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鏡子裏的畫面還在繼續，法醫開始清理現場。
她們要確認死因，還要整理遺物。
一個年輕的警察走到我的屍體旁。
她戴着手套，小心翼翼地翻開我的口袋，口袋很淺，平時我也沒什麼東西裝，警察摸索了一會兒，掏出了幾樣東西。
幾顆圓溜溜的鵝卵石，那是我在河邊撿的，我覺得它們長得像雞蛋。
半截鉛筆頭，那是我想寫字時用的。
還有......一團皺皺巴巴的紙。
紙被揉得很爛，邊角都磨破了，上面纏滿了透明膠帶，一層又一層。
警察把那團紙展開，動作很輕。
但紙太脆了，還是發出了“沙沙”的聲音。
媽媽聽到了這個聲音，她猛地抬起頭。
那是......那是上個月，我過生日的時候，學校老師給我們拍的全家福。
那天，媽媽難得跟趙斌來接我。
老師說，留個紀念吧。
趙斌不願意照，他說跟傻子照相丟人。
媽媽求了半天，他才勉強站過來。
照片洗出來後，我高興壞了。
這是我第一次有全家福，我把它擺在床頭櫃上。
可是那天晚上，我尿床了。
趙斌得知發了瘋，他沖進房間，把被子掀翻。
看見那張照片，一把抓過來。
“拖油瓶！還看照片！你也配！”
“撕拉”一聲，照片被撕成了兩半，然後是四半，八半......
他把碎片扔進垃圾桶，還吐了一口痰。
我哭着去撿，趙斌就用腳踩我的手，鑽心的疼。
等他們睡了，我偷偷從垃圾桶裏把碎片撿回來。
我沒有錢買膠水，我就去偷媽媽的透明膠帶，一點一點，把照片拼起來。
雖然拼得歪歪扭扭，雖然上面還有趙斌吐的痰漬，但我把它當寶貝。
我把它藏在貼身的口袋裏，每天都要摸一摸。
警察把展平的照片遞給媽媽。
“這是孩子身上的遺物，你收好吧。”
媽媽顫抖着手，接過那張照片。
照片上，我和媽媽站在一起，笑得很傻。
趙斌站在旁邊，一臉嫌棄，離我們遠遠的。
雖然被撕裂過，被膠帶纏滿了，但還能看清我們的臉。
媽媽的手指撫摸着照片上我的臉，那裏有一道裂痕，正好劃過我的眼睛。
“這是......這是我不讓她留的......”
媽媽喃喃自語。
那天趙斌撕照片的時候，她也在場。
她沒攔着，她還說：“撕了就撕了吧，省得看着心煩。”
她以爲早就扔了，沒想到，我一直帶在身上。
警察又遞過來一樣東西，“照片背面有字。”
媽媽把照片翻過來，背面是一行歪歪扭扭的字，是用那半截鉛筆頭寫的。
字跡很淡，有些地方已經被磨沒了，但我知道寫的是什麼，因爲那是我寫了整整一晚上的。
【祝媽媽和叔叔，白頭偕老。】
【祝小弟弟健康。】
【安安不吃糖了，安安走遠點。】
【媽媽別生氣。】
媽媽看着那行字，嘴唇開始哆嗦。
“安安不吃糖了......”
“安安走遠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