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時分,秦家的幾間破土房,裏裏外外擠滿了人。
消息像是長了翅膀一樣傳遍了全村——老秦家的閨女嫁了個大幹部,帶了半扇豬回門,自己還當上了城裏工人!
這一下,整個秦氏宗族沾親帶故的,不管多遠的親戚,全都提着掛面、雞蛋上門了。
秦家索性在院子裏支起了三張大圓桌。
這桌上的菜,絕對是秦家村這幾十年來,最硬的一桌!
姜生帶來的那半扇豬,直接被剁開了一半。
大塊的五花肉、拆開的排骨,混着自家醃的酸菜、粉條,在大鐵鍋裏咕嘟咕嘟地燉着。
霸道的肉香和酸菜特有的酸爽味兒混合在一起,順着風能飄出二裏地去,饞得隔壁小孩趴在牆頭上哇哇大哭。
主桌擺在堂屋正中間。
姜生,被秦老二、村支書,還有秦家幾個輩分最高的叔伯,衆星捧月般地請在了上座。
就連秦淮茹,因爲有了“正式工人”這個金身護體,也破天荒地打破了女人不上席的陳規陋習,緊挨着姜生坐下了。
那兩只油汪汪的德州扒雞,已經被撕好了,就擺在姜生和秦淮茹面前。
還有瓶瓶罐罐的二鍋頭,酒香飄得滿院子都是。
“來來來!都滿上!”
秦淮茹的三叔,是村裏的會計,平日裏也是個能說會道的人物。
他此刻端着一碗渾濁的土燒酒,哆哆嗦嗦地站了起來,眼神裏全是敬畏:“姐夫...哦不,姑爺!姜同志!我代表咱們全村老少,敬您一個!”
三叔激動得舌頭都有點打結:
“您這...您這辦事太敞亮了!淮茹這丫頭能跟着您,那是...那是她八輩子修來的福氣啊!更是咱們老秦家的光榮!”
“三叔客氣了。”
姜生面色如常,嘴角掛着淡淡的笑意。
他端起面前滿滿一碗烈酒,連眉頭都沒皺一下,仰頭一飲而盡。
“咕咚!”
碗底朝天,滴酒不剩。
在完美體魄的加持下,這點酒精進肚,瞬間就被分解了,跟喝涼白開沒啥區別。
“好!!!”
“好酒量!”
“姑爺真是海量!豪傑啊!”
一桌子長輩齊聲喝彩,這年頭,酒量就是膽量,就是豪氣。
姜生這做派,徹底征服了這群淳樸又勢利的莊稼漢。
秦淮茹坐在姜生身邊,臉上掛着得體而矜持的微笑。
她脫了那件呢子大衣,裏面穿着一件紅底碎花的修身小棉襖,更襯得她腰細胸挺,肌膚勝雪。
在這滿屋子穿着灰撲撲、黑黢黢舊棉襖的鄉下人中間,她就像是一只落入雞群的白孔雀,高貴得讓人不敢直視。
她現在已經完全代入了角色。
她不怎麼動筷子去搶那些大肥肉片子——那是以前饞肉時才幹的事。
現在的她,只是動作優雅地剝了一瓣蒜,輕輕放在姜生的碟子裏,又用筷子夾起一塊最好的雞腿肉,細心地去了骨,才放到姜生碗裏。
“當家的,吃雞肉,別光喝酒,傷胃。”
那聲音柔得能滴出水來。
......
而在院子角落的一張小桌上。
秦京茹,正手裏抓着個二合面饅頭,眼睛卻死死地盯着主桌的方向。
這一桌坐的都是小輩和女人。
大家都在瘋搶盆裏的酸菜白肉,一個個吃得滿嘴流油,吧唧嘴的聲音響成一片。
可秦京茹卻覺得,眼前的肉突然就不香了。
她看着她的堂姐秦淮茹。
那個以前跟她一起下地幹活,一起摸魚捉蝦的堂姐,現在穿着那麼漂亮的衣服,頭發梳得那麼光亮,像個貴婦人一樣被人捧着。
她看着那個叫姜生的男人。
他坐在那兒,就像一座山。
他談笑風生,連村支書都要給他敬煙。
再看看自己這桌。
一群沒見過世面的孩子,爲了搶一塊酸菜裏的肥肉片子,都要打架了,吃相要多難看有多難看。
“憑什麼...”
秦京茹狠狠地咬了一口手裏的饅頭,心裏的酸水直往上冒。
以前大家都說秦淮茹長得好,可她秦京茹也不差啊!
她也水靈,她也年輕,她還是黃花大閨女呢!
怎麼姐就能穿呢子大衣?怎麼姐就能吃商品糧?怎麼姐就能嫁給這麼好的男人?
而她,就只能縮在這角落裏,跟一群泥腿子搶肥肉片子吃?
一股難以言喻的羨慕,在她那顆十五歲的心裏瘋狂滋長。
她死死盯着那個正在談笑風生的英俊姐夫,眼神逐漸變得灼熱而大膽。
“我不服!”
秦京茹在心裏暗暗發狠:
“我不想一輩子待在這破村子裏!我也要進城!我也要穿漂亮衣服!我也要吃扒雞!”
......
這頓酒席,一直吃到日頭偏西。
老秦家院子裏那幾張桌子上,盤子比狗舔過還幹淨,連酸菜湯都被人用饅頭蘸着擦了個精光。
秦家親戚們一個個剔着牙,滿嘴油光,看向姜生的眼神裏,除了敬畏,更多了幾分討好。
酒足飯飽,也該回城了。
姜生一起身,滿屋子的人都跟着站了起來。
秦老二喝得滿面紅光,舌頭都有點大,拉着姜生的手死活不鬆開:“姑...姑爺!再...再喝一碗!這才哪到哪啊!”
“行了老頭子!別丟人現眼了!”
秦母雖然也舍不得,但更怕耽誤了女婿的大事,趕緊把老頭子扒拉開,又轉身進屋,拎着一塊剛割下來的五花肉出來。
那是從剩下那半扇豬身上最好位置切下來的,肥瘦相間,足有五斤重。
“姑爺,這肉你帶回去!”
秦老二雖然醉了,但規矩記得死死的,“哪有回門把東西全留下的道理?這是回禮,必須要帶!”
姜生推辭不過,也就笑着收下了。
秦老二和秦母,帶着七大姑八大姨,浩浩蕩蕩幾十號人,一路把姜生和秦淮茹送到了村口的大槐樹下。
“淮茹啊...”
臨別之際,秦母拉着閨女的手,眼淚又下來了。
她看着如今光鮮亮麗,跟自己仿佛已經是兩個世界人的閨女,壓低了聲音,千叮嚀萬囑咐:
“到了城裏,一定要好好伺候你當家的!早起晚睡,手腳勤快點!可不敢再耍你在家時的那點小性子了!聽見沒!”
在這年頭的農村婦女眼裏,嫁漢嫁漢,穿衣吃飯。
姜生給了秦淮茹這麼大的臉面和實惠,秦淮茹就是把命給姜家都不過分。
要是自己不惜福被休回來,那可是要戳脊梁骨的。
“媽,我知道。”
秦淮茹眼圈也紅了,她用力點了點頭,“當家的對我好,我肯定惜福。”
就在姜生準備跨上自行車的時候。
“姐夫!”
一個怯生生,卻又帶着幾分急切的聲音從人堆後面傳了出來。
秦京茹不知道從哪兒鑽了出來,她那兩條羊角辮有些凌亂,臉蛋跑得通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