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南琛。
鄉鎮衛生院的一位醫生,鄉下出身,衛生院醫生,霍奶奶說他工資一個月四千。
這和她所在的林家,和那個動輒談以億爲單位合作的豪門圈子,簡直是雲泥之別,完全符合“門不當戶不對”的標準。
如果……如果她偏偏嫁了一個最“門不當戶不對”的人呢?
一個出身鄉下、收入微薄的小鎮醫生。
這算不算是對那個只想着利益的家族最直接、最徹底的反叛?
他們不是要用她的婚姻做交易嗎?不是將她當成一個殘次品嗎?
那她就自己給自己定一個最不值錢的交易。
這個念頭一旦產生,就像野草般瘋狂滋長。
她此刻無比渴望打破一切規則,做一件能讓那個永遠忽視她的家人刮目相看的事情。
哪怕是震驚和震怒。
不知道是不是甲亢帶來的情緒作用,一向冷的她此刻飛快地跑下樓。
霍奶奶還在院子裏修剪花卉,看到她去而復返,白皙的臉龐此刻有些潮紅。
“西離姑娘,怎麼了?”
林西離站定在霍奶奶面前。
她看着霍奶奶的眼睛,氣喘籲籲地說:“奶奶,只要霍南琛願意,我同意和他結婚。我們可以馬上去領證。”
“啊?”霍奶奶徹底懵了,手裏的水壺掉在地上。
“這……這怎麼突然就同意了,還馬上領證,這婚姻大事可不是兒戲啊,你們不先相處看看,了解了解?”
林西離的嘴角扯出一抹苦澀而冰冷的笑:“沒時間相處了,我妹妹要結婚了,但家裏要求我必須在她前面結婚,哪怕只是先把證領了。”
反正,無論是林家還是那個二婚的王家,都不會有人在意她是否想要一場婚禮,他們早就把她忘了,只當她是個需要被盡快處理的物件。
霍奶奶看着她眼中那份近乎絕望的堅定和隱藏在深處的痛楚,心裏明白了七八分。
她這是是被家裏逼婚逼到了絕路,想要找個避風港。
老人家沉默了片刻,神情變得嚴肅起來。
她放下水壺,看着林西離認真地說:“西離姑娘,有件事,奶奶得跟你說清楚,我們霍家雖然在這鄉下地方,但也有個老規矩,是祖宗傳下來的,霍家後代子孫,只有喪偶,沒有離婚。你想清楚了嗎?”
只有喪偶,沒有離婚?
這規矩聽起來有些沉重和極端,讓林西離有點冷靜下來。
但前路一片灰暗,結婚與否,對象是誰,又有什麼區別。
她這一生,反正也沒指望還能得到什麼真愛,就這樣吧。
嫁一個父母絕對看不上的人,說不定,還真能驚動他們。
讓他們終於注意到她,哪怕是換來疾風驟雨般的責罵,也好過像現在這樣被徹底無視。
“我想清楚了,只要霍南琛同意!”她堅定地回答。
“那行,既然你都想清楚了,奶奶就成全你們,你把身份證給我,我去跟村委會報備一下,這邊領證有時候需要個證明。”
林西離毫不猶豫地將自己的身份證遞給了霍奶奶。
霍奶奶接過身份證,讓她休息去,她現在就去村委會報備下,轉身就離開民宿。
霍奶奶並沒去問霍南琛願不願意。
她知道,以她孫子對感情封閉的性子,直接去問,百分之百會被拒絕,無轉圜餘地。
她回到兩層樓的那個住處,徑直上了樓,熟門熟路地走進霍南琛的房間,打開他床頭櫃的抽屜,找到了他的身份證。
她拿着兩張身份證,沒有片刻耽擱,直接出了門,朝着小鎮民政局的方向走去。
還好,沒到18點下班時間。民政局只有一個玩着手機的年輕男生工作員。
霍奶奶將兩張身份證遞給他,“幫他倆把結婚證辦了?”
小張看着獨自前來的霍奶奶,有些爲難:“霍奶奶,辦理結婚登記需要雙方本人到場才行。”
霍奶奶早就準備好了說辭,重重地嘆了口氣,無奈地說道:
“小張同志,你不知道,他們都是醫生,我們這小鎮你也知道,醫療資源少,他們天天上班,忙得腳不沾地,哪裏有空一起過來?”
“你看,他們這都把身份證放心地交給我了,這還不能說明問題嗎?我可以給你籤份承諾書,保證他們是自願的!”
小張還是搖頭:“那也不行啊,還得現場拍照,本人籤字呢,奶奶,你是不是短劇看多了,不用本人到場也能領結婚證?”
霍奶奶並沒有放棄,壓低了聲音繼續說:“拍照?那簡單啊,你把他們身份證上的照片P到一起不就行了?現在P照技術那麼發達。”
小張哭笑不得,沒想到霍奶奶還知道這個,看來還真是短劇看多了,無奈地再次拒絕。
哎呦……”
霍奶奶話音未落,身子突然一歪,扶住了櫃台。
“霍奶奶,您怎麼了?”
小張嚇了一跳,趕緊繞出櫃台扶住她。
“老毛病了,腰疼……”霍奶奶哼哼着。
“你扶我到那個角落坐坐。”
小張不敢怠慢,依言將她扶到牆角。
那裏正好是監控的盲區。
剛一坐下,霍奶奶的動作快得驚人。一個厚實的紅包,瞬間被塞進了小張的褲兜裏。
她湊到小張耳邊,聲音壓得更低:
“小張,通融通融吧。你看現在上面不是都在催婚催生育率嗎?你們也有提升結婚率的指標吧?放心,這事出了任何問題,我老婆子一力承擔,絕不連累你!”
在這種人口流失嚴重的小鎮,本地年輕人大多外出務工求學,留下的很少之又少,結婚率確實是個問題。
小張摸着褲袋裏沉甸甸的紅包,又看了看霍奶奶那焦急又真誠的臉,再想到那若有若無的指標壓力。
猶豫和僥幸心理開始占據上風。
破例一次?
反正身份證是真的,老人家也願意籤承諾書擔責任……
在霍奶奶連哄帶求再加實際表示的攻勢下,他左右看看,趁着沒什麼人,快速操作起來。
當兩個鮮紅的結婚證從機器裏打印出來,蓋上鋼印的那一刻,霍奶奶長籲了一口氣,臉上露出了如釋重負又心滿意足的笑容,開心地將那兩個紅本本收進了自己的布包裏。
霍奶奶揣着那兩份滾燙的結婚證,腳步輕快地往回走,心裏已經做好準備。
該怎麼跟孫子解釋這樁“天上掉下來的媳婦”了。
反正生米,已經煮成了熟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