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區濱河路，曾經是這座城市繁華的碼頭區，如今隨着港口遷移，只留下廢棄的倉庫、鏽蝕的吊機和一些苦苦支撐的老店。夜晚的河風帶着濃重的溼氣和腐木的味道，吹拂着空蕩的街道。
舊港咖啡廳就坐落在這樣一條僻靜的街角。門面狹小，招牌上的霓虹燈缺了幾個字母，閃爍着“舊 港 啡廳”的字樣，燈光昏黃，透着一股被時代遺忘的寥落。
蘇臨站在街道對面的陰影裏，如同融入牆壁的浮雕。沖鋒衣的兜帽拉得很低，遮住了他的面容。
距離午夜十二點還有十分鍾。
他並沒有急於靠近，而是從口袋裏掏出那台二手信號掃描儀。屏幕亮起微光，顯示着周圍微弱的電磁波動，大多是遠處路燈和偶爾經過車輛的信號，一切正常，沒有隱藏的能量探測或監控設備異常聚焦於此。
他又靜靜等待了五分鍾，感官提升到極致，捕捉着咖啡廳方向的任何動靜。
寂靜。只有風聲和遠處河水的流淌聲。
十一點五十九分。
咖啡廳那扇貼着磨砂薄膜的玻璃門，從裏面被推開了少許。一道身影倚在門框上，似乎是在透氣，指尖夾着一點猩紅的火星，應該是香煙。
借着門內透出的微弱燈光和煙頭的明滅，蘇臨能看到那是一個身材高挑的女人，穿着修身的皮夾克和工裝褲，短發利落，側臉線條分明。她看似隨意地站在那裏，但蘇臨能感覺到她目光如同探照燈般掃過街道，帶着一種訓練有素的警惕。
時間到。
蘇臨從陰影中走出，不緊不慢地穿過街道。
在他踏上咖啡廳門前台階的瞬間，那女人的目光立刻鎖定了他。銳利，審視，帶着一種無形的壓力。
蘇臨停下腳步，沒有說話，只是抬起手腕，亮出光腦屏幕上早已準備好的【星火招募】帖子的截圖。
女人的目光在他手腕的屏幕和他兜帽下的陰影處停留了幾秒，那銳利感稍稍收斂，但警惕依舊。她吸了最後一口煙，將煙蒂彈進旁邊的水溝裏，發出輕微的“滋”聲。
“跟我來。”她的聲音略微沙啞，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
她推開玻璃門，示意蘇臨進去。
門內空間比外面看起來稍大，但依舊逼仄。暖黃色的吊燈照射着寥寥幾張木質咖啡桌，空氣中彌漫着咖啡豆的醇香和一種淡淡的、類似機油的味道。吧台後面沒有人。
除了帶路的女人，店裏只有另外兩個人。
靠窗的卡座裏，坐着一個戴着金絲眼鏡、穿着格子襯衫的男人，看起來三十歲左右，面前放着一台輕薄的光腦，手指正在虛擬鍵盤上飛快敲機，神情專注，嘴裏還念念有詞，像是沉浸在某種演算中。他看起來像個程序員或者學者，與這環境格格不入。
另一張桌子旁，則坐着一個壯碩的光頭男人，穿着緊身的黑色背心，露出虯結的肌肉和青黑色的紋身。他正慢條斯理地用一塊絨布擦拭着一個金屬零件，那零件泛着冷冽的光澤，結構精密，不像普通機械所有。他察覺到蘇臨進來，抬起眼皮瞥了一眼，目光凶悍，帶着毫不掩飾的打量，隨即又低下頭，繼續擦拭，仿佛那零件比什麼都重要。
領路的女人走到吧台後，自顧自地接了一杯水喝了一口，然後靠在吧台上，抱着手臂看着蘇臨：“新人？怎麼稱呼？”
“臨。”蘇臨用了名字最後一個字，聲音透過兜帽傳出，顯得有些沉悶。
“蠍子。”女人用大拇指點了點自己，然後又指了指窗邊的眼鏡男，“墨瞳。”再指向擦零件的光頭，“屠夫。”
很明顯的代號。
“坐吧。別緊張，只要你不是巡查署或者‘公司’的狗腿子，在這裏暫時安全。”蠍子語氣隨意，但眼神依舊銳利，“怎麼找到這裏的？論壇？”
“嗯。”蘇臨言簡意賅，選了一張離門不遠不近的桌子坐下，將背後用布包裹的消防斧輕輕靠在桌腳。這個位置便於觀察和應對突發情況。
“規矩帖子裏說了，互相扶持，交換信息資源。但我們不收廢物，也不養閒人。”蠍子開門見山，“展現出你的價值，或者拿出讓我們感興趣的東西。否則，門在那邊。”
氣氛並不算友好，甚至有些冷漠。但這反而讓蘇臨稍微安心了一些。純粹的善意在這種環境下才最可疑。
“我需要信息。”蘇臨直接道，“關於‘蘇醒’，關於現在的變化，關於…如何更好地‘進食’。”
