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亮平的辦公室裏,煙霧繚繞。
他煩躁地掐滅了第三根煙。
沒用。
一點用都沒有。
這幾天,他感覺自己就像一只一頭撞進鋼板牆裏的蒼蠅。
嗡嗡作響,但屁用沒有。
想查祁同偉的檔案。
對不起,權限不足。
想通過公安內部系統,調取他過往的案件記錄。
抱歉,您的訪問級別不夠。
他甚至托了京州大學的老同學,想從側面了解一下祁同偉當年的情況。
結果老同學第二天就戰戰兢兢地回了電話,說祁同偉這個名字,在校史檔案裏,是禁忌。
禁忌。
我去,一個處長,在自己的母校成了禁忌。
這操作,騷得他都看不懂了。
侯亮平不是傻子。
恰恰相反,他聰明得很。
這麼多堵牆擺在面前,只說明一個問題。
祁同偉背後的那張網,比他想象的還要大,還要深。
這哪裏是什麼保護傘。
這他媽是保護罩啊,還是合金的。
“有意思。”
侯亮平非但沒有氣餒,反而笑了。
眼神裏,全是獵人看到獵物後,那種嗜血的興奮。
他最喜歡幹的事,就是把這種藏在暗處的大魚,一條一條給揪出來。
網越大,魚越大。
他越興奮。
常規手段不行,那就用點非常規的。
侯亮平拿起手機,撥通了一個沒有存在通訊錄裏的號碼。
電話響了很久才被接通。
“誰啊。”對面傳來一個懶洋洋,又帶着點警惕的聲音。
“猴子。”侯亮平淡淡地說。
“我靠,是你啊。”對面的聲音瞬間變得熱情起來,“稀客啊,侯大檢察官,怎麼想起給我打電話了。”
對面這人,外號“老鼠”,是侯亮平以前辦案時認識的一個線人。
路子野,手段髒,黑白兩道都有點人脈,專門靠賣情報爲生。
“找你辦個事。”
“您說,只要不犯法,我肯定給您辦得妥妥的。”老鼠嘿嘿地笑。
“幫我查個人。”
“誰?”
“漢東省,祁同偉。”
電話那頭,沉默了。
足足有十幾秒鍾。
“侯哥,你……你沒開玩笑吧?”老鼠的聲音都變了。
“你看我像開玩笑嗎。”
“不是,哥,這人……這人你惹他幹嘛啊。”老鼠的聲音帶着一絲顫抖,“這尊神,碰不得啊。”
侯亮平皺起眉頭。
連老鼠這種在陰溝裏混了半輩子的人,都這麼怕祁同偉?
“少廢話,你就說查不查。”
“不是我不查,哥,是真不能查。”老鼠的聲音都快哭了,“我就是個賣情報的,我還想多活兩年呢。”
“五萬。”侯亮平直接報價。
老鼠那邊又沉默了。
“十萬。”
“……侯哥,這不是錢的事。”
“二十萬。查到了,錢馬上到賬。查不到,算我倒黴。”
電話那頭,傳來了粗重的呼吸聲。
顯然,老鼠在做激烈的思想鬥爭。
過了半晌。
“……行。我試試。”老鼠一咬牙,“但是侯哥,說好了,我就是試試。真要出了事,你可不能把我供出去。”
“放心。”
掛了電話,侯令平靠在椅子上,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他就不信了。
在漢東這片天底下,還有他侯亮平挖不出來的人。
……
半個小時後。
一個陰暗的出租屋裏。
“老鼠”滿頭大汗地盯着電腦屏幕,臉色慘白如紙。
屏幕上,沒有他想要的情報。
只有一個不斷閃爍的,血紅色的警告框。
【警告:您的行爲已觸發SSS級國家安全警報。】
【警告:您的IP已被鎖定。】
【警告:請立即停止一切非法入侵行爲。】
SSS級。
老鼠的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他幹這行十幾年,別說SSS級,就連S級的警報他都沒見過。
這他媽哪裏是查人。
這他媽是想直接入侵國防部的服務器啊。
他感覺自己的心髒都快跳出嗓子眼了。
手忙腳亂地拔掉電源,格式化硬盤,然後哆哆嗦嗦地把手機卡取出來,掰成兩半,扔進馬桶沖走。
做完這一切,他癱在地上,像一條離了水的魚,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氣。
祁同偉。
這到底是個什麼怪物。
……
侯亮平的辦公室裏。
他還在悠閒地喝着茶,等着老鼠的消息。
在他看來,二十萬砸下去,就沒有老鼠搞不定的事。
突然。
辦公桌上那台紅色的加密電話,毫無征兆地響了起來。
“叮鈴鈴——”
刺耳的鈴聲,讓侯亮平嚇了一跳。
這台電話,是絕密線路,直接連通中央。
他上任這麼久,這電話就從來沒響過。
他深吸一口氣,拿起聽筒。
“喂,我是侯亮平。”
“侯亮平同志嗎。”
電話那頭,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
聲音很平靜,很沉穩,聽不出年紀,但帶着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
這股威嚴,侯亮平只在自己的嶽父,還有那些真正站在權力頂峰的大人物身上感受過。
“是我,請問您是?”侯亮平的心瞬間提了起來。
“我是誰不重要。”
對方淡淡地說道。
“重要的是,侯亮平同志,你最近的工作,很積極啊。”
“積極”兩個字,被對方咬得很重。
侯亮平的後背,瞬間冒出一層冷汗。
他聽出來了,這不是表揚。
這是警告。
“作爲一名反貪幹部,積極辦案是我的職責。”侯亮寧強作鎮定地回答。
“職責?”
對方輕笑了一聲,那笑聲裏,帶着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像是嘲諷,又像是憐憫。
“有些事情,不在你的職責範圍之內。”
“年輕人有幹勁是好事,但也要注意方式方法,更要注意影響。”
“漢東的水,比你想象的要深。”
“不要把自己,陷進去。”
侯亮平的大腦飛速運轉。
這話什麼意思。
是在暗示我,祁同偉的案子水太深,讓我不要再查下去了?
這是誰?
是祁同偉背後的保護傘嗎?
居然能把電話直接打到我這部機子上。
這能量,簡直通天了。
“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侯亮平沉聲說道,“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只要他犯了法,不管他背後是誰,水有多深,我都會一查到底。”
好家夥,老侯這頭是真的鐵。
對面這是什麼級別的警告啊,他居然還敢正面硬剛。
電話那頭,沉默了。
良久。
“是嗎。”
對方的語氣,似乎更冷了。
“看來,你還是沒聽懂。”
“那就這樣吧。”
“到此爲止。”
說完,對方沒有給侯亮平任何反問的機會。
“咔噠。”
電話被直接掛斷。
聽着聽筒裏傳來的忙音,侯亮平愣在原地,臉色鐵青。
一股前所未有的憤怒和屈辱,從心底直沖腦門。
猖狂。
太猖狂了。
這簡直就是赤裸裸的威脅,是對國家司法公信力的公然挑釁。
他侯亮平,什麼時候受過這種氣。
祁同偉。
好一個祁同偉。
他現在百分之百確定,這個祁同偉,絕對有問題。
而且是天大的問題。
背後的關系網,甚至已經能影響到京城的高層。
“到此爲止?”
侯亮平放下電話,拳頭捏得咯咯作響,眼神裏燃燒着熊熊的怒火。
“我偏不。”
他拿起自己的手機,翻出一個爛熟於心的號碼。
漢東不讓查。
京城有人施壓。
行。
那我就找個比你們所有人都大的人來查。
電話,撥了出去。
屏幕上,跳出兩個字。
“嶽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