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四章 血衣堡的齒輪與火
新鄭城外的西北方，夜色濃稠如墨，唯獨那座矗立在孤峰之上的雪衣堡，在月光下泛着幽冷的青白色，像一頭蟄伏在屍骨堆上的冰雕巨獸。子時的梆子聲如同喪鍾，從遙遠的新鄭城飄來，尚未抵達堡下，便被呼嘯的罡風撕碎。
李明哲勒住馬繮。胯下這匹來自相國府、據說有西域汗血馬血脈的駿馬，此刻不安地刨着蹄下的凍土，噴出的白氣瞬間凝結成細碎的冰晶。他身後，只跟着兩名影衛，氣息收斂如石，但緊繃的肌肉線條暴露着他們如臨大敵的戒備。
袖中，那塊冰蝶之書寒意刺骨，幾乎要凍僵他的手腕。白亦非的“靜候”，到了。
沒有門扉。堡前是一道深不見底的冰淵，平滑如鏡的冰面反射着慘淡的月光。淵上，只有一道由無數巨大、鋒利的菱形冰晶凌空懸浮構成的“路”。冰晶之間相隔數尺，寒氣逼人，尋常人別說行走，靠近便會被凍僵。
“王上，小心！”一名影衛低聲提醒，聲音被風吹得斷斷續續，“此乃‘寒髓徑’，踏錯一步……”
李明哲沒有回應。他抬頭，望向冰淵對面。堡門處，兩排身着玄冰重甲的衛士如同冰雕般矗立，頭盔下毫無生氣的面孔被寒霜覆蓋。更深處，一道頎長、雪白的身影，如同融入月光的幽靈，靜靜地站在高聳的冰階盡頭。血衣侯白亦非。隔着百丈深淵，那雙冰藍色的瞳孔仿佛能穿透虛空，帶着一種審視螻蟻般的漠然，落在李明哲身上。
空氣仿佛凝固成冰，每一次呼吸都帶着刀割般的寒意。
就在這死寂的壓迫中，李明哲的腦海中，那冰冷的系統提示音突然帶着刺耳的嗡鳴炸響：
【警告！偵測到超高強度精神幹擾力場！】
【來源：目標人物“白亦非”！】
【幹擾類型：高階冰魄幻域！】
【關聯推演結果修正：歷史線變動率激增至34.2%！宿主意識穩定性正在下降！】
【緊急建議：啓動邏輯錨定！】
邏輯錨定？李明哲心中劇震！一股難以言喻的冰冷意志如同無形的潮水，正悄無聲息地試圖滲透他的腦海。那不是直接的攻擊，而是更可怕的侵蝕——誘導、瓦解、重塑認知！白亦非在用他的力量，試圖直接扭曲李明哲的心智！
“哼。”一聲極輕、卻清晰得如同在耳畔響起的冷哼傳來。白亦非冰藍色的瞳孔中，似乎閃過一絲極淡的漣漪。他並未動，但李明哲身前的“寒髓徑”上，那些懸浮的菱形冰晶，驟然開始無規律地高速旋轉、位移！原本就凶險萬分的路徑，瞬間變成了一個不斷變幻的、致命的寒冰迷宮！
“王上！”影衛驚呼，下意識想要拔刀護衛，卻感覺四肢如同灌了鉛，思維也變得遲滯——幻域的力量在蔓延！
李明哲死死咬住舌尖，劇痛帶來一絲清明。他強行壓下翻騰的恐懼和那股試圖扭曲他意志的冰寒，目光如電，死死鎖定前方不斷變幻的冰晶陣列。
“跟緊寡人！一步不許錯！”他低喝一聲，猛地一夾馬腹！
駿馬長嘶，帶着決絕沖向那死亡冰徑！
沒有猶豫，沒有停頓！李明哲的目光並非落在腳下變幻莫測的冰晶上，而是越過它們，死死釘在冰淵對面，白亦非腳下那巨大冰階的——第七級邊緣！那裏，一塊不起眼的冰磚，邊緣有一道極其細微的、幾乎被寒霜覆蓋的鑿痕！那是張良竹簡上標注的，整個血衣堡外圍唯一一處未被白亦非力量完全覆蓋的“舊痕”！是墨家前輩當年潛入時留下的、未被徹底抹去的印記！
“左三！”李明策馬踏上第一塊看似最危險的、邊緣鋒利的旋轉冰晶！馬匹的前蹄踏上的瞬間，冰晶竟詭異地停止了旋轉，穩如磐石！
