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怕”
她在心裏默念,帶着一種不容置疑的強勢和守護欲:“你的委屈,我替你討;你的仇,我替你報;你的家人,我替你守。從今往後,沒人能再欺負他們。”
這句話說完,謝清禾感覺身體驀然一輕,某種無形的桎梏仿佛消失了。
她知道,從這一刻起,她就是這個時空的謝清禾,謝清禾就是她,這世間,只有一個她了。
接下來,就是等。
等調查開始,等輿論發酵,等大伯一家自亂陣腳,狗急跳牆。
她倒要看看,他們吞下去的那些黑心錢,要怎麼連本帶利、痛徹心扉地吐出來,而這一切,才剛剛開始。
街道辦和知青辦在深入了解謝清禾的悲慘遭遇和家庭實際情況後,雖然按規定免了她下鄉是不可能的,但出於人道主義關懷和輿論壓力,將她下鄉的時間從兩天後,寬限到了半個月後。
對此,謝清禾沒什麼不滿意,15天的時間,足夠她做很多很多事情了。
派出所的公安同志、鋼廠保衛科以及革委會的聯合調查組,在小劉幹事的緊急匯報下,來得雷厲風行。
調查幾乎沒費什麼周折。
謝清禾的奶奶李向紅提供了關鍵證詞,老人流着淚,顫巍巍地證實:老兩口的退休工資,這幾年確實都是被大兒子謝建國和兒媳婦王麗芬以“代爲保管”、“照顧老人”爲名,從廠裏和街道領走的,她和老頭子一分錢都沒見到過。
鋼鐵廠發給謝清禾的撫恤金,也被謝建國兩口子以“代爲照顧侄女”的名義,堂而皇之地從廠工會領走了,甚至沒有半分遮掩。
鋼廠來的領導、派出所的公安同志,幾人看着眼前謝奶奶那瘦骨嶙峋、仿佛風一吹就倒的模樣,再看看謝清禾雖然清麗卻明顯帶着營養不良痕跡的臉龐和過於單薄的身板,答案已經不言而喻,根本無需再多問。
“豈有此理,無法無天”
革委會的王主任當場就狠狠拍了桌子,臉色鐵青,額角青筋暴起。
貪污烈士撫恤金、克扣老人退休金,這在七十年代是極其嚴重的道德和政治問題,是挖社會主義牆角的惡劣行爲,足以徹底毀掉一個人的名聲、工作和未來,甚至面臨更嚴厲的制裁。
謝清禾適時地將原主之前無意中收集到的一些零星證據,交到了鋼廠負責人手上。
保衛科和財務科聯合雷厲風行地一查賬,很快就發現了巨大的漏洞。
謝建國負責的原材料倉庫,有多批次的螺紋鋼、角鐵等緊俏物資,賬目和實際庫存嚴重不符,缺口驚人,
在高壓調查和某些早就對謝建國不滿的知情人暗中舉報下,謝建國勾結倉庫管理員、利用廠裏卡車深夜往黑市倒賣國家計劃物資鋼材的罪行敗露,人證物證確鑿。
謝建國當天就被保衛科直接拿下,鋃鐺入獄,移送公安機關依法處理。
鋼廠黨委和革委會連夜召開緊急會議,迅速做出了開除謝建國黨籍、廠籍的決定,並寫成大字通報,貼遍了全廠的公告欄,以儆效尤。
這個消息像長了翅膀一樣,瞬間傳遍了整個家屬院。
一時間,家屬院的人看到謝愛軍兄妹幾人,都像躲避什麼肮髒的瘟疫一樣,遠遠繞開,生怕沾染上一絲晦氣,甚至有人當面就啐口水。
……
謝清禾也趁着大伯家亂作一團的時候,給自己化了一個妝,然後去了知青辦,給謝愛黨,還有謝艾草都辦了下鄉,反正謝家這幾兄妹就沒有一個好的。
報名下鄉的地點全都是西北苦寒之地,知青辦的人還誇謝清禾很有大愛,思想進步。
走的時候謝清禾順道把兩人的下鄉補助一塊領了,總共420元,二十斤糧票,6斤棉花票。
謝清禾真的沒有一點心理負擔,不帶走一片雲。
夕陽的餘暉透過窗戶上糊着的舊報紙,在灶房粗糙的水泥地面上投下昏黃而破碎的光斑。
小小的藥罐子在煤爐上“咕嘟咕嘟”地冒着熱氣,帶着濃鬱苦味的白霧彌漫在狹小逼仄的空間裏。
謝清禾拿着把破舊的蒲扇,小心地控制着爐火的火候,眼神卻有些飄遠,腦海裏飛速盤算着接下來的計劃。
謝奶奶喝了藥剛躺下休息。
爺爺謝泰文回來後,知道了發生的所有事情,沉默地坐在院子裏抽了一下午的旱煙,一句話也沒說。
整個謝家小院彌漫着一種暴風雨過後的極度疲憊與死寂般的沉寂。
就在這時,一陣急促而凌亂的腳步聲由遠及近,隔壁家那個機靈的小子小豆子像顆小炮彈似的沖進院門,臉蛋跑得通紅,上氣不接下氣。
一把緊緊抓住謝清禾的衣角,聲音又急又慌,還帶着點變聲期的沙啞:“清禾姐姐,清禾姐姐,不好了”
孩子喘着粗氣,眼睛瞪得老大:“你、你那個大伯母……她、她好像被放出來了,我剛在街口看見她,拎着老大一個包袱,鼓鼓囊囊的,跟那個供銷社的劉胖子一起,賊頭賊腦地鑽、鑽到廢磚廠那邊的小胡同去了,一看就沒幹好事。”
謝清禾扇扇子的手猛地一頓,眼神瞬間銳利如鷹隼,周身那點溫和的氣息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冰冷的、近乎狩獵般的警惕。
王麗芬居然這麼快就被放出來了?
看來只是被叫去問話,暫時還沒被直接羈押。
她那個在供銷社當副主任的表弟劉胖子……兩人那點不清不楚、黏黏糊糊的關系,院裏早有風言風語,只是以前沒人敢當着謝建國的面說。
這是眼見謝建國這棵大樹倒了,猢猻要散,準備卷了最後的好處各自飛?
甚至可能還想趁着混亂,再狠狠撈最後一筆跑路?
念頭電光火石間在腦中閃過,謝清禾迅速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她蹲下身,與小豆子平視,聲音壓得極低:“豆子,看清楚了?是廢磚廠北邊那個死胡同?”
“嗯,看得真真的,就是那個盡頭是牆的胡同,他們走得可快了,鬼鬼祟祟的”
小豆子用力點頭,小臉因爲奔跑和激動漲得通紅。
“好豆子,幫清禾姐姐一個忙。”.