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訊器裏最後一點微弱的電流聲消失了。
世界歸於寂靜。
死一樣的寂靜。
黑暗的宿舍裏,唯一的光源來自窗外灰蒙蒙的天色,給所有物體都鍍上了一層絕望的鉛灰色。
李雅的呼吸變得很輕,胸口只有微乎其微的起伏。
她的額頭燙得嚇人。
“沒用了。”
陳靜的聲音幹澀,從喉嚨裏擠出來。
“徹底沒電了。”
她把那台報廢的通訊器丟在地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不會有人來了。”
夏竹沒有回應。
她用手指探了一下李雅的頸動脈,那裏的搏動微弱得幾乎無法察覺。
傷口在發炎,沒有抗生素,高燒正在吞噬她最後一點生命力。
“我們被放棄了。”
陳靜靠着牆壁滑坐下去,把臉埋進膝蓋裏。
“張浩他們,可能也已經……”
“還有一個地方。”
夏竹開口了,打斷了陳靜的喃喃自語。
陳靜抬起頭,空洞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夏竹從角落裏翻出一張揉皺的紙,那是她們很久之前從一具屍體上找到的城市外圍地圖。
她的手指點在地圖的西郊,一個用紅圈標記出來的地方。
“這裏。”
“一個倉庫?”
陳靜湊過來,辨認着上面模糊的字跡。
“你瘋了?這只是個傳言,說不定早就被搬空了,或者根本就是個陷阱。”
“我們在這裏等,李雅會死。”
夏竹陳述着一個事實。
“出去,我們三個都可能會死在路上。”
陳靜反駁。
“那就在死在路上。”
夏竹站起身,開始在房間裏翻找東西。
“在這裏是等死,出去是找死。”
“起碼我們自己選了死法。”
陳靜看着夏竹的背影,看着她把最後半包餅幹塞進口袋,把那把卷了刃的水果刀別在腰間。
沉默在房間裏蔓延。
李雅發出一聲痛苦的呻吟。
這個聲音打破了陳靜最後的防線。
她站了起來。
“好。”
“我們死在路上。”
準備工作在沉默中進行。
她們拆掉了房間裏唯一一張木桌,用桌腿和床板,加上撕開的床單,捆扎成一個簡陋的雪橇。
這是用來拖運李雅的。
她們把所有能穿的衣服都套在身上,把自己裹得臃腫不堪。
最後一點食物,兩塊壓縮餅幹,被夏竹平分成了三份。
盡管其中一份的主人已經無法進食。
一切就緒。
夏竹拿起一塊尖銳的金屬碎片,走到宿舍的牆壁前。
她在斑駁的牆皮上用力刻畫。
西。
郊外。
倉庫。
字跡歪歪扭扭,但每一個筆畫都刻得很深。
做完這一切,她丟掉金屬片,走到門邊。
陳靜已經把李雅小心翼翼地挪到了雪橇上,用破舊的棉被包裹好。
“走吧。”
夏竹說。
恒溫泳池裏,水波輕輕蕩漾。
林凡漂浮在水面上,閉着雙眼。
溫暖的水流包裹着他的身體,隔絕了外界的一切。
【環境模擬系統運行正常。】
【水溫恒定:28.5攝氏度。水質純淨度:99.99%。】
【建議進行30分鍾的放鬆訓練,以緩解精神壓力。】
他沒有理會系統的提示。
那個微弱的女聲,那個求救信號,偶爾還會在他腦海中一閃而過。
電池。
她需要電池。
他的基地裏,高容量固態電池組的庫存數字是512。
一個毫無意義的數字。
他緩緩沉入水底,溫熱的水壓迫着耳膜。
世界變得更加安靜了。
那一點點殘存的雜音,也被徹底清除。
門被推開。
一股狂風瞬間灌了進來,卷着冰冷的雪沫,撲打在她們臉上。
夏竹的身體晃了一下。
外面的世界是純粹的白。
天空,大地,所有的一切都被厚厚的積雪覆蓋,分不清界限。
風聲尖嘯,刮在臉上,刀割一般。
她們把雪橇抬出門外。
“抓緊了!”
夏竹沖着陳靜大喊,聲音剛出口就被狂風吹散。
陳靜點了點頭,兩人一前一後,抓住了雪橇的拖繩。
她們用盡全力,邁出了第一步。
腳深深地陷進雪裏,每一步都異常艱難。
雪橇的重量超出了她們的想象,在厚厚的積雪上拖行,摩擦力巨大。
她們只能彎着腰,把全身的重量都壓在拖繩上,一步一步地往前挪。
風雪模糊了視線。
她們只能憑着記憶,朝着西邊的方向前進。
周圍沒有任何參照物,只有一望無際的白色荒原。
寒冷從四面八方侵蝕而來,穿透了她們層層疊疊的衣物,帶走身體裏最後一點熱量。
她們的呼吸在空氣中凝結成白霧,隨即被狂風吹散。
不知道走了多久。
一個小時。
或者兩個小時。
時間失去了意義。
她們的動作變得機械,麻木。
唯一的念頭就是向前。
“夏竹!”
陳靜的聲音帶着哭腔。
“停一下…李雅…李雅她…”
夏竹停下腳步,回頭。
雪橇上,包裹着李雅的棉被正在劇烈地抖動。
不是李雅在動。
是她在發抖。
一種不受控制的、全身性的劇烈顫抖。
夏竹沖過去,掀開棉被的一角。
李雅的嘴唇已經變成了青紫色,牙齒在不受控制地打顫,發出咯咯的聲響。
失溫症。
最危險的征兆出現了。
“她撐不住了!”
陳靜的臉上滿是雪花和淚水。
“我們必須找個地方躲一下!現在!”
夏竹環顧四周。
風雪茫茫,天與地連成一片混沌。
哪裏有能躲避的地方。
她們會死在這裏。
就在這時,一陣狂風吹過,短暫地吹散了前方的一片雪幕。
在遙遠的白色盡頭,一個模糊的黑色輪廓一閃而過。
那是什麼?
一棟被摧毀的建築?
一個廢棄的哨站?
夏竹不清楚。
但那是這片白色地獄裏,唯一的不同。
“那邊!”
她指着那個方向。
“我們去那裏!”
她們沒有別的選擇。
兩人重新抓起拖繩,用盡最後的力氣,朝着那個黑色的輪廓,那個未知是希望還是更深絕望的地方,艱難地移動過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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