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情殿內,寒氣逼人。
楚蟬依亦步亦趨地跟在裴慕仙身後,一雙清澈的大眼睛裏滿是惶恐與不解。她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四周,這裏的一切都與她想象中的合歡宗截然不同。
沒有傳說中那足以讓道心不堅者面紅耳赤的靡靡之音,也沒有四處可見的鶯鶯燕燕和嬉笑打鬧。整座大殿空曠得過分,只有冰冷的玉石和高聳的巨柱,空氣中彌漫着一股如同雪後青鬆般的清冽氣息,讓她這具小小的身子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這裏,真的會是那個以雙修采補聞名天下的魔道宗門嗎?
她攥着衣角,猶豫了許久,終於鼓起全身的勇氣,用細若蚊呐的聲音,怯生生地問道:
“師……師尊,我們這裏是合歡宗,爲什麼……爲什麼會有忘情殿這種東西啊?”
走在前面的裴慕仙,身形微不可查地一僵。
她清冷的嘴角,幾不可見地抽搐了一下。
可惡!忘了這茬了!
總不能跟這小丫頭說,這名字是當年爲了打造自己的高冷人設,頭腦一熱隨便取的吧?
裴慕仙心中警鈴大作,但臉上依舊是那副古井無波的模樣。她緩緩轉過身,居高臨下地看着這個只到自己胸口高的小徒弟,那雙清冷的眸子似乎能看透人心。
她沒有直接回答,而是用一種平淡無波的語氣反問道:
“蟬衣,在你看來,我們合歡宗,是怎樣一個地方?”
楚蟬依頓時被問住了,小臉嚇得煞白。
這是師尊在考校我嗎?我要是說錯了話,會不會被……被當成爐鼎煉化掉?
各種可怕的念頭在她小小的腦袋裏翻騰。她很清楚,自己已經成了合歡宗的一份子,想要活下去,就必須說些讓師尊高興的話。
她絞盡腦汁,將自己從入山門到現在的所見所聞拼命回想了一遍,然後用一種近乎討好的語氣,結結巴巴地回答道:
“我……我覺得,合歡宗很好。這裏的師姐們……都、都長得很好看。而且……而且這裏很安全,還有……還有飯吃。”
說完,她便低下頭,緊張地捏着衣角。
裴慕仙看着眼前這個只知道感恩戴德的小飯桶,心中涌起一股深深的無力感。
這孩子……怕不是腦子有點問題?
“很好,保持住。”
裴仙子的這番話,聽上去是在誇獎,可楚蟬依卻從中聽出了一絲……嫌棄?
她那顆小小的腦袋瓜飛速運轉,瞬間明白了。
師尊是嫌我太笨了,連她話裏的深意都聽不出來!
冷汗浸溼了她單薄的後背。
完了,完了!第一次考校就搞砸了!
裴慕仙看着她那副泫然欲泣的模樣,心中更是無名火起。
這孩子,怎麼跟個木頭疙瘩似的?
我的意思是讓你看清這個宗門的本質,是讓你學會利用自身的優勢去魅惑男人,不是讓你在這裏真心實意地誇我們食堂夥食好!
她深吸一口氣,決定換一種更直白的方式,循循善誘道:
“蟬衣,抬起頭來看着我。”
楚蟬依聞言,身體一顫,像是被教書先生點到名的小學生,戰戰兢兢地抬起了頭。
“你老實回答爲師,從你入山門到現在,一路上所見的那些師姐、長老,你是不是覺得……她們行事放浪,衣着暴露,不知廉恥?”
楚蟬依的腦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現出入山門時,看到的那些衣着暴露、身段妖嬈的師姐,以及從某些庭院深處、樹林陰影裏,隱約傳來的、令人面紅耳赤的奇怪聲音。
這些畫面讓她面紅耳赤,心跳加速。
可她不敢說。
師尊這麼問,一定是在考驗我!我若是說了宗門的壞話,肯定……肯定沒有好果子吃!
強烈的求生欲壓倒了一切。
她的小腦袋搖得像撥浪鼓一樣:
“沒有!弟子絕沒有這麼想過!”
“不!不是的!師尊!我們合歡宗是正經宗門!師姐們……師姐們都很自重!我們……我們是名門正派!”