“前二！”駿馬凌空躍起，精準地落在兩塊正在交叉位移的冰晶縫隙之間，時間差毫厘不差！
“右一！踏中！”……
李明哲的聲音在呼嘯的寒風中短促而清晰，每一個指令都如同冰冷的齒輪咬合，精準地嵌入這不斷變幻的死亡路徑中。他的動作沒有絲毫多餘，每一次落點都匪夷所思，卻又恰好卡在冰晶陣列變換的節點之上。這不是武功，這是純粹的、冰冷的計算！是張良提供的情報、墨家機關術的推演邏輯、和他自身在巨大壓力下被逼出的極限專注力的完美結合！系統冰冷的【邏輯錨定】提示，仿佛在他意識深處構建起一道防火牆，抵御着幻域的侵蝕，讓他能在這致命的迷宮中保持可怕的清醒！
兩名影衛緊隨其後，如同兩道灰色的影子，死死踩着李明哲踏過的每一個點，每一次落足都驚險萬分，卻奇跡般地沒有觸發任何致命的寒氣爆發。
冰淵對面，白亦非漠然的臉上，冰藍色的瞳孔第一次出現了清晰的波動——那是純粹的驚異！這個在他眼中如同螻蟻的韓王，竟然能如此精準地、近乎“預知”般地穿越他引以爲傲的“寒髓徑”？這絕非運氣！
當李明哲策馬踏上最後一塊冰晶，穩穩落在雪衣堡堅硬冰冷的玄冰地磚上時，兩名影衛幾乎虛脫，汗水瞬間在盔甲內層凝結成冰。李明哲的後背也已被冷汗浸透，但腰杆依舊挺得筆直。
他抬頭，與冰階盡頭的白亦非對視。
“血衣侯的待客之道，寡人……領教了。”李明哲的聲音帶着一絲強行壓下的喘息，卻沒有任何退縮。
白亦非沉默着。那雙冰藍色的眸子如同萬載寒潭，深深地看着李明哲，仿佛要將他從裏到外徹底看穿。堡內死寂無聲，只有無處不在的寒氣流動時發出的、如同鬼泣般的細微嘶鳴。良久，他薄如刀刃的嘴唇才微微開啓，聲音比腳下的玄冰更冷：
“王上，請。”他側身，讓開通往堡壘更深處的路。沒有多餘的客套，仿佛剛才那場致命的“迎接”從未發生。
李明哲下馬，將繮繩扔給一名影衛，示意他們在堡門等候。孤身一人，踏上那仿佛由亙古寒冰雕琢而成的巨大階梯，走向那個白衣如雪、氣息卻比深淵更危險的男人。每一步踏在冰階上，都發出空洞而悠遠的回響，仿佛踏在巨獸的骸骨之上。
雪衣堡內部，是另一個世界。巨大的空間被無處不在的、散發着幽藍光芒的玄冰包裹。冰柱林立，如同巨獸的獠牙。寒氣凝結成肉眼可見的白色霧靄，在地面緩緩流淌。通道兩側，每隔十步便矗立着一尊栩栩如生的冰雕武士，它們或持戈，或按劍，空洞的眼窩裏仿佛有幽藍的火焰在跳動。這裏沒有生命的溫暖，只有永恒的、令人絕望的酷寒。
白亦非在前方引路，步履無聲，如同飄行。李明哲緊隨其後，神經緊繃到極致。他能清晰地感覺到，無數道冰冷刺骨的視線從那些冰雕武士的“眼窩”中投射出來，如同實質般黏在他的背上。那是被白亦非力量禁錮、扭曲的亡魂？還是某種更詭異的機關傀儡？
【警告！偵測到多目標高能量生命體鎖定！能量特征與目標“白亦非”高度同源！】
【分析：冰傀守衛！由高階冰魄之力驅動，核心疑似爲活體魂魄！】
【威脅等級：高危！】
系統的提示如同冰冷的針，刺入李明哲的腦海。他強迫自己目不斜視，將全部注意力集中在白亦非那看似毫無防備的背影上，但袖中的手，已悄然握緊了張良食盒中那卷竹簡的末端——那裏面，除了情報，還藏着一小塊薄如蟬翼、觸手溫熱的奇特織物。火浣布！張良最後的叮囑：“遇冰魄絕域，此物可爭一息！”