他刻意用了“進食”這個詞，觀察着三人的反應。
擦拭零件的屠夫動作頓了一下，發出了一聲意味不明的嗤笑。
窗邊的墨瞳推了推眼鏡，終於從光腦屏幕上抬起頭，好奇地打量着蘇臨，眼神像是在分析一組數據。
蠍子則眯起了眼睛：“‘進食’？看來你餓得不輕。哪種餓法？”她的問題帶着試探。
“看什麼都餓。”蘇臨平靜地回答，“普通的食物，效果很差。”
“吞噬向？”墨瞳忽然開口，聲音有些興奮，“能量吸收效率如何？有沒有出現定向特征強化？或者器官異化？”
他一連串的專業術語拋出來。
蘇臨沉默了一下，道：“力量、速度、感知在提升。暫時沒有異化。”
他隱瞞了吞噬骨骼獲得特性強化的情況。
“典型的初期全能強化，看來你的‘種子’品質不錯。”墨瞳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又在光腦上敲打起來，“數據樣本+1。”
種子？是指覺醒的源頭？
“看來你是個新手，運氣還不錯，沒把自己餓死或者變成瘋子。”蠍子語氣緩和了一些，“最近像你這樣的倒黴蛋多了不少。管不住肚子，跑去偷獵動物園、搶超市冷庫的蠢貨，隔幾天就能聽到風聲。”
她走到蘇臨對面的椅子坐下，身體前傾，壓低聲音：“聽着，菜鳥。首先，記住最重要的一條：控制你的飢餓！那是本能，你不是本能的奴隸！失控的後果，要麼是被巡查署抓去切片研究，要麼是被‘公司’抓去當耗材，要麼…就是變成外面那些只知道吃的怪物，被我們或者別人清理掉。”
她的語氣嚴肅，帶着警告。
“第二，普通的食物確實沒用，頂多墊墊肚子。我們需要的是蘊含活性能量的物質，論壇上叫‘活性物質’。”蠍子繼續道，“最常見的就是變異生物的肉，效果最好的是心髒、大腦這類能量核心。但狩獵變異體有風險，而且肉的能量會快速流失，不易保存。”
“除此之外，某些特殊地點會長出蘊含能量的植物，我們叫‘綠源’，效果溫和，適合日常吸收，但很稀少。”
“還有一些…來自‘遺跡’或者‘秘境’的奇怪東西，能量更強，但也更危險，不是我們現在能碰的。”
她簡單勾勒出了一個粗糙的能量獲取體系。
“怎麼才能找到更多變異體？或者‘綠源’？”蘇臨追問。
“情報。”蠍子指了指墨瞳，“墨瞳負責信息整合和分析，論壇只是表面，他有自己的渠道能搞到一些內部流出的異常事件報告和能量波動監測數據。但需要代價交換。”
墨瞳頭也不抬地補充了一句：“也可以用‘硬貨’買。我最近缺錢升級服務器。”
“硬貨？”蘇臨心中一動。
“就是變異生物身上價值最高的材料，通常是骨骼、爪牙、特殊腺體或者能量結晶。”這次是屠夫悶聲悶氣地開口，他舉起手中擦拭好的那個金屬零件，蘇臨這才看清，那似乎是一個微型能量傳導裝置的核心部件，“有些傻瓜只要肉，殊不知骨頭裏的‘髓質’才是好東西，無論是用來打造武器、配制藥劑，還是直接吸收，都比吃肉強多了。當然，直接吸收那玩意兒，需要點膽量和運氣。”他說着，瞥了蘇臨一眼，似乎意有所指。
蘇臨心中了然。看來直接吞噬骨骼並非他獨有，但似乎風險很高，知道且敢這麼做的人不多。
“至於‘綠源’和更高級的貨，可遇不可求，通常一出現就被大組織或者有錢人搶光了。”蠍子總結道，“我們這些小蝦米，能搞點穩定的肉源就不錯了。”
“哪裏能搞到穩定的肉源？”蘇臨抓住關鍵。
蠍子笑了笑，笑容裏沒什麼溫度：“這就是價值體現了。我們有幾條固定的低級變異體出沒的狩獵路線，偶爾也能從一些特殊渠道買到處理好的肉。但這些東西，不會憑空給新人。”
她身體向後靠去：“那麼，新人‘臨’，你的價值是什麼？或者說，你能拿出什麼來交換生存下去的信息和資源？”
咖啡廳裏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墨瞳敲擊鍵盤的聲音和屠夫擺弄零件的細微聲響變得清晰。
河風穿過門縫，帶來一絲寒意。
蘇臨的手指在桌面上輕輕敲擊了一下。
他知道，決定他能否初步融入這個小小團體的時刻，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