一番話說得又快又急,生怕慢了一秒就會被拖出去當場煉化。
“……”
裴慕仙無話可說。
半晌,裴慕仙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她感覺自己耗費了畢生的力氣,才維持住臉上那副清冷的表情,揮了揮手,語氣中帶着疲憊。
“也罷。”
這孩子,怕是塊不開竅的頑石。想讓她主動去勾引青蓮,是指望不上了。
既然如此,那就只能用最笨的辦法了。
“你道基初成,靈力尚不穩定。”裴慕仙淡淡吩咐道,“你大師兄李青蓮,三月前突破紫府,於修行一道頗有心得。”
“你且去尋他,讓他爲你講解一番引氣入體的法門吧。”
楚蟬依領了師尊的法旨,一顆心七上八下地揣在懷裏,朝着大師兄李青蓮的洞府尋去。她的小腦袋裏亂糟糟的,既怕那個看起來溫和的大師兄會像其他師姐一樣,對自己露出可怕的眼神,又隱隱有些期待,期待他能像在大典上那樣,成爲自己唯一的庇護。
李青蓮的居所位於忘情殿後山一處僻靜的山谷,遠離宗門主道的喧囂。楚蟬依沿着青石小徑一路行來,只覺越走越是清幽,空氣中那股清冽的草木之氣也愈發濃鬱。正當她有些不確定方向時,一陣若有若無的譁啦水聲,從前方一片茂密的翠竹林後傳來。
她心頭一緊,下意識地放輕了腳步,像只受驚的兔子般,踮着腳尖,小心翼翼地湊了過去。她悄悄撥開一叢竹葉,順着縫隙向裏望去。
竹林之後,是一方被天然岩石環繞的寒潭。潭水清澈見底,在午後陽光的照射下,泛着粼粼的碧波,水面上氤氳着一層淡淡的白色寒氣。
而就在這片如夢似幻的寒潭之中,一道身影正在其中暢遊。
那正是她要尋找的大師兄,李青蓮。
他赤着上身,一頭墨色的長發在水中如海藻般散開。那張面如冠玉的俊秀臉龐沾着水珠,顯得愈發清潤。平日裏被青衣遮掩的身軀,此刻毫無保留地展現在她眼前——寬闊的肩膀,平坦結實的胸腹,腰身緊窄,每一寸肌理都蘊含着流暢而優雅的力量感,並非是那種誇張的肌肉虯結,而是一種宛如獵豹般充滿了爆發力的線條美。
他的動作更是與凡人遊泳截然不同。他並非在用手腳劃水,而是整個人仿佛與水流融爲了一體。身體舒展,如同一尾無拘無束的遊魚,又如同一條潛淵的蛟龍,在水中自在翻騰,沒有激起半分多餘的浪花。那姿態舒展而寫意,仿若空遊無所依,御風而行,帶着一種超然物外的道韻。
“……”
楚蟬依的呼吸,在這一刻徹底停滯了。她的小臉變得滾燙,仿佛要燒起來一般。一顆心在胸腔裏不聽使喚地狂跳,咚、咚、咚,像是要撞破胸膛跳出來。長這麼大,她何曾見過這般……這般景象。那充滿了陽剛之氣的身軀,那超凡脫俗的姿態,對她那顆純白如紙的心靈,造成了前所未有的巨大沖擊。
她只覺得雙腿發軟,指尖冰涼,腦海中一片空白,一雙清澈如小鹿般的眼眸直勾勾地盯着潭中的身影,一時失神。
“是……蟬衣師妹嗎?”
一道溫潤清朗的聲音傳來,帶着幾分不確定。
完了……被發現了……
我看到了大師兄沒穿衣服的樣子……他會不會……會不會殺了我滅口啊!
譁啦一聲輕響,是人從水中走出的聲音,緊接着便是衣物摩擦的窸窣聲。
楚蟬依腦中更亂了,小臉紅得幾乎要滴出血來,死死地閉着眼睛。
“師妹,可以了。”
李青蓮的聲音再次響起,已經近了許多。
楚蟬依這才顫顫巍巍地睜開眼,小心翼翼地轉過身。只見李青蓮已經穿上了一件中衣,正站在不遠處,那溼漉漉的長發隨意披散在肩頭,水珠順着發梢滴落,讓他那份溫潤的氣質裏,平添了幾分說不出的……誘惑。
“師、師兄……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什麼都沒看見!”
她結結巴巴地解釋着,聲音裏帶着哭腔,雙手胡亂地在身前擺着,急得眼淚都快掉下來了。
看着她這副快要嚇暈過去的模樣,李青蓮眼中閃過一絲無奈的笑意。他並未追究,只是溫和地問道:
“師妹來此,可是有事?”
“是……是師尊!師尊命我……命我來尋師兄,請師兄……爲我講解引氣入體的法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