不知走了多久，穿過了多少條冰冷死寂的回廊，前方豁然開朗。一個巨大無比的冰窟出現在眼前。窟頂倒懸着無數尖銳的冰棱，如同巨獸的利齒。窟底中心，並非平整的地面，而是一個深不見底的、旋轉着幽藍色漩渦的寒潭！潭水並非液體，而是粘稠如同融化的琉璃，散發着足以凍結靈魂的恐怖寒氣。寒潭四周，矗立着九根粗大無比、刻滿詭異扭曲符文的玄冰巨柱！
這裏的氣息，比外面更加壓抑百倍！空氣粘稠得如同水銀，每一次呼吸都異常艱難，靈魂仿佛都要被這極致的寒冷和死寂抽離。
白亦非在寒潭邊緣停下，轉過身。月光透過冰窟頂部的縫隙，慘淡地投下，將他雪白的身影映照得如同鬼魅。
“王上可知，”白亦非的聲音在空曠的冰窟中回蕩，帶着一種奇異的回音，仿佛有無數個聲音在同時低語，“這‘九幽寒淵’，凝聚了韓國百年國運之下的……怨戾與冰寒？”他冰藍色的瞳孔轉向那幽藍的漩渦，“歷代韓王，他們的恐懼，他們的野心，他們的不甘……最終都沉澱於此，化爲這滋養我夜幕力量的……無上源泉。”
他緩緩抬起手，指向寒潭深處：“王上在朝堂之上，掀開血衣堡的‘私鑄’，質問南陽的‘軍費’……勇氣可嘉。”他的語氣毫無波瀾，卻帶着一種令人骨髓凍結的譏誚，“只是不知，王上掀桌的底氣，是否足以掀開這寒淵，看清下面埋藏的……真相？”
隨着他的話語，那幽藍色的寒潭漩渦中心，粘稠的“潭水”突然劇烈翻騰起來！無數模糊、扭曲、充滿痛苦和怨恨的面孔在漩渦中沉浮、嘶嚎！那些面孔，有穿着破爛甲胄的士兵，有骨瘦如柴的農夫，有衣衫襤褸的婦孺……他們掙扎着，伸出手臂，仿佛想抓住什麼，卻又被無形的寒冰之力拖拽下去！一股濃鬱到令人作嘔的、混合着血腥、絕望和冰冷死亡的氣息，如同海嘯般撲面而來！
【警告！偵測到超大規模負面精神能量聚合體！】
【能量源：九幽寒淵！】
【精神污染強度：致命！】
【關聯推演結果修正：歷史線變動率突破臨界點！39.8%！宿主精神屏障即將過載！】
李明哲臉色瞬間慘白如紙！巨大的精神沖擊如同無數根冰冷的鋼針，狠狠刺入他的腦海！那些扭曲面孔的哀嚎仿佛直接在他靈魂深處響起！他踉蹌一步，幾乎站立不穩！眼前景象開始扭曲、旋轉，白亦非的身影在視野中分裂、模糊，耳邊充斥着無數亡魂的尖嘯！
“王上看到的，”白亦非冰冷的聲音如同魔咒，穿透亡魂的嘶嚎，直接烙印在李明哲的意識裏，“是韓國百年積弱的瘡疤，是姬無夜暴虐統治下的累累白骨！是流沙也無法洗刷的罪孽！而維持這一切運轉，讓這架腐朽的馬車不至於立刻崩解的，正是我夜幕！是血衣堡的‘私鑄’！是南陽的‘軍費’！沒有這些，韓國早已是秦國的獵場，王上您……”白亦非的聲音陡然變得尖銳而充滿誘惑，“早已是階下之囚，或是……這寒淵中的一縷新魂！”
恐怖的幻象伴隨着精神沖擊瘋狂涌入！李明哲仿佛看到新鄭城在秦軍的鐵蹄下化爲火海，看到自己被鎖鏈拖行，看到無數韓國百姓在屠刀下哀嚎……絕望如同寒淵的潭水，瞬間將他淹沒！白亦非在用這凝聚了韓國百年怨氣的寒淵之力，直接拷問他的意志，瓦解他的信念！讓他認同夜幕存在的“合理性”，讓他屈服於這冰冷的“現實”！
“呃啊……”李明哲痛苦地捂住頭顱，單膝跪倒在地，身體劇烈顫抖。精神屏障在崩潰的邊緣！
“加入我們，王上。”白亦非的聲音如同惡魔的低語，充滿了蠱惑，“夜幕之下，方有秩序。您依舊是韓國的王，只需……承認現實，交出您不該觸碰的東西。比如……您和墨家那些老鼠，在冷宮廢園裏……挖的洞？”最後幾個字，如同冰錐，狠狠刺入李明哲的耳膜！
