,看起來也都是附近居民帶着小孩來圖個便宜。
這和他們想象中彩旗飄飄、音樂歡快的遊樂場截然不同。
田曉萌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眼神裏充滿了巨大的失望和尷尬,臉一下子漲紅了:“對……對不起啊夏夏……我不知道是這樣的……這券……這根本就是騙人的……”
她聲音越來越小,臉上寫滿了難爲情,覺得自己搞砸了一切,還讓祁夏白跑這麼遠。
祁夏心裏也嘆了口氣,但看到田曉萌那副快要哭出來的樣子,立刻把失望壓下去,挽住她的胳膊,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輕鬆愉快:“看起來……挺有復古風的!你看那邊,我們去玩那個旋轉木馬!”
她拉着垂頭喪氣的田曉萌走向那個音樂卡頓、漆色斑駁的旋轉木馬。木馬看上去有些年頭了,走上去,圓台會發出“嘎吱嘎吱”令人牙酸的聲音。
祁夏選了一匹看起來還算完整的白色木馬坐下,笑着對田曉萌說:“你看,這不是挺……”
“好”字還沒說出口,身下的木馬突然因爲機械老化,一個不穩,劇烈地晃動了一下!祁夏猝不及防,直接從一側摔了下來,跌坐在冰冷的圓台上,腳踝處傳來一陣刺痛。
“夏夏!”
田曉萌嚇得魂都快沒了,立刻沖過去扶她,聲音都帶了哭腔。
“你怎麼樣?摔到哪裏了?對不起對不起!都怪我!我就不該信那個破獎券!我就不該叫你來這種破地方!嗚嗚……”
她內心的愧疚在這一刻達到了頂點,眼淚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祁夏捂着腳疼得皺眉,但看到田曉萌哭得這麼傷心,趕緊忍着痛擺手:
“沒事沒事!曉萌,不怪你!是我自己沒坐穩!真的,就輕輕崴了一下,不嚴重的!”
她試着動了一下腳踝,還好,只是有點扭到,不算太嚴重。她撐着田曉萌站起來,看着她哭紅的眼睛和這個破敗的樂園,心中一個念頭忽然一動。
“好啦,別哭啦!”她拿出紙巾給田曉萌擦眼淚,語氣輕快起來,“這個樂園不行,那我們換一個地方玩唄!我知道有個地方你肯定感興趣!”
“啊?去哪?”田曉萌抽噎着問。
“海洋館!怎麼樣?”祁夏笑着眨眨眼。
田曉萌的眼睛瞬間又亮了起來,但隨即又有些猶豫:“海洋館……是不是很貴啊……”那種地方,她只在電視裏看過。
“沒事!我請客!”祁夏豪氣地一揮手,不容分說地拉着她就往外走,“走啦走啦,慶祝放假!”
——
她們打車來到了市中心最負盛名的“蔚藍海底世界”。
巨大的玻璃穹頂,夢幻的藍色燈光,成千上萬種色彩斑斕、形態各異的海洋生物在巨大的水族箱裏暢遊。企鵝館、水母宮、海底隧道……每一個展區都讓田曉萌驚嘆連連,眼睛都快不夠用了。
“哇!夏夏你看那只海龜好大!”
“天哪!水母怎麼會發光!太漂亮了吧!”
“這就是魔鬼魚嗎?夏夏快看,它的肚子好像在笑!”
她趴在玻璃上,看得如癡如醉,時不時發出驚呼,完全忘記了剛才的不愉快。
祁夏跟在她身邊,看着她發自內心的快樂,自己也忍不住笑起來。
餘光瞥到,一旁小孩被父母簇擁着講解海洋知識時,她的眼底閃過了一絲不易察覺的、連她自己都沒意識到的羨慕和心酸。這種全家出遊的溫馨場景,對她來說是一種奢侈吧。
——
兩人在海洋館裏流連忘返,玩了一整個下午。祁夏還給田曉萌買了一個可愛的海豚發箍,田曉萌喜歡得不得了,一直戴着。
晚上,祁夏又帶着田曉萌去了一家裝修極其高雅的高檔西餐廳。穿着筆挺西裝的服務生,精致的銀質餐具,菜單上都是田曉萌看不懂的英文菜名和令人咋舌的價格。
一道道擺盤像藝術品的菜被端上來,分量卻少得可憐。田曉萌學着祁夏的樣子,小心翼翼地用着刀叉,每樣菜都嚐了一口,味道……很奇特,但她實在吃不慣那種奶油和香料的味道。爲了不掃興,她努力笑着稱贊:“嗯!好吃!很……很特別!”
