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送出去後,林晚禾的心也仿佛被那封信牽走了一塊。
接下來的日子裏,她總是不自覺地留意着王校長,期盼着能從他那裏得到叔叔一絲半縷的回音,哪怕只是只言片語的叮囑也好。
可是一日又一日,一周又一周……
最初的期盼漸漸冷卻,化作一絲難以言說的失落,沉甸甸地壓在林晚禾的心底。
“叔叔他……一定很忙吧。”她對着窗外的老槐樹自言自語。
“像他那樣的人,肯定有處理不完的大事。我這點小事,怎麼能奢求他回信呢……”
說完她用力搖搖頭,仿佛要把那點失落甩出腦袋去。
然後,她重新攤開習題冊,筆尖劃過紙面的聲音變得更加堅定、急促。
既然無法用言語表達感謝,那就用行動,用最實實在在的成績來回報那份恩情。
從此,教室、圖書館、家,三點一線的生活成了她世界的全部。
她像一只不知疲倦的春蠶,拼命吞噬着知識的桑葉,只待破繭成蝶的那一天。
季節輪回,秋去冬來。
每次考試,她都穩坐年級第一的寶座。
拿着成績單,她心中涌起的第一個念頭,就是告訴那位叔叔。
雖然叔叔不回信,但是也從不阻止她寫信給他。
一學期兩封信,林晚禾雷打不動的寫。
這已經成爲她生活的一部分。
寒來暑往,轉眼林晚禾已經上初三下學期。
學業越來越重,她給自己定了一個小目標,必須考上光明市最好的高中。
“姥姥,姥姥……”中午放學回家的林晚禾,發現姥姥暈倒在地。
她聲嘶力竭的呼喊,姥姥始終沒有反應。
林晚禾嚇得慌了神。
這樣的姥姥她從未見過。
她的呼叫聲引來了隔壁張嬸。
“禾禾,這是怎麼了?”
“張嬸,我姥姥暈倒了。”林晚禾已經哭的上氣不接下氣。
平時穩重的她,早已忘了應該先找人把姥姥送醫院去。
這兩年日子過的好了,姥姥也很少生病,她好像忘了怎麼應對這突如其來的事故。
“別慌,我去喊人。”張嬸說完飛快的跑了出去。
很快,張嬸喊來了幾人,在鄰居的幫助下,好不容易把姥姥送到醫院。
因爲大家下午都要上班,所以把姥姥送到醫院,大家就都先行離開。
只有林晚禾形單影只的在搶救室門口。
搶救室門上的紅燈像一顆燒紅的烙鐵,死死釘在視野中央,將走廊盡頭的陰影都染得發緊。
林晚禾蜷縮在冰冷的長椅上,指尖深深掐進掌心,卻感覺不到絲毫疼痛。
所有的感官都被那扇緊閉的門吸走,只剩下耳膜裏嗡嗡的鳴響,混着搶救室裏偶爾傳來的器械碰撞聲,每一聲都像重錘敲在心上。
林晚禾的視線死死黏在“搶救中”三個字上。
瞳孔因過度緊張而微微收縮,腦海裏不受控制地閃過無數可怕的畫面,每一個都讓她心髒揪緊,幾乎要喘不過氣。
上一次她在搶救室門口失去了媽媽。
可她不能、不想再失去唯一的姥姥。
走廊裏的燈光慘白刺眼,將她的影子拉得又細又長,像一根隨時會繃斷的弦。
她不敢坐直,不敢移動,只能死死抱着自己的膝蓋,仿佛這樣就能抵御住那鋪天蓋地的恐懼。
只盼着那盞紅燈能快點熄滅,門能快點打開,傳來一句“沒事了”。
她想不明白,爲何在全力沖刺中考的關鍵時期,命運再次露出了猙獰的一面。
爲何要如此待她?
等在搶救室門口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當搶救室門被推開的一瞬,林晚禾沖了上去。
一把抓住醫生的衣服,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
“醫生,我姥姥怎麼樣?”
“孩子,你家大人呢?”
林晚禾焦急的說道:“我家沒大人,姥姥的事情我做主。”
醫生不了解情況,聽到她的話,忍不住訓斥道:“胡鬧,人命關天,必須通知家裏大人來。”
林晚禾聽到這裏,眼淚忍不住啪嗒啪嗒往下流。
醫生見此,也不忍心再說她,放低了聲音。
“孩子,這個必須大人籤字。”
“醫生,我家、我家真……真沒大人了。”
醫生看着低着頭的林晚禾,突然有了一絲不祥的預感。
“你方便說一下嗎?因爲你未成年,所以……”
林晚禾聽到這裏,趕緊說道:“醫生,我知道的、我知道的,以前姥姥也住過院,我知道流程。
我姥爺去世了,我姥姥有一兒一女,就是我媽和我小舅舅,他們倆都犧牲了……”
說到這,林晚禾死死咬住下唇,鼻子酸的厲害。
短暫平息了一下情緒,她接着說:
“我爸也犧牲了……我小舅舅沒有結婚,所以,家裏就我和姥姥兩人……”
林晚禾不知道爲何,感覺那些早已結痂的傷口,好像又突然鮮血淋漓。
有一種剜心之痛。
她深吸一口氣,用手胡亂抹了一把眼淚、鼻涕。
然後強裝鎮定的說着:“醫生你放心,我能全權做主的。”
林晚禾的話音落下的瞬間,周遭的呼吸聲都輕了幾分。
主治醫生張主任下意識地眉頭微蹙,眼底的疲憊被突如其來的沉重取代。
他喉結滾動了一下,終究沒說那句“會好起來的”,只是輕輕拍了拍林晚禾的肩膀,掌心的力道刻意放柔。
旁邊的護士別過臉,迅速用袖口蹭了蹭眼角。
再轉回來時,嘴角扯出一抹溫和的笑,聲音放得像羽毛一樣輕:“好孩子,別怕,有我們呢。”
張主任轉身對着護士說道:“給醫務處還有院領導寫個情況說明,還有能免的、能不用的,都辦好了。”
話很隱晦,但是林晚禾聽懂了。
她恭敬的對着所有人深深鞠着躬。
“謝謝醫生伯伯還有護士阿姨們。”
眼窩淺的人,再次忍不住,鼻子發酸、眼淚順着臉頰就往下流。
這樣好的孩子,怎麼活的如此艱難。
張主任又轉身對着林晚禾說着:“你姥姥是肺源性心髒病,肺心病是肺部的病,最終拖累了心髒。”
林晚禾聽到“心髒”,莫名的就害怕。
“心髒”那是人的發動機,如果發動機出現故障,那肯定不是小事。
“嚴重嗎?”林晚禾心慌的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