他知道！他果然知道地道計劃！
最後的底牌被掀開！巨大的壓力和精神沖擊如同泰山壓頂！李明哲的意識在崩潰的邊緣瘋狂閃爍！
不！絕不屈服！
“現實？！”李明哲猛地抬頭，發出一聲嘶啞的咆哮，雙眼因極度的痛苦和憤怒布滿了血絲！他用盡全身力氣，從懷中掏出那塊火浣布！溫熱的觸感瞬間傳遞到掌心，如同一枚燒紅的炭火！
“你所謂的現實，就是把這寒淵的苦難，當作你力量的養料？！”他猛地將火浣布按向自己的額頭！一股奇異的、溫和卻堅韌的熱流瞬間涌入腦海，如同在冰封的意識中點燃了一盞微弱的燈火！【邏輯錨定】在火浣布熱流的加持下，強行運轉！
“你看清楚了！”李明哲的聲音因嘶吼而破裂，卻帶着一種前所未有的、穿透靈魂的力量，他指着寒潭中那些扭曲哀嚎的亡魂面孔，“這些！才是韓國真正的基石！不是你的寒冰！不是姬無夜的屠刀！是他們的血淚！他們的勞作！他們的命！”
他掙扎着站起，身體搖搖欲墜，但眼神卻如同燃燒的星辰，死死盯着白亦非：“寡人要掀翻的，從來不是什麼桌子！是壓在他們頭上，吸食他們骨髓的冰山！是你這建立在白骨和怨氣上的寒淵！是姬無夜那沾滿血腥的權柄！”
他猛地指向冰窟之外，新鄭城的方向，仿佛穿透了厚重的冰壁：“寡人挖的洞，不是爲了苟且偷生！是爲了給那些在寒淵裏掙扎的人，挖一條通向光明的路！一條沒有夜幕！沒有血衣堡！沒有無休止盤剝的活路！”
“這，才是寡人要的現實！”最後一句，他用盡全身力氣吼出，聲音在巨大的冰窟中隆隆回蕩，竟短暫地壓過了亡魂的哀嚎！
白亦非臉上那萬年不變的冰冷漠然，終於出現了一絲裂痕！冰藍色的瞳孔中，第一次映出了清晰的驚愕和……一絲被冒犯的怒意！他精心構建的、用百年怨氣凝聚的精神拷問，竟然被這個“昏聵”的韓王，用一種近乎蠻橫的意志和一件古怪的“凡物”強行撕開了一道口子！
就在這精神對抗的巔峰時刻，就在白亦非眼中殺機即將徹底爆發的瞬間！
轟隆隆——！！！
一陣沉悶無比、仿佛來自地心深處的巨響，毫無征兆地撼動了整個雪衣堡！巨大的冰窟劇烈搖晃！窟頂倒懸的冰棱發出令人牙酸的斷裂聲，如同冰雹般砸落下來！腳下的玄冰地面傳來清晰的、如同鏡面破碎般的“咔嚓”聲！
【警告！偵測到超大規模地質結構變動！】
【能量源：新鄭城方向！冷宮廢園地下！】
【能量特征：高強度復合機械能爆發！符合墨家“地動矩”機關術特征！】
【關聯事件：“鑿冰行動”已啓動！】
系統的提示如同驚雷！
李明哲心中狂震！徐夫子！他們動手了！而且就在這個最關鍵的時刻！
白亦非的臉色瞬間變得無比難看！他猛地轉頭，冰藍色的瞳孔仿佛穿透了厚重的山體，望向新鄭城方向！那地動山搖的源頭，正是他雪衣堡地下龐大冰系能量網絡的關鍵節點之一！墨家那些老鼠，竟真的找到了冰層最薄弱的“脈眼”，用那該死的、放大改良的“曲轅犁”機關，撼動了寒淵的根基！
“找死！”一聲蘊含着滔天怒意的冰冷厲喝從白亦非口中迸發！他周身恐怖的寒氣瞬間爆發！整個冰窟的溫度驟降至絕對零度的邊緣！無數尖銳的冰刺憑空凝結，如同狂怒的冰風暴，瞬間鎖定了搖搖欲墜的李明哲！
殺機，再無任何掩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