祁夏看着她那明顯拘謹又努力捧場的樣子,心裏覺得又好笑又可愛。她放下刀叉,趁着服務員走遠,悄悄問:“是不是吃不慣,沒吃飽吧?”
田曉萌愣了一下,不好意思地摸摸肚子,小聲說:“……有點。而且……好貴啊,就那麼一點點……”
祁夏終於忍不住笑出聲來:“我就知道!那我們等下再去吃點別的!”
“好,這次你跟着我走!”田曉萌激動地眨眨眼。
結賬後,田曉萌拉着祁夏,七拐八繞,來到了一個煙火氣十足的巷子裏,找到了她之前提過好幾次、說特別好吃的那家“劉記麻辣燙”。
小小的店面裏坐滿了人,香氣四溢。田曉萌瞬間活了過來,熟門熟路地拿盆挑菜:“阿姨!多加點麻醬和蒜泥!夏夏你吃什麼?這個牛肉丸特別好吃!還有這個寬粉!”
“我都可以的!”祁夏握着夾菜的夾子,眼神在田曉萌飛舞的手上來回看,幾乎是她推薦什麼,她就夾什麼。
最後,她們捧着兩大碗熱氣騰騰、堆得滿滿的麻辣燙,坐在店外支起的小桌子旁,吃得酣暢淋漓,額頭都冒出了細密的汗珠。
“哇!太過癮了!還是這個好吃!”田曉萌滿足地喟嘆,“比剛才那個分量少得可憐的西餐實在多了!”
祁夏也吃得眉眼彎彎,這種輕鬆自在、無需任何禮儀束縛的感覺,讓她覺得格外舒服。
吃完沒多久,田曉萌媽媽打電話來了,催她回去幫忙看店。田曉萌只好依依不舍地告別:“夏夏,今天真的太謝謝你了!海洋館超棒!麻辣燙也超棒!我下次讓我媽做拿手的紅燒肉給你吃!”
“好呀!”祁夏笑得眼睛彎成了月牙。
送走田曉萌,祁夏並沒有立刻離開,她坐在位置上,等着劉叔來接,剛才她已經給他發了定位,現在路上堵車估計得等一會兒。
她坐在嘈雜熱鬧的麻辣燙攤子旁,店裏有個看起來和她年紀相仿的男生,穿着沾了油漬的圍裙,動作麻利地收拾碗筷、招呼客人,額頭滿是忙碌的汗水。
男孩的身影在霧氣繚繞中進進出出,充滿了生活的重量和實感。
看着那個背影,祁夏的思緒忽然飄遠了。
這個忙碌的、爲生活奔波的身影,不知不覺地,和她腦海裏另一個清瘦挺拔、總是行色匆匆的身影重疊了起來。
沈硯青。
月假……他此刻在做什麼呢?是在家裏照顧奶奶?還是又同時打着好幾份工?他會不會也像這個男孩一樣,在某個地方忙碌着?
她忽然發現,她對他幾乎一無所知。她沒有他的手機號,沒有他的微信,不知道他具體住在哪裏。
一種莫名的、空落落的感覺縈繞上心頭。
等等……協議!
祁夏的眼睛猛地一亮。那份家教協議!上面一定留有他的聯系方式和住址!
她立刻拿出手機,想從相冊裏找到當時拍下的協議照片,她記得自己籤完字後開心地拍了一張留念。
指尖在屏幕上快速滑動着,心跳沒來由地加快了幾分。
仿佛只要找到那個號碼,就能離那個冰冷又神秘的世